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啼》朝归迟逝

1、楔子

　　崇致三年。

　　帝京下了好几场雪，行路艰难。可即便如此，延隆酒楼里还是挤满了人，等着说书先生讲一讲那《春山啼》。

　　《春山啼》是最近新出的话本子，据说同皇家的一桩旧事有关。如果牵扯到的是弒兄夺嫡这样的秘闻，那此时酒楼里的人就不会这么兴奋难耐，并且不断向同伴使着眼色，脸上调笑之意明显。

　　“各位看官，”说书先生四处望望，垂下头捋一把胡子，等到满室寂静才道，“原以为天家宫阙九重深，自应是绝去七情别六欲。倒不料良缘得就佳偶成，却难捱阴阳相隔死别苦。

　　“熙平十三年，显懿太子于宫宴上初见博陵崔氏女，两厢情悦，遂成眷属。哪知威远侯世子卫偕也爱慕这崔氏女，一气之下，竟自作主张求娶了庶族之女，同显懿太子的多年情谊也消失殆尽。今日这本《春山啼》，正是讲这四人之间的纠葛……”

　　说书先生还未说完，就看见一支利箭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他面前的扇形桌上，扇形桌裂了几道口子，吓得他一下子便闭囗不言。人们慌慌张张地想要离开酒楼，却早已被数十个带刀侍卫拦住了去路。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踏入酒楼，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扫视了一圈，最后盯着说书先生笑道： “我来得迟了，不知先生可否重头再讲一遍？”

　　说书先生冷汗涔涔，站起身来赔着笑道：“公子来得不晚，刚才才讲完套词。小人这就再讲一遍。”说完，他便坐回去，一面讲着《春山啼》，一面心里止不住地摇头。

　　这位威远侯新请封的世子，极其厌恶他人称呼自己的封号，似乎要同上一个曾经拥有过这个封号的逆臣划清界限。可这位世子行事又过于乖张，和那个逆臣极为相似，却没有当初那个逆臣的神采风姿，潇洒自得。

　　想到此处，说书先生悚然一惊:倘若再出一个乱臣贼子，这世道又是一个什么光景？

　　他不觉出神，酒楼里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强忍惊惧想要提醒他，却被锦衣华服的公子打断了，“帝京中有名的说书先生，原来是个哑巴。”他无趣地抬了抬手，身边的侍卫便立即走到说书先生面前，一刀捅入了这个可怜人的身体。

　　这个可怜人侧着身子倒了下去，没有听到人们的惊呼声。他没有立即死去，嘴里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念着《春山啼》中的一段。力竭时他不禁同情起显懿太子来，这位未至而立之年便薨逝的太子殿下，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被逆臣弑杀的？

　　无人能回答他。记录在史书上的寥寥数语，也从未将熙平十三年的那两笔交易，以及此后数年波云诡谲的局势展露给世人，只是徒留世人妄自揣测，胡编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