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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昨夜星辰昨夜风 ...

  •   门一打开,撞入怀中的就是一束沾满露水的玫瑰。
      “小姐,是雷伯家的连长送的。”弟弟齐鸣的脸从花下探出来,装腔作势的高声道,怕有人听不见似的。
      叶音慌地收拾着急冲上头顶的笑脸,推开他往饭厅去了。
      走到楼下才愤愤地仰头道:“你怎么不说是雷伯家的女婿送的呢!”
      齐鸣没好意的趴在栏杆上笑,看着她穿过花园走远去了。
      叶音倒没去饭厅,她独自留在花园的尽头,想着昨晚他一脸醉意,走过她身旁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他的眉眼很锋利,看人时像一把剜心的刀,热烈的像白酒在喉咙里炸开。她暗忖,要说昨晚是酒迷了眼,早上也该清醒,那这花算怎么回事呢。
      叶音是懂得规矩的,她和父母是受雷伯的邀请来海南过年的,“物归原位”,是那天她翻动了书籍忘了放回去,雷伯母的教导,她忘不了雷伯母慈善的眼神,但却令她几乎羞的要缩进蚌壳里。
      雷伯是个和蔼大气的人,为了照顾大家不同的作息,早饭是按个人的习惯自己去厨房拿准备好的食物。叶音拿了一整盘罕见的水果,看到铁盘中所剩不多又放了些回去,临走时捡了一个最不爱吃的白水蛋充饥。
      她最喜欢早餐时间,因为这栋房子的饭厅是朝着海的,而且这是一天中最自由的时刻,仿佛房子、海浪、棕榈树、所有的水果都是归她所有。
      她观察好了雷伯一家的早餐时间刻意岔开,早餐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望着浓郁的花园写一些学校的作业。
      一看到桌上的玫瑰,她还是热到耳根子发烫,皮肤都被晒的缩紧起来。她抽出一张卫生纸,小心翼翼的沾掉玫瑰上总是滴落的露水,像在擦少女脸上的泪珠,没想到第二天起床它就衰老了。
      晚餐时候,齐鸣来房间喊她,挤眉弄眼的说,“鲍连长也来咯”。
      叶音心里一震,食欲全无,摆出生气的样子关上门。
      她迅速在镜子前补白了脸,用手沾了些些口红又不敢太明显,她翻开帆布行李箱,里面的衣服都不如意。她几经懊恼,鬼使神差的打开那扇沉沉的金丝嵌乌木衣柜,里面都是雷伯女儿的衣服,她在迪拜工作,春节没有回来。她慌忙地拿出一件肉桂色蕾丝边连衣裙,除了领口有些大,倒像她自己的衣服,她快步的穿过花园,在门外调整好呼吸才来到饭厅,手忙脚乱的连腮红都没有晕开,像是十六世纪的宫廷女高音特地来演出的。
      雷伯母一看见她就拉住她的手,笑融融的夸她,她不自禁的向后仰着身子,心跳加速几乎要窒息,她怕她当着众人的面讲出那四个字,甚至她身上的衣服还残留着雷伯女儿的香水味,那种昂贵的气味熏得她差点忘记去卫生间的路。
      她坐在黄花梨木制成的圆桌上,从不伸手转动那冰冷的
      转盘,有什么菜摆在面前她就夹点什么,直到吃到她最不爱吃的鱼,竟鲜甜的让她忘了紧张,她转头问母亲,这是什么鱼?
      雷伯母坐在她的对面,温和的笑着,嘴唇似乎都没有动,“石斑鱼”却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鲍连长也看了看她,雷伯顿了一下,又继续教导他如何在军队中处理好与下级的关系,鲍连长只是点头。她只觉得雷伯母的脸离她越来越远,怎么都看不清楚,所以她日后总是想不起雷伯母的样子。
      雷伯母拉着母亲的手聊的热络,聊起自己的二儿子,直摇头,她耳垂上的珍珠吊坠似乎连着耳朵都要甩下来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没吃过苦”,她真诚的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带着一个母亲的担忧,眼眶变得红红的。
      谈论到儿子的成绩,雷伯母和母亲喝了好几杯红酒,雷伯也喝了几盅,插嘴道“叶音真是个厉害的姑娘,自己考上了a市最好的大学”,雷伯母如是未闻,不停说着小儿子在学校的英语成绩好。
      父亲一直帮着苏州请来的大厨从厨房往外端菜,母亲看了只是心下一沉,不动声色的和雷伯母交流着齐鸣的英语差,但是数学好。于是雷伯母阔谈起如何背单词,像是经验又像是炫耀。
      散场往门外走时,她徜徉地仰着头,似乎忘了期末考试早就过了,在雷伯的搀扶下发出少女似的声音,“祝你们蒙的都会!啊,等等,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鲍连长背着手走在最后,用手指打着叶音裙子背后的蝴蝶结,此时回应道“考的都会,蒙的都对!”众人都笑了一回。
      一直到假期结束,鲍连长都没再来过,叶音也回到了a市上学。
      直到一日,她和朋友去前门看庆祝盛典烟花,内环封路,他们骑着自行车到处吃闭门羹。运送烟花礼炮的军车、走方阵的学生、军队的大巴从长安街离开。他们站在胡同往学校去的关卡,一队军官两两三三的从松鹤楼里往外走,惬意地整理着腰上的皮带和军帽。叶音看见鲍连长站在队伍前面说笑。她忘记了自己穿着普通的衬衫和帆布鞋,脸上的脂粉和头发也被汗水抹乱,竟朝他走了几步,军队却已整好队伍,目不斜视的鱼贯上车。
      背后几缕秋风卷着银杏落在地上,她看着前面空荡的黑巷子,刚刚繁华的烟花和沸腾拥挤的人群好像猛然间熄灭的火,人群望着金色的火花照亮了深潭似的天空,激动的跟随着在远处老城楼上明灭的烟火,齐声高喊,“万岁!”“祖国万岁!”叶音和朋友挤在人群里笑的前仰后合,朋友在喧闹的声音里涨红了脸,“叶音!”她狂乱地大喊,“刚刚站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好帅啊!”热浪带着他们和人群在珠市口的十字路口颠簸,没人想过待会儿要怎么回去。
      叶音在学校修外国文学,尤其爱热带作家,向往他们像跳蚤市场一样有着各种新奇的爱情故事。鲍连长从齐鸣那得知后,送了她两张船票,她不知道上面写着外国的什么地方,还绘着精致的帆船和码头,叶音只当是他买错了。
      直到一次雷伯的家宴后,她在众人的车后背对着他问起船票,他解释说是让朋友从南美的黄金港带回来的。
      她闻到一股烟味,忙转过头去看他,他的脸藏在雾里,一只扇大的手包住她冰凉的指节,忽地吸入大量的烟草让她一阵眩晕,被他粗糙的皮肤捏的有些刺痛,差点儿叫了出来,他旋即放开她往灯火下的宾客中走去,留下几缕茫茫的白烟攀上黑夜里的枝叶间。
      鲍连长负责送他们回家,齐鸣推着叶音坐在副驾驶,车窗里雷伯一家的倒影越来越小。他们客气的聊着天,叶音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风吹在脸上像他身上令人无法呼吸的热气,她几欲哭出来,感觉身上有一百只蚂蚁掐她的肉。
      第二年再接到雷伯去海边的邀请,母亲绝不愿意再去,“去干什么?我是不愿受别人的下作,人家就是客气一下,自己还是要把自己当人。”父亲只好不再说了。
      叶音后来又不断收到他送来的新奇的小玩意,连父母也知道了,都说鲍连长是个很懂人情的人。她看着一枝铜制的玫瑰,上面斑驳的痕迹仿佛是爱情必尝的痛苦。她无法把这些东西放在正确的地方,不论摆在哪里它们都不像是属于这里的东西,她觉得黯然不已,好像又被雷伯母淡淡的目光嘲弄着,在纯洁的月光之下,她的幻想像一个恬不知耻的小偷。
      齐鸣说鲍连长终于得到出境审批,和妻子去旅行了,叶音不自觉地问,“去哪儿?”。
      “好像是叫黄金港”。
      过一会他似乎又想起来了,说,“他们坐船去咧!”
      叶音闷声沉吟的躺在床上,翻着小说,伴着帘外的雨声睡着了。她梦见鲍连长要带她出远门,把机票错买成船票,他们只好改走水路,船在热带参天的树林里迷途,湿热的雨水不断地打在他们的脸上,叶音抹着脸上擦不干的水,狂笑地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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