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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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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听说了没,最近这一带死了好多人。”
“哎呀呀,我老伴都从电视里看了,太可怕了,怎么回事又不说清楚。”
“还关心这个?今早的新闻没看吗,又发现尸体了,就在十里外的森林!”
“天呐!凶手不会已经到我们镇里来了吧?!”
顿时众人连连发出像是担忧惧怕般的惊叹。
库洛洛坐在我对面,轻车熟路的点了餐。
“可可还是牛奶?”他最后问我。
我将视线从桌上的烟灰缸转回,望着他,很努力的开始想,直到皱眉,眉毛都纠成一团了,还是没有给出个答案。
库洛洛继而将餐单递还给一旁的女服务员,说:“热可可。”
“好的,请稍等片刻。”女侍咯咯的笑着,多望了库洛洛和我一眼,这才离开。
“你不用再拧眉了。”库洛洛说。
我呆呆的望着他,不懂他的意思。他伸手将我脑袋上的帽子摘掉,头发一下披泻下来。也不管乱七八糟的发,我接住他丢给我的绒线帽子,瞅了一会,眼睛又望向桌子的角落——绿色的烟灰缸。
“啊,的确,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在抽烟,”库洛洛说着,又一笑,“不过最后一次,被我们抓住的时候,你没有。”
“佐盲,我杀掉你的那一瞬间,你是什么感觉?”
我看向问话的库洛洛,发现他正一手撑着头侧,默默的看窗外的街道。
没有想要答案,也不会有,他知道,此时坐在他眼前的我,给不了他答案。
我有种感觉,此时陷入迷想的库洛洛,正在自己思考,回到当时的场景,构想我可能的回答。
而我甚至连所谓“当时的场景”,都想不起来。
不久后的某一天,我正跟库洛洛在城镇里散着步的时候,库洛洛接到一通电话。他说,是侠客。不知为何,我自然而然就联想到茶头。
“啊,团长。找到能升灵的除念师了。”
库洛洛默了一阵,才说:“挺快。”
“呃……”线的那一头传来不太好意思的干笑,道:“其实绕了不少圈子,在猎人网站上也花了巨量的情报费,最后还是飞坦抓到一个会玩水晶球找人的家伙,通过他才大概知道了除念师的方位。”
那边说完,我不是很明白库洛洛为何要看我一眼。“那现在除念师呢?”他问。
侠客答:“说是愿意配合,目前就在芬克斯跟飞坦的监控下。”
“他们两个已经先跟他接触了?”
“嗯,对方要跑,没办法飞坦才出手。”
“……”很明显,库洛洛又默了默,叹口气,才接着道:“好吧,直接把人带过来。告诉他们两个,注意别被跟踪。同时,你通知其他成员,即刻到拉卡特森林集合。”
侠客笑,说:“了解!”
挂了电话之后,库洛洛又看向我,他说:“看来是我快一步。佐盲。”
我眨着眼睛回望他。
奇怪的是,这一次,库洛洛没有跟我对望多久,便转开了视线,并且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再看我。
夜晚的桑卡像座睡着了的小城,好像跟人一样,入了梦,只有声息,不见街灯。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直愣愣的瞪着天花板,从横梁的这一头到那一头,我看过去又看过来,始终进不了梦乡。
房间里是一片昏暗,只有角落的一张沙发旁,还有一个灯泡在发着浑浊的橘色光亮。库洛洛正坐在那里,如无数我跟他在一起的夜晚一样,在看书。
“我没有办法不去看,”库洛洛曾这么对我说,“总想着,哪一天死了的话,就可以不用看了吧,如此想着想着,反倒对自己的死有了一丝期待,于是,书便一天一天看了下来。”
我当时听完,便告诉他,说他这番话很没有逻辑。库洛洛只笑了笑,不作辩解。
现在想想,我又觉得不是那样了。它有逻辑,并且是真理。活着的意义,从来就是那么简单,没有什么值得探讨的目的,不是吗?
库洛洛说:“人类真正的哲学问题,从来只有一个,就是自杀。”他又一笑,摸我的脑袋道:“你可千万别这么做,佐盲,我还是很想跟你再多待一段时间的。”
当然,再一次的,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屋里的横梁依旧死死的横在那,无聊的没有一点生气。
我扭过头,看房间的另一边的昏黄角落,果然,那个身影静静的安置在座位,就着灯光,轻翻着书页。
不自觉,我的视线又落到他的额头中央。每次都是这样的,就好像他的十字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总要看到它,从而感受由心底发出的悲鸣。有时候,这种悲鸣甚至让我想要不顾一切的就这样死去。
就像现在。此时此刻。
可,为什么会想到“不顾一切”四个字呢?
张了张口,我朝着那个方向,终于,还是轻轻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库洛洛……”
他像是没有想到,不曾想过一样,稍有些微愕的抬眼,看向我。
我躺在那里,没再说话。
“什么?”他问。
我想了想,想了很久,才回答他:“我睡不着。”
“我想喝咖啡。”我紧接着又说。
他停在那里,默了默,很久后才突然轻笑起来,道:“说话不要这么没有逻辑。”
我有吗?
而就在我不解的当会儿,库洛洛已然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每间客房都独有的茶水厅,开始烧水准备煮咖啡。
不久,我就闻到阵阵的咖啡香。
从床上爬起来,我坐在床头,将右侧脸颊埋在膝盖上,抱住腿,看那边正煮着咖啡的库洛洛的背影。
说不出的感受。
库洛洛端来我那一杯咖啡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理清。
怎样的感受?
我不知道。
这同样也是库洛洛常会问起我的问题。什么感觉?此时才终于明白,原来我真的不知道答案。
库洛洛煮的是黑咖啡,没有糖,没有奶精。
我喝的很欢。
但,总觉得少了一样什么东西。
我看向库洛洛。他也正在喝咖啡,见我瞅着他,他忽而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你想抽烟。”
皱眉。“我没有。”我说。
他摇了摇头,继续喝咖啡。
从始至终没有开灯,因此,房间里还是像先前一样,仅依靠着角落沙发旁的独盏,一切都变得奇妙起来,似乎像是沉浸在某种异次元浊浊的昏黄里,暖暖的,祥和的,令人倍感舒适。
空气里暗暗浮动着一股醇醇的香味,是咖啡香,被褥香,还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来,我所逐渐熟悉了的,库洛洛的味道。
还是一样,说不上来的感觉。
库洛洛就坐在我的一旁——靠床头的一张椅子上。
我喝口咖啡,砸吧一下嘴,觉得咖啡真好喝,但我没有说出来。突然说话,打破一室沉寂的,是库洛洛。
“你是流星街人吗,佐盲?”
我一愣。当然,是因为没有听懂他口里的词汇。
“我觉得是。”也当然,库洛洛不等我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呢。”他叹息一声。
我捧着马克杯,透过袅袅的热气看昏暗里的他。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里,那由于光线而变得有些模糊的微笑竟让我觉得熟稔。我一刹那恍惚了一下。
“我们明天动身。拉卡特森林离桑卡不太远,不过估计侠客会比我们先到。”
我点头。
“佐盲。”
我看向他。
“你会害怕吗?”他问。
我想了想,摇摇头。
他一笑:“你知道我们是想对你做什么吗?”
我再想了想,说:“知道。你要杀掉我。”
库洛洛看着我,思绪却像是飞到了很远的地方。“是啊…杀掉你。”他犹如呓语般的这么说,又啜一口咖啡。我不禁觉得,那咖啡在他口里,应该是没有味道的。
库洛洛就这样深深的陷入了自我的世界,愣愣的,呆呆的,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好玩。
“库洛洛。”
库洛洛回神。
“你杀掉我之后,我们再去哪?”我问。
他抿唇笑了笑,回答:“哪也不去。”
我捧着杯子,歪过头不解。
他说:“你会死,佐盲。再死一次。所以,你哪儿也去不了。”
坐在那里,我很认真的开始思考起库洛洛的话,然后又问他:“死是什么?”
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而看着我的认真样子,库洛洛坐在椅子里,手捧着杯子,淡淡的回答说:“死就是,往后即使再怎么想见你,我也不再能够见到了。”
房间里,突兀的沉寂了下来。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爬过去,跪在床沿,面对着库洛洛,很仔细很仔细的看他的脸。“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难过?”我问。
库洛洛没有避开我的视线,而是直直的望着我,说:“可能,是有一些。”
我缓缓伸出手,抚上他额头中央的十字刺青。
库洛洛没有动。
“我最近常常想起你来,你生前的样子,”他说,“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一共有三次,你差点就要抓住我了,佐盲。”
“抓住?”
库洛洛一笑:“你每次都会对我破口大骂。”
“我骂你?”
“对。”
“骂你什么?”
“唔——”库洛洛沉吟了半晌,说,“像是疯子,杀人狂,人渣,类似这些。”
还是一样,我并没有听懂他口中所说的词汇所代表的意义。
库洛洛倒也没有想要我懂它们的意思,继续说:“你很拼命,佐盲,为了抓我。”
“你说你对我们足够了解。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为什么呢?我想,可能是念能力者之间经常存在着的一种惺惺相惜。
“其实,你真的挺了解我,佐盲。
“否则,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你差点抓到。”
说到这里,库洛洛微顿了顿,又道:“那天杀掉你的时候,我有很强烈的感觉。佐盲。”
我歪头:“是难过?”
库洛洛沉默半刻,说:“不,不是。”
“是开心?”
他摇头:“也不是。”
我纠结了:“那是什么?”
“呵。”他说:“人的感情,并不是简单的开心和难过就可以包含的,佐盲。要更复杂。”
“那究竟是什么啊?”
他却又默了默,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已经没有意义了。
库洛洛说着这话的时候,闭起眼睛,喝下了最后一口杯子里早已冷掉的咖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库洛洛闭起的,不是其它,是回忆。
后来,我们关灯躺下准备睡觉。在睡着前,像是在整理所有的讯息,我轻声的自言自语般的说:“你要杀我第二次。”
黑暗中传来阵阵压抑的静默,直到很久后,在意识朦胧间,我听见身旁的人的回答。他说:“是的,佐盲。我要再次杀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