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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每天早上醒来,看见窗外阳光晴好,便很开心地穿上外衣裳出门。每一天都有无限的可能,都有无限多可能发生的事情等着我,闪闪发光,像橱窗里诱人的商品。
      后来便不是这样了。

      我的祖父,父亲,叔叔相继死在这场斗争中。一个没有后嗣的侯爵家庭,日复一日地暮气沉沉。

      她看我的眼神那样悲伤,仿佛理德山终年不散的冰雪。外面在下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她的脸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非常安静,苍白,蓝调的白。她抱了抱我,站起来转身走了,我朝着她拼命地喊妈妈,她停下来了,却没有回头,最后还是走了。

      我不知道她舍不舍得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走了之后想不想我。后来我知道她成了里索尔将军的第六个夫人。还没等到我开始懂事开始怨恨她,又传来消息,她杀了里索尔将军。

      我的姑姑叹息,真是个笨女人。用的是一种剧毒,在一场宴会上。里索尔本该更警惕的,但杯子是从新近宠爱的女人的唇边渡过去的。这个驯顺温柔的女人刚饮下半杯。

      这个隐忍低调的女人,一生几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除了当年丧夫后立马改嫁给仇人,也从未引起过任何讨论。也许这是她复仇的方式,非要所有宾客见到里索尔德抽搐扭曲的丑态惨状,非要他们见证他的死亡,如果没人看见,复仇似乎也无滋无味。

      毒|药和微笑是女人的武器。我的母亲用她的生命给我上了最后一课。

      她完成了她的复仇,却没什么给我留下。

      等我长到成年,学会用白色的粉末扑打我的鬈发,用粉腻的胭脂掩盖我惨白的脸颊,学会风情万种地轻扇扇子,我总会想起当年母亲是否也是这样慢条斯理又耐心精细地装扮着自己,在镜子前,凝视另一端注定要死在她手中的猎物。

      我参加宴会,我听她们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那个女人留下来的孩子。

      ——她的眼神和她一样。

      我视若无睹。

      经年的训练让我面容上的完美表情再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裂缝,即便她们在我耳边说。更何况只是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况且我有我的复仇。我的复仇是更文雅的那种。针对这群女人的儿子、丈夫、未婚夫、恋人。

      他们趋之若鹜地来吻我的手,簇拥着坐在椅子上的我,像骑士忠诚地护卫着他们的王后。

      我微笑着品尝了一口胜利的滋味,举起酒杯,向不远处的她们致敬。

      已经可以预料到她们的愤怒、憎恨、嫉妒、悲伤,和我最喜欢的那一种情绪——心碎欲绝。

      喧嚣让我的头隐隐作痛,我推开他们,走到重重金线刺绣的帷幕阴暗里去。

      在月亮照不到、烛光退隐的无主之地,一个黑影站起身来,向我行礼。他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沉迷痴醉,一眼都未看我,就离开了。

      当我凝视着舞会厅彼端冰冷如出鞘利剑的那个身影时。

      “这是德·里索尔亲王。”

      有人告诉我。

      我憎恨他就像憎恨那个早已死去的男人。他死了,可他该死。他死了,可他的家族还没有消亡。

      我看着他,如同很多年前看着橱窗里亮光闪闪的商品的渴望的孩子。我风情万种,我颠倒众生,所以我要征服他。所以我说起征服他,如同我已经征服他了一样。我要让你心碎欲绝。

      一舞结束后,我毫不意外地看着他向我吻来。我没有反抗,他在我唇上辗转,仿佛轻柔地吻一朵娇弱的玫瑰,不忍震落她面上的泪似的露珠。

      我轻声呢喃,你知道当年我母亲是怎么杀死你父亲的吗?他一愣,没有说话。所以你竟然还敢吻我?

      “和好吧。”老头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这样你们家族的爵位和姓氏也可以传下去。我垂下头低声回答:“愿和平女神的祝福笼罩在两个家庭之上。”

      于是我成了里索尔亲王妃,于是两个家族海一样的血仇被联姻取代,留在人们记忆里的只有那一场持续欢庆了一个月的盛大的婚礼。阿瑞斯不能解决的,阿芙洛狄忒解决了。从此再也没有流血,野蛮时代的复仇已经被推行文明的新皇帝明令禁止了。

      我感到恶心,我开始呕吐。这世间让我毛发悚立,充满怨毒。

      妆台前许多的珠宝钻石,他们来自帝国最好的珠宝商,它们装扮着我,它们让我容光焕发,里索尔的权势比世界上任何胭脂都要有效。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我赌他对它的重视。我的运气很好,是个男孩。这更加重了他心中的砝码。

      孩子洗礼后三天就死了。

      他悲痛的几乎要发狂,是真的心碎欲绝,在孩子小小的棺材葬往家族墓地的路上。我穿着黑色丧服跟在后面。黑色头纱遮住了我颊边的眼泪,和,微笑。

      男人的心碎欲绝,比女人的更让我快意和满足。

      没有孩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这样才公平,我说。你们家族也应该后继无人。

      我们不会离婚。教会不允许。只要我活着,里索尔家族再也不会有孩子诞生。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愤怒。连这个孩子都是你欺骗我的工具!

      是的。我不习惯哭泣,所以我微笑。轻佻地微笑。

      又狠又快的一击,天旋地转,我满脑子嗡嗡,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倒在墓碑下,小墓碑顶上悲戚的天使伸出双手,像在祈求慈悲的、无所不能的神的保护——活的时候尚且保护不了,更何况已经入了土在地下六英尺?我慢慢地扶着墓碑坐起身,看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我恨他,连带着恨被他伤害玷污过的我自己,所以最好我们两个一起下地狱吧。这样最好。

      你求我,你求我吧。我狠狠咬着嘴唇,鲜血流了下来。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是的,你只会看我伤害我自己,不,你只会强迫我伤害我自己。

      他走了。去了外国,去打仗。于是我放纵一个年轻的女人应享有的特权,对自己我一向宠溺宽容。酒污了丝绸的裙子,烛火又照着谁调情的眼睛。夜晚是一场盛大的欺骗。

      在明亮的清晨里,我感到疲倦,继而感到空虚。

      我一脚踢开了沙发前在我的腿上流连的贝齐,站了起来,他跌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我。像有预感似的,我披上晨袍赤足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意料之中地看到门外的他。他的冰冷目光略过我半露的胸脯、凌乱的长沙发、地上的贝齐,双唇紧抿。

      曾经有人说,我适合穿这种浓烈猩红的颜色,它让我的苍白不再是缺点,而成为独一无二的美艳。

      此刻的他眼中的我一定美艳动人,如belladonna一样。

      可怜的贝齐,决斗中被打掉了半边脑袋。剩下的半张脸上还挂着可怜又可笑的恳求的神情。人们把他的尸体从冰上拖回来的时候,他的脑浆流了一路,去围观的很多人都因此摔了跤。

      我不在乎。这不是第一个为我决斗的男人,虽然他是死的最惨烈的。

      我向我的丈夫伸出手去,他在我娇艳欲滴的唇上落下一吻,就像我们初见那时,他的那个害怕玫瑰上露珠被震碎的、轻柔的吻。

      ————————————————————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茶会上。

      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许多人,穿着天蓝色低胸天鹅绒裙子的,帝国最美丽的交际花。在很多人痴迷的眼神里,他一点也不特殊,甚至都无法引起她心不在焉的一瞥。

      娇嫩如玫瑰园里最妩媚最怯弱的一枝。她的笑容明艳动人,她允许她的追求者吻她的手,可她的眼睛里分明有泪水,不存在的、看不见的、露水般的泪水。

      他念着这个名字,就如红酒在舌上滚动。他渴望着她,就如孩子渴望着商店橱窗里亮闪闪的礼物。

      因为这渴望,他进入了军界,一路攀升。

      因为这渴望,他成为了里索尔家族的继承人,当他走过皇帝举办的宴会时,两边的贵族取下手中帽子躬身。敬畏和羡慕。

      在军队的铁血手腕同样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很快就有大家族的族长来卑微地乞求他。

      我将怎么帮您?年迈的老人问。

      很简单,您只需要……

      他吻着新婚的亲王妃。吻的很轻柔,因为他不想震落她眼睛里摇摇欲坠的、不存在的泪水。他用无数的钻石打扮她,因为它们和她的泪水很相称。

      他纵容着她,允许她一掷千金的豪赌,允许她跳舞跳到三点钟,允许她和宴会上的其他男人调情,允许她不再生孩子,唯有一件事他绝不允许她,就是离开他。

      她不会离开他,因为她不允许里索尔家再出现新生儿。

      至于那些风流韵事的情人们,很简单,只要他们也不再出现就可以了。就如他的在那些年岁里死去的兄长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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