《宦臣之祸》送清

3、003章

　　第3章
　　同恭亲王的恩怨，说起来实在有几分荒唐。

　　谢玉允之父乃当朝阁老，他自己也是天元十三年状元郎。整个谢家可谓是风光无两，更受到无数读书人的推崇。

　　大颂文人喜爱诗会，邀请佳贤到府中宴饮题诗更是常事。这位恭亲王今年不过二十五六，虽然是锦衣卫头领，对于诗词却也颇有兴趣。

　　今年三月初，谢府流觞宴请宾客，其中便有这位恭亲王。

　　巧合在于那日姜戚正好在府中赏花，天气和暖，她摇着罗扇扑蝶作乐。一不小心失了帕子在园中，被那恭亲王捡到。

　　恭亲王素来自信，总认为以他的风姿足够让天下女子为之青睐，自然以为姜戚也是故意留情。从前他只见过一眼姜戚，觉得是美人。

　　可今日瞧见这青罗佳人眉目含羞，盈盈一笑朝他伸出手来，直说这帕子是她的。

　　恭亲王一颗心顿时像是被翻来覆去的酥手揉碎了般，半边身子都软了。心中想这样貌美的女子竟勾引他，那他若是不要来岂不是驳了佳人情意。

　　当下便要迎娶此女，却不料姜戚竟然是谢玉允的笼中雀。这不让他这位天之骄子很是恼怒，恭亲王来汴京的时日不长，后来打听才知道姜戚原本只是一个歌姬。于是屡次三番登门求女，百般不得便同谢家结了梁子。

　　再加上谢玉允为了让世人不再辱骂姜戚，今年六月特意同她定亲过了礼数。这无异于是在打恭亲王的脸，这才有了今年九月的这出秋闱舞弊一案。

　　红颜祸水，在姜戚身上也算是格外贴切。

　　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至于谢府舞弊究竟是否为恭亲王陷害，那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陈家的这一妻一妾听罢，面上都涌现出讳莫如深的神色，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寒暄两句，便就散去。

　　“这长得漂亮有时候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按我说，恭亲王实在过于自信。谢玉允我见过的，玉树临风翩翩君子，姜小娘子既是谢家媳妇，又哪里瞧得上他一介武夫。”

　　二人唏嘘道，转头看那坐在桌前暗自垂泪的姜戚，或多或少带了两分怜悯的心肠。

　　美人，总是叫人多些疼爱的。

　　陈大人也是如此想，他手边正放着一桩案子。当日谢家门生谢礼，今早被人发现死在家中，而昨夜也有人看到谢礼曾经带着姜戚回家。

　　其实案件并不复杂，陈浩捡到姜戚的时候，也看到了美人手上的血迹。如此一来，只要他假意温柔，帮她瞒下此事。那美人岂不是唾手可得？

　　就在陈浩暗自得意之时，门外侍从打断了他的思路。

　　“大人，宫里派人来了。”

　　陈浩疑惑，宫里派人，大抵只有司礼监了。

　　随即将案卷搁到一旁，起身朝那门口迎去。在瞧见来人后，哪怕是陈浩这般的官场老油条也不由筛糠般抖了抖。

　　“下官见过裴大人。”

　　裴锦甚少出宫，以往再大的事也没有他亲自来大理寺的道理。今日这事怎么了，陈浩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起身。”裴锦是成年后才进宫的，外表声音瞧上去跟正常男子并无差异。

　　如今穿着一身便服，墨色缎带束袖，身量修长，瞧上去哪里像太监，简直比今年的探花郎还要俊俏三分。

　　“大人您请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陈浩不敢叫下人送茶，谁不知道裴锦性子手段最是狠辣。他恭恭敬敬的伺候，将那茶碗双手捧到裴锦眼跟前。

　　裴锦没接茶，长眸微扬，笑着问陈浩。“陈大人近些日子可好？”

　　他在笑，陈浩听了却心头发寒。他险些跪倒，堪堪将茶碗放到桌案。

　　“下官日日忧心朝政，忧心老祖宗的平安。”

　　“是吗？”裴锦颔首，随手抚过陈浩的手腕，冰凉如蛇的指尖划过陈浩的皮肤，嘴角是玩味的嘲弄。“我的这些子孙们你素来是最听话的。”

　　“给老祖宗办事是下官的荣幸。”陈浩吓得点头，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战栗着。

　　“那为何偷偷收了美人进府？”裴锦寒光一闪，双指已经死死按住陈浩筋脉。力度极大，陈浩疼的咬牙。

　　“下官本想今日送消息进宫。”他不仅疼，更觉后背一阵寒意。

　　昨夜带姜戚回府很是秘密，又是深夜时分，外头绝对不可能被人瞧见。再加上姜戚今日一直关在内宅，里面都是他的自己人啊。莫非，陈浩头皮发麻，原来他的府邸中也混入了裴锦的人。

　　“没动吧？”裴锦又问。

　　“没有没有，下官哪里敢动。姜小娘子是老祖宗点名要的人，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啊。昨日我已经旁敲侧击叫她去司礼监了，却不知为何没去，还弄了一身的血。”陈浩将自己摘干净，可解释的话没说完，裴锦的手已然松开。

　　眼见裴锦端起茶杯，陈浩的心这才轻松了些。

　　裴锦喝完茶，视线瞥到那张被遮了一半的案卷。他随手拿起，瞧清楚之后，裴锦微微蹙眉，丢到陈浩身前。

　　“拿着，去你府上。”

　　“下官拿着这个做什么。”陈浩赔笑，不明白裴锦的意思。

　　“我来之前想做什么，如今便去做。不会还要我来提醒陈大人，原先是如何计划的吧？”裴锦轻笑，掸掸衣袖站起身。

　　他分明只是一个太监，哪怕是司礼监的一把手，也不过就是个没根子的假男人。

　　可站在他身边，陈浩这个进士却被衬的面色晦暗状若蝼蚁，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大理寺的下人们目送自家大理寺卿跟着裴锦畏畏缩缩走出去，心中不由疑惑，那玩意对男人来说不是最重要的吗？为何这两人反而调了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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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府，姜戚有些焦急。她的雪盲症没有丝毫缓解的意思，再这样下去，莫非真要瞎了不成？

　　门外传来脚步声，眼睛看不见使得姜戚对声音格外敏感。进屋的人不止一人，姜戚下意识看过去，尽管她如今什么都看不见。

　　“姜小娘子，今日可好。”

　　是陈浩的声音，姜戚微微扬唇，十分从容的对声音的方向颔首。

　　“我很好，多谢陈大人收留。”

　　陈浩轻笑，不过另外一个人却没有开口。兴许只是陈浩的手下，姜戚这般想。

　　“诶姜小娘子何必客气，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只是如今我再想帮你，怕是也有几分棘手。”陈浩略微叹了口气，他瞧着并不轻松。裴锦在他身后，尽管身穿便衣看不清身份，姜戚应当也能察觉出此人身份不凡。

　　“陈大人这是何意？”姜戚紧张握紧衣袖。

　　“谢礼死了。”

　　短短四个字，已经足够让姜戚惶然。她下意识低下头，一双眸此时却灰暗的没有丝毫情绪。“是吗？怎么会突然死了。”

　　姜戚不知道昨夜有没有目击证人，此时能做的也只有装傻。

　　“他的邻居指控是你所杀，姜小娘子，昨夜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人是你。”陈浩叹了口气，颇为遗憾走到姜戚面前。

　　按照他之前的设想，此时应当已经握住美人的手好言相劝了。然裴锦在旁站着，陈浩不敢动，只是弯了弯身子。

　　“既有人证，昨夜我遇到你的时候身上也的确有血迹。姜小娘子，这桩官司只怕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陈大人莫要说笑，我怎会杀了谢礼。”姜戚下意识摇头，身子却已然不受控制往后挪去。

　　“咱们既然是自己人，小娘子何必隐瞒？其实只要我的手抬一抬，算不上什么。”这句话本来是陈浩早就想好的，原本设想说出来定是格外霸气。

　　可如今有裴锦在，陈浩说起来竟也磕磕绊绊。

　　“陈大人您究竟想说什么？”姜戚咬唇，心下已经明白过来陈浩的用意。

　　“我是什么意思，小娘子不是早就知道？其实何必非要跟着谢家送死，只要你愿意，谢家能给的我陈浩也不是给不起。”

　　陈浩明白剧情进展到这一步，他定是要上手挑逗的。可是手上却好似有千钧重，根本抬不起来。

　　裴锦并没有看陈浩，他从进门以来便一直盯着姜戚看。

　　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哪怕是比起薨逝的皇后也要美上三分。最难得的是那一双清冷的眸，一如冬日寒潭，没有半分涟漪。这样的美人，没有男人可以拒绝。

　　他指尖的鸡血扳指似乎被润的有了些雾气，捏在指间滑腻腻的。

　　“陈大人说笑了。”姜戚摇头，她怎么可能做陈浩的女人。

　　“你若不应，那这案子只怕。”

　　“若真能证实我杀人，我定然伏法。”姜戚斩钉截铁，似乎没有回旋余地。

　　“你死了，谁还帮谢家说话？谢家上上下下上千条人命呢。”陈浩无法决定谢玉允的死活，但是那些下人们的生死却是拿捏在他手中的。

　　“陈大人，谢家待你不薄。”姜戚痛心疾首。

　　“小娘子，决定权可在你手上呢。”陈浩瞧见姜戚仰面呵斥自己，这漂亮的脸蛋哪怕是骂人都别有风韵。他下意识掩了掩口水，只恨不能上手掐住这吹弹可破的脸蛋。

　　“其实陪我总比在万花楼里头舒坦，是不是？”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陈浩以为自己总归是要比大部分的piao客优秀的。

　　姜戚咬唇，脸上血色渐渐褪去。

　　是啊，就因为她曾经是万花楼的人，此生就注定只能落得一个靠身体迎合男子的命运吗？

　　她握紧了拳头，很想跟昨夜一样般结果了陈浩的性命。可他身后站着手下，自己还是瞎子，又有几分胜算？更何况，杀了陈浩，谢家上千条人命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