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年之恋》天欲晓

1、仲夏之夜（一）

　　四姐订婚那天，偌大的仲家祖屋来了许多客人，占据每个角落。
　　满场的鲜花美酒，光影璀璨，宴会厅的角落摆放着白色钢琴，年轻女孩的手指修长纤细轻柔弹着黑白键，传出悠扬的音乐，俨然一副上流排场。
　　两三一小圈子交头接耳，有说这才是才子佳人的般配，有人嫉妒这是一场活脱脱地现代版王子与公主的结合........
　　可是，谁又晓得二楼走廊最尾端的房间里，连空气都是凝结的。
　　之虹拿起一枚发夹为四姐夹起额头的刘海，露她的出光洁饱满。
　　记得小时候她们承欢阿太膝下，她摸着她们三姐妹的发顶讲，仲家的孩子会是福气一生，单看饱满的额际就晓得。
　　可是阿太没有讲所谓福气是否要经历漫长痛苦的蜕变？是否真的是她们向往的?
　　那么多年后镜子里的四姐美丽动人，却没有看到在她那精致的面上展露应该的喜悦与幸福？也没有年少时候会有的桀骜，几曾何时四姐折了翼断了翅落在这纷扰的尘世里？
　　此时深陷的双眼如同似水般无波动，非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嘴角微紧形成似有若无的酒窝，明明那么美艳动人的仲之夜啊。
　　之虹在心底重重叹出一口气。
　　今天的聘请来的化妆师提起右手为其脸上点上液状的粉底，利落扑开。
　　四姐已然到了女人停滞青春的年龄，可是皮肤依旧紧致润泽，粉底轻轻涂抹开就渗透，看起来是更加的莹白如玉，也许该归功于富裕的仲家养育了女孩们的美丽，然，仲家是否也摧毁了她们的勇敢？
　　姐姐啊，一个如此不幸福的准新娘她即使化再完美的妆容，也是枉然啊！
　　之虹咬了下下嘴唇，直视镜中的四姐开口：“四姐....”
　　明明想劝解来着,喊了声后却怎么也无法讲下去.
　　梳妆台的镜子真的很大，照射出仲家姐妹的姣好面容。
　　此时，仲之夜慢慢掀起低垂的睫毛，浓密而翘长，似乎像一层阴暗覆盖住了眸里的心事，等全然展露了才晓得，原来那里已经凄美了很久，很久。
　　就那样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渗出，滴落成最珍贵的珍珠，留下鲜明的痕迹，那样触目惊心。
　　看得之虹顿时就心酸难忍，看到镜子里自己已然眼眶浮现红丝。
　　姐姐啊！那倔强勇敢的姐姐啊！

　　其间大姐来催了几次，以为关在里面的两丫头要完成多惊艳的状容。
　　那天，仲家最小的之虹远远看着四姐和准四姐夫穿梭于满场的宾客中的背影，四姐的手挽着四姐夫，她的背影那样纤细萧条，步子沉重，似乎被千万重的锁链拖着。
　　即使，当之夜转过脸来她依旧看不真切其面容，明明笑着，为何始终达不到眼底？
　　之虹为四姐心痛，为仲家女孩的妥协暗叹。
　　她抓住刚走过眼前的大姐，问她：”大姐，你可幸福？“
　　大姐温婉的面上一怔，有那么瞬间的迷茫。
　　然后，她微微一笑，揉揉小妹俏丽的短发，”傻小妹，我们仲家的女孩怎么会不幸福！“
　　说完她转身走开，到大姐夫身边去，又是一对完美璧人啊。
　　环视周围一圈，每个人都是那样有礼客套，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可是，这样的我们真的快乐？
　　以为大姐丝毫没有反抗就选择了大伯父喜欢的丈夫，以为四姐最终效仿大姐而妥协，以为她自己将来也会走她们相同的路。
　　然而仲之夜终归是仲之夜，仲家的一匹黑马。
　　她任性，自私，叛逆，且勇敢。

　　订婚后的第三天，在二伯父的书房里，大哥用他醇厚的嗓音读出一句话，二伯父青了脸，二伯母更是差点气背过去，而准四姐夫项南顿时刷白了脸。
　　那是仲之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项南，多少次四姐要离开时他沉着应付，就连那次四姐失踪整整半月多，他依旧波澜不惊处理。
　　这次，也许都意识到了是最终回。
　　”我要去找他！“不过五个字，写得再决绝不过，那年二伯父把她关在房间里打得嘴角裂开都始终不松口的四姐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没有拿家里的任何行李，只取走了当年阿太存在她们女孩银行户头里的钱，那是阿太给仲家每个女孩的一笔嫁妆，除了本人谁都没有权力拿去。
　　项南接过大哥手上的纸条，轻薄如羽毛的纸张却拿的万分沉重。
　　他那墨黑似的眸子一字字捋过，双手微微颤抖，然后任纸张徐徐飘落。
　　大哥抬手轻拍他的肩，”阿南，就算仲家花再多金钱时间也会找到她......“
　　他不语也不看大家，双目空洞，转身走出去，从来是直挺的背脊此时是微驼，看起来那样萧条令人心酸。
　　仲之虹跟了去。

　　他的车就停在二伯父家门口，也不掏钥匙就开车门，一次两次打不开，接着就拳拳落在了车顶，等终于恢复了些，他一坐落车旁，闭上了眼。
　　之虹这才走上前去，惊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震撼！
　　原来男人的眼泪也是那样触目惊心的美丽的。
　　很久，很久后，他开口，本磁性的嗓子还是沙哑了。
　　”十七岁那年我明白自己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女孩时，母亲很不高兴，说仲家的大丫头贤良淑德，父亲有时也状作不经意提起，仲家小妹将来必定也可人。“
　　之虹心一阵酸楚。
　　“我那时候没有反驳，他们都是看着仲之夜长大，她任性自私，从不为别人着想，叛逆时期更是和大人对着干，这些我都晓得，可是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这谁都知道，尽管明知对方对自己从来不是爱。“
　　当项南丝毫不逊色于四姐的桀骜不驯的性子，却开口承认那样爱一个人时，活了二十三年的之虹第一次明白了，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大姐爱的隐晦，大哥爱的真实，小哥爱的轰烈，四姐爱的勇往，而项南则爱的卑微。
　　你爱对方，对方也爱你是幸福，你爱对方，可对方却不爱时，也许那是一生的悲悸，即便他如此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