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璃河》一路飞雪

1、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对顾月璃来说，这本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星期二，她本该一如既往地在机房练习英语拼写和听力，而不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坐在通往停放父亲尸体的殡仪馆公交车上。
　　一切或许早有预感，身边还坐着刚来叫自己一起走的亲戚，脑中却只能回想起昨晚睡梦中父亲的脸，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看着自己慈爱地笑着。亲戚惊讶于她的过分冷静，却不敢多说，生怕这个平时几乎没有过多接触的女孩瞬间崩溃。但，只有月璃一个人知道，她心里是做着如何的挣扎，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自己是到目的地后，被早已等待在门口的人带到母亲身边的，母亲看见她，瞬间泣不成声，只能感觉到母亲抱着自己，说了一句：月璃，你没有父亲了。仅这一句话，在女孩心里掀起千层巨浪，路上的那些幻想全部化为泡影。如人偶一般穿戴上白色孝布，给来此祭拜父亲的人一一磕头回礼。
　　眨眼间就到了父亲要火化的那一日，母亲无法陪同前往，一切只能靠身边的亲戚指点，整理父亲的骨灰时，才惊觉父亲卧床这三年吃的药，早已渗透进父亲的骨髓，绿色，好诡异的颜色。而母亲照顾父亲这三年暴瘦，和心里的伤痛，她更是不敢想。安置好父亲的骨灰盒，再没有人管月璃如何回去，坐着大巴车回去找母亲的路上，才恍惚觉出那句话的含义：人，总是一瞬间长大的。
　　生活还要继续，母亲开始正常上班挣钱养家，月璃也继续回学校住宿上学，但却发现很多都不一样了，之前以为，只要有父母的爱，就可以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一心只管走自己的路。现在却只有母亲一个人了。她总是记得父亲从省会医院转危为安回来，母亲兜里只剩不到一千块钱，却还是想着给她添几件新衣服好准备下一学期的开学。母亲说，总归给你买两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别多想，到学校好好学。
　　天空似乎一下子灰了。
　　日常的作息、高中繁杂的课程，一朝一夕间，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最关键的高三，这天下了晚自习后，月璃照常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宿舍楼，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一直有些偏头疼，回到寝室简单洗漱完就早早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这一觉却并不踏实，月璃梦见了一个有假山、有花草树木，又似是已荒废多年的花园，从花园深处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罩袍的少年，那少年笑着轻轻抱住了她，她想抬眼看这少年，却因逆光，怎么也看不清。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月璃再睁眼时，发现寝室已经熄灯了，只能听见室友们缓慢均匀的呼吸声，和外面路延照进来的昏黄灯光，恍若隔世。
　　月璃起身准备去上个卫生间再回来继续睡，但因从寝室门口到卫生间隔着较长的一段距离，月璃有些怕，但室友都在睡，没有人可以陪她，只好硬着头皮冲一次了，打开寝室门，迅速飞奔至卫生间，特意选了中间的，关上门总算是缓了一口气，却听见洗手台那边有连续的水滴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明显，月璃从小就对水滴声格外地敏感，迅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打开门后立马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寝室。
　　刚开始月璃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渐渐地她开始在上课、休息期间看见有黑影一闪而过，询问周围的人时，他们却什么也没看见。一次月璃在澡堂洗完澡后，不知是吹了风还是怎样，整个人开始发起烧来，只能到校医室输液治疗。班主任不得已给月璃妈妈打了电话，让她来看看，母亲一接到电话急的都快哭了，迅速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大兜小兜的吃的穿的用的，月璃哭笑不得，一直安慰母亲没有什么大问题。连着输了三天液，月璃的烧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正值国庆节放假，母亲让月璃也去奶奶家看看。奶奶在月璃小时候就经常拉着她讲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每次月璃都当个新鲜听，并不在意。但这次在奶奶讲了她去庙里烧香拜佛，说父亲在那边好不好时，月璃突然记起了前一段那个梦后，经常看见的黑影，想着肯定是自己的父亲陪在身边，顿时踏实不少。此事便就此告一段落，未再多想。却不知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这天周五放学后，照例月璃可以回家住两天，校门口依旧挤满了来接孩子回去的家长和车，因母亲还在上班，这个时间点独自回家已经习惯了，但路上走着走着想到别人的父亲都还在，还能来接，就觉得好羡慕啊，好幸福，自己呢，却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不由得眼眶发红。
　　身旁悄无声息划过一辆黑色轿车，车后座的少年沉默地看着路边的风景，却看到一名长发少女在边走边哭，大冬天的，女生哭得整个脸都红红的，还在一个劲儿地用手套擦着，少年看着，心想，若妹妹还在，他必是舍不得让她自己这样哭泣的。
　　性能优良的车子平缓开进了一片别墅区，道路两旁的树叶早已凋落，黑色的、光秃秃的树干，犹如牢笼一般将男生的心封进最深处。司机打开了车门，做出请的动作，一旁站着的管家恭敬地弯腰指引，“少爷请，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少年顺从地跟着管家，从一道门又绕到另一道门，才终于在复古中式的大厅中见到自己身穿旗袍的母亲，“冰河，快来，坐下，让母亲好好看看你”，少年身体僵硬地坐下，任由母亲拉着自己嘘寒问暖，“冰河，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妹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少年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母亲，也无从回答。自从洛冰清死后，母亲整日心绪沉郁，慢慢地神智也有些不清了。楼梯上缓步下来一个人，抬头看去，正是自己的父亲，洛德生，一家连锁地产的老板，父子俩的眼神一碰随即移开，“冰河，来我书房一趟”，少年心下戚然，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冰河，你当知道我们家族的使命，你即将年满18周岁，作为我的儿子，很多事不是你拒绝就能躲过去的，这点，想必你也很清楚吧”，“父亲，我这次来，心下早已想明白，但我师父，还求您不要再派人四下抓他了，冰清的死真的是意外，而我，也会遵照您的安排。”“冰河，求，这个字，希望你再也不要对任何人说出口，一旦你说了，那必定会陷自己于被动，让对方瞬间抓住你的软肋，令你毫无还手之力。最初让你们跟着他，只是想把你们的身体调理好，却从没想过会将你妹妹至于死地。你师父我是肯定要抓的，这点不必再说。”“……是，父亲。”“高中毕业前的这段时间，你且安心专注于学业，毕业后直接到国外去，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在打理。”“好的，父亲”“先出来吃饭吧”“是”。
　　依次端上来的菜，都是洛冰河平时爱吃的，佩姨正站在饭桌一旁，满眼不忍地看着他，父亲果然认准了妹妹的死与师父有关，何苦再为难到底，到处都是死局，唯顺从继承这一条路可走，这便是他此生要背负的命运。
　　跟师父一起在外面的那三年，原是与妹妹一起，在山上多呼吸些新鲜空气，再学些强身健体的本事，把妹妹孱弱的体质调理一下，但却在一天晚上偶尔看见师父竟还会些捉鬼的道术，而他自己也越来越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就连刚路上他注意到的少女，也并非是因为她哭泣而第一时间注意到，而是她额头间隐隐可见的白光，听师父说过，这种体质的人，是天生的灵媒胚子，跟他师父是一路子的人。那三年他经常泡在师父的秘密藏书阁中看各类有关灵力、道术的书，便也知她们这类人，若出生在巫女世家还好，可以受到正统的指导，避免邪物入侵，再强化自身灵力，在他们可以看见的那个世界有一番作为也未可知。但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不懂这类异术，无人开导，则大多邪物跟随缠绕，多遇诡异无解凄惨之事，直至结婚生下孩子，才会破除，有如厄运影响一般。而他却是无法再和师父走一样的路，终究无法自由，想到此，少年不由皱了眉、冷了心。
　　这边月璃回到家中，看见家里灯已经亮起来了，不由心上也涌起一股暖意，终于又可以吃上母亲做的菜，多陪陪母亲了。安心吃着母亲做的可口饭菜，路上哭过的眼睛被冷风吹了一路，除了还有些红，看不出来水肿的痕迹，母亲只当她是在路上冻的，让她赶紧抱着热饭喝两口，月璃饭桌上照旧和母亲说说笑笑，讲一些学校日常发生的趣事，母亲听了也觉得有趣，她便觉当下生活已经很好了。那些在学校的奇怪经历，怕母亲担心，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