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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蓝修(3) ...
吃完面往公交车站走的时候,司浩然一路喋喋不休。八月末的晴空,他眉间开出一朵太阳花;而在昨夜的魔堡,他似朝生暮死的蜉蝣。
他等的车先到,临上车捶我一拳,说是下回把他收集的同性恋电影都带给我看看。我望着公交车绝尘而去的乌黑尾气,有点儿找不着北。
我回家睡了一觉,下午九点又到魔堡上班。简维翘着腿正吆喝人去陪他打牌,但不知为何,他说“打牌”这两个字眼的时候,眯着眼睛只有一边嘴角在笑。人未凑齐,三缺一,简维将我拦截在去换制服的路上。
“怎么着,弄点儿零花钱买烟?”他虽比我略矮,看我却还是用那从眼角冷冷瞥过来的招牌眼神。我笑一笑,正想走,被他一把拉住,“你以为真的玩儿牌呢?快到九月初了,中学小学幼儿园,哪儿哪儿都快开学了,你就不觉得……”他伸手凌空捞一把,“有商机?”
我停住脚步,心里敞亮了一半,“你有进货门路?”
简维“嘁”一声,“我又不是第一回做。”
“那行,都是些什么买卖?”我笑了。
“无非是铅笔橡皮贴画纸,明星海报啦,封皮儿好看的笔记本啦……”他顿一顿,看向我,“怎么,你也不像生手啊。”
“认识几个朋友,从前也一起做一些小买卖。混口饭吃。”
“不错,混口饭吃。”他声音低下去,末了问我,“要么,这回合伙做,仗着人多把某些路段霸了,赚得能多一些。”
说做就做。
当天下班,我跟简维就分头去进货的老地方问价。两人都存了要比一比谁的“老客户”更牛的心,末了七拐八拐竟然在同一个弄堂碰面了。
“你找老巴?”他愕然。
“灯笼巷288号,我都是在老巴那里进货。”我报出地点,又道,“我家就在这儿,一会儿去我那里坐坐。”
“哟,你住得这么隐蔽,快赶上地下党了哈!”简维跟在我身后,时不时将地上青砖踩出一些泥水来,唧咕唧咕似在拉风箱。
隐蔽么?这一条弄堂。
我十岁那年随阿婆住进来这里,从来就是看着头顶这一线天空过活。凹凸断裂的青砖,不下雨还好,下雨就像火山爆发一样,一脚踩下去溅一圈泥印子;遍布各种字迹的灰白色水泥墙,裂缝里长出几片青草叶子来;麻将声从天亮闹到天黑、又从天黑闹到天亮,黎明时分是最安静的,偶尔有穿着睡衣出门倒马桶的女人,顶一张晦暗的脸,再从早点铺直接买了豆浆油条回家——印象中,灯笼巷是照不进阳光的。
但不知为何,我眼前忽然有一道亮光闪过去。向着闪光处定睛一看,我顿住脚步。
简维在我身后吹口哨,“这妞正点哎!”
她立在一棵银杏树下,放下手中相机,吐了吐舌头,“我忘记关闪光灯了。”而后没心没肺地笑,“蓝修,小爷我杀回来啦。”
我心里重重一跳。
她跑过来,轻快灵巧,停在我身边自自然然勾住我的手臂,“我每次来找你都没落空,哦耶!”
无论如何,我有点儿绷不住自己的嘴角,也没法儿忍着不去看她。她恬着脸问我,“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不是这好几日过去了,小爷的形象从土匪升华成了天仙?”
我答,“那天蓬元帅还是个天仙呢,他比你谦虚多了。”
简维掏了掏耳朵,咳了两声。还没等我介绍,她自己跳了出来,立正站好,啪一声敬了个礼,“你好,我是沈从容!”
简维吓了一跳,看一看她严肃的神色,再看一看我。我只好开导他,“这是她的正常情况,更疯的还有。”
简维结巴,“那、那我需要还礼不?”
小癫子仍然立得笔直,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简维,与索债神情无异。谁料简维也来了劲头,他右手虚空一抬,瞬间挽了个手花,翘起了兰花指,而后低眉垂眼,幽幽怨怨屈身行礼,拖长了声音道,“这厢——有礼——”
“哎哟喂!”小癫子状似受了巨大打击,做出摇摇晃晃的样子来,“比、比白朵还有女人味儿——啊!”
白朵。
我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而后提醒简维,“走吧,进货。”又看一看小癫子,她正低头摆弄她的相机,“我要去……”
“我也去!”她立刻截断我的话。
于是一行三人,去老巴家里进货。在灯笼巷,人人都住墙角有青苔的筒子楼,除了老巴。老巴住的是一栋有独立院落的两层楼小洋房,据说民国时期,曾是某个官员的住所,也听说曾经住过某个大学教授。总之,如今被小贩老巴占地为王,楼上楼下,不见多少家具倒统统堆的是各类杂货。
进大门的时候,小癫子对着这里生锈的雕花栏杆和布满爬山虎的侧墙拍了好几张照片。
庭院里,一个女人正在洗头发。她穿很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湿漉漉的长发浸到水盆里,拿出来,用手抚两下,再浸下去。
旁若无人。
老巴从屋子里走出来,瞧见我们,笑了。他径自去拍了拍那个女人的背,而后将我们指给她看。她立刻变了神色,慌慌张张进屋,用一块干燥的枕巾包住了长发,向我们歉意地笑——有点像越南女人,但又比她们肤白一些。
“我老婆方素素。”老巴握着那女人的手,“她听不见的,也不会说话。”
我用手语对她说“你好”。小癫子和简维,都愣愣地跟着我做。
“你小子还会手语!”老巴很是高兴地笑了几声,然后大手一挥,“来,进来——”
一踏进屋子,简维立刻发话,“哟,嫂子来了就是不一样啊,上回我来进货,老巴差点儿把自己埋这些货里头,后来还是我拔萝卜一样把他整出来的。”
除了厨房,这仍然是一栋每个角落都堆满杂货的房子,然而各类货品都码得整整齐齐,中间清扫出一条过道。我又看向方素素,她脸上还是有些惶恐,但是老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
小癫子又掏出相机,“我可以拍你们么?”
老巴一阵紧张,大手拂过自己的板寸头,又拉了拉那件皱巴巴的蓝色衬衫,企图遮掩他近日来略微突出的小肚子。他向方素素指一指小癫子的相机。方素素反倒比老巴自然很多,揽过老巴的手臂抱着,倚在他肩头笑。
在这一刻,我不知道简维是否与我一样,觉得这样的幸福近在眼前却又隔了万水千山。
拍完了照,小癫子拉着老巴两人问东问西,我与简维便去二楼选货。都是熟人了,老巴也不来看我们是否有猫腻,只管乐呵呵地牵着方素素,接受小癫子的访问。
很热的天,屋里没有电扇,我与简维才搬了两沓笔记本,都已经觉得背上有一股热气噌噌往外冒。汗水滴到眼睛里,有点蜇人。
人声已经有些远,倒是那些原本不怎么明显的知了声音,一波盖过一波的响,就像那些道路两旁的树木,全部长在了我耳朵旁边。
长久的沉默后,简维说,“她的相机可不便宜。”
1000本笔记本,16开的400本,32开的400本,袖珍型的200本,封面花色各异;800张海报,一半是明星,一半是卡通人物;200盒铅笔,100盒水彩笔,50盒橡皮。我正数到一半,简维的话,轻飘飘从我耳边擦过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说,“其实像老巴这样,找一个人过日子挺好。我看也别整那些爱不爱的,反正到最后都得玩儿完!”
是么?
我反问,“老巴跟方素素难道没有感情?”
他拍了拍数好的本子和箱子,“行了,咱们搬下去吧,也不是很多,一会儿直接在老巴这儿弄一辆小三轮就够。”
简维下了楼,脚步声渐渐远了。我坐在铺天盖地的杂货堆里,想我如杂货一般的生活。你看,这里绝对找不到索尼的数码相机。
我将剩下的箱子搬下去,下楼的时候想,我他妈都快穷得仇富了,要检讨。
临出门的时候,老巴忽然沉下声音,“据说灯笼巷整个都要拆迁,这事情假不了,上头公文都发下来了,现在也就是时间问题。说是给我们分配新房子,可是……”他没说下去。
可是新房子的水电费、物业管理费、交通费,周围环境的整体消费水平,是个问题。我在心里补充。
我点头,拍拍老巴的肩,“走了。”至少在这一刻,我骑着小三轮,小三轮里有我的小买卖,还坐着我的小癫子。
“我的”小癫子?
我骑着车,感觉到她坐在三轮车后,略微晃动着小腿,依依呀呀唱歌。唱的是什么我听不清,我只是叫她坐好,当心不要摔下去。
沈从容,每一个字,都不会是我的。
小癫子,每一个字,都只属于我。
车子一出灯笼巷,便显出来将近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小癫子似被晒蔫儿了,半天也不吭声。我在一个转弯处抽空回头,见她抬起手遮脸。
我从口袋里掏钱,“你不肯回去,又不肯去我家看电视等我,喏,给你钱打车,直接去那个小学门口等我们。”
她一把接过我的钱,人却不下车。
简维受不了大太阳,更受不了我一个劲儿贴着马路边线的阴凉地方走,早就一骑绝尘先往目的地去了。大中午的,热气烘得马路都要融化掉,知了的声音嘈杂得可怕。小癫子忽然惊呼一声,跳下了车。
怎么了?我左脚撑地,眼看她一派欢喜地穿过马路,进了路边一家小店。
再跳上三轮车的时候,她跟我挨得近了些,伸长了右手臂,将那冰凉的罐子贴在我脸上,“喏,你一罐,我一罐。”
我回头看她——她身上一片红斑,左手拿着另一罐可乐,贴在自己面颊上。透过树影斑驳,细碎的阳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半眯着眼睛的惬意样子,像在梦游。
小癫子应该是这样的,我想,她跟着我不离开,她看着我不眨眼,她说出来的话就都是真实,她做出来的事却似一个又一个梦境。
我这样想着,眼前竟忽然出现一条很长的下坡路。
难怪刚才的车子,慢得像一场黑白电影。
我正想提醒她坐好,她已经双腿跨进三轮车后,扶着我的肩立了起来。我以为她会欢呼,发表讲话,或者引吭高歌。但是她静静立着,就在三轮车滑下去的几分钟里,问我,“你为什么还不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是这条路越走越窄么?还是这些梧桐树,越发的年代久远?这一段路被那些热闹繁华的枝杈笼罩,一眼望不到头的阴郁。
但是这女孩是一朵向日葵,有她在的地方,叫人相信有阳光。
有一些念头一闪而过,终究又消失不见。我想起她身上的红斑,“你晒伤了么?”
隔了很久,她回答我,“是啊,我阳光过敏。”
“小癫子。”我艰难开口,“你,跟我,可能么?”
她哭起来,“我得多厚的脸皮,才敢说刚才那句话,你竟然还不答应……”她抽抽噎噎,“小爷我都要开学了,怎么还没攻下你这座山头。”
我心里发苦,“你什么时候开学?”
她回答,“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开不开学我都喜欢你!”
“你下车。”我眼看她脸上还有委屈,又乖乖爬下三轮车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擦眼泪,到了途中又改变方向,拿了她手里的一罐可乐下来,“沈从容,回你的世界里去吧。如果仅仅是贫穷,我蓝修并不会引以为耻。”
她哭得一抽一抽,此时不发一言,只是看着我。
“刚进孤儿院的孩子,按照惯例都要去医院检查,而我是自母体带来的乙肝大三阳症状……”我看着她懵懵懂懂的表情,终究还是垂下眼睛,“每一个人发病的时间和症状,都无法估计,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在他高二那年,原发性肝癌……你知道,这个病拖不了多久。”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
“其实呢……”我深吸一口气,尝试笑着解释,“我不是个孤儿,因为十岁那年,外婆来孤儿院领走了我们,接我们跟她一起住在灯笼巷。她总说爸妈有一天会回来接我们,但是我弟弟……直到死也没有等到。”
我扬了扬手中的可乐,向她笑,“就像你说的,你一罐,我一罐。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你一个世界,我一个世界。”
横亘在她与我之间的,岂止是富贵与贫穷,岂止是清朗与阴郁。
是长长久久的生,和随时随地的死。
乙肝大三阳携带者,并不是说这些人已经得了肝炎,只是说他们拥有这种隐性基因,比别人感染肝炎和诱发肝癌的可能性更高。中国十分之一人口都是乙肝基因携带者,这些人在从事餐饮服务和儿童教育上会有阻力,更会有一些不知此为何物的人,潜意识觉得那些人很脏而歧视他们。
我高中时候有一个同学从小的志愿就是一名幼师,但因为她是携带者,所以没有资格。当然这不是一种歧视,而是对幼儿健康的一种预防性保障。然而这类携带者,又何错之有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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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蓝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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