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慧极必伤》白玦

63、归 来

　　一行人没再去围场，径直回了遥水居。西炜枫派人回宫报信，以免父王担心

　　“她怎么样了”延陵无正陷入昏睡，西缄攸在床际握着她的手，询问验伤检查的橙狄修

　　橙狄修几度哽咽，延陵无脊骨断裂的程度远比他们想象得严重，火中膝行，更是将双腿折腾得不成样子，还有在忘川内的魂识受损，即便天谴之后灵力魂识重塑，也无法抵挡这些对她带来的损伤

　　听者心皆不忍，隐隐后悔自己在冥界杀得还不够

　　酸心在眼眶里打转，西缄攸轻抚苍白虚弱的睡颜，“还能好吗？”

　　“天谴雷劫会击碎灵力魂识，也能再生造化，虽过程痛苦，但每承受一次，能为便可精进，就和吟空涅槃一个道理”濯冰点点头，延陵无就是伤得再重，她也能化骨生肌，恢复如初的

　　“不错。苍穹锦石拥有天地间最强的复原之力，无以锦石为识体塑身，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延陵无的能为，凤吟空心里清楚得很，可说到最后还是戳中伤心处，他又哪里舍得延陵无受苦呢

　　延陵无悠悠转醒，睁眼就见到眼眶发红的西缄攸。延陵无抬手附上西缄攸哀切的唇角，替她拉扯出一丝微笑

　　西缄攸破涕为笑，终是展颜，“还疼吗？”

　　延陵无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西缄攸，似要将之前缺了的都补上才好

　　二人对视间情意缠绵，眼中哪里还容得下别人，众人识相得退出室内，留她们独处

　　不知着相望持续了多久，延陵无开口打破了这安宁“我们许久未去琼玖了”，西缄攸了然，将延陵无抱起，穿过她早早设下的结界通道……

　　氤氲水汽，袅袅温泉，延陵无闭着眼靠在西缄攸肩上

　　手指一寸寸抚过怀中人的背脊，被骨鞭抽得皮开肉绽的场景她甚至不敢想象，魔神灵血使其肌理已然再生，此刻西缄攸能看到的只有泛红的嫩肉印记，可就是这满背印记依旧深深刺痛她双眼
　　她桀骜亢心睥睨决然的无儿，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神祗。难道神祗爱上了凡人，就注定要受天谴雷劫吗！
　　西缄攸好恨，恨自己为何当时不肯醒来，恨自己连累她心身受辱，更恨自己对延陵无的爱不够！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延陵无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
　　这般孤注一掷的爱意，叫她如何才能偿还！

　　延陵无此刻腰际以下知觉全无，在温泉池里坐也不成站也不成，西缄攸双手环住延陵无的腰，将她搂在怀里撑着
　　泉水温热，洗去她满身的浊垢与血痂，暖意透进腰腹传入心肺，无感的双腿似乎都能感到那阵舒适。她与西缄攸贴身相依，西缄攸身上独有的冷檀香气在温泉中弥散得愈浓，沁入鼻腔，如梦似幻

　　“无儿，从今往后，你再不会是一个人了”西缄攸心绪万千，轻抚延陵无的长发，她至今都记得延陵无活在无边黑暗里的梦魇

　　“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去爱别人吗？”延陵无依旧闭着眼睛

　　“延陵无？！你休想再离开我！”水波扑腾，延陵无被她拽住手腕，拉扯着与之对视，那眼中满是慌乱与惊惶！

　　延陵无知道她会错意了，也是自己胡说惹得她乱想，“我胡说的，我哪里舍得离开你呀”，延陵无的笑意尚带着疲倦，更显她情深意笃，无边缱绻

　　水雾缭绕之间，延陵无红发铺散，真如荧惑降世，余霞成绮，西缄攸不假思索便吻了上去！蔓延水中的长发，红黑交织缠绕，难舍难离……

　　良久西缄攸才肯放开她，延陵无重伤未愈，气息不稳，在这热气蒸腾间更是恍神，低低弥弥地喘着气，攀着西缄攸的肩才能不让自己沉下去

　　延陵无霸道惯了，难得有这般羸弱依附的模样。西缄攸实在是为美色所迷，难以自持。她总算明白，为何江山大权在握，还会有不愿早朝的君王

　　“世事都有尽头，无儿，唯独与你，我不想有尽头”

　　缓过神来，看那咫尺间的含笑眉眼，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延陵无莞尔，琼玖再无颜色“这温泉水有名字吗”

　　“还没有”

　　“你我在此相遇……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西缄攸想起那副丹青，“不如，就叫情起泉吧”

　　未若柳絮因风起
　　入春的天，却乍暖还寒。落雪于水，融化漂离

　　漫天雪白间，情起泉内两抹人影重叠，久久不肯散去……

　　翌日，西缄攸临朝，苍渊王见她安然无恙，一颗心才算有了着落

　　“父王，此次狩猎若非延陵客卿搭救，儿臣与虚小王爷恐怕以命丧贼手。客卿重伤，幸有神医医术高绝，否则便要落下残疾，现下需得半年才可恢复。”

　　苍渊王听得凶险，想起那日来报的情形，爱女命悬一线，如今完完整整的回来，这延陵客卿还真是苍渊的福星呢！

　　“客卿可要紧！可要御医再行会诊”

　　“客卿已脱离性命之忧，只是伤势严重，儿臣恳请父王，许儿臣出宫照顾客卿至痊愈，以报救命之恩！”西缄攸行一大礼，于情于理父王都得答应了

　　“王儿快快起来！”自己女儿什么脾气，苍渊王清楚得很，“客卿为我朝殚尽竭虑，现在更是舍命护主，于我苍渊功劳深远。待客卿痊愈，朕要赐白衣卿相，位同一品！现下就让客卿好好养伤，攸儿你的请求，朕也准了”

　　“谢父王！”

　　虚辰本还想说些什么，见西缄攸这般决绝，知晓自己多说无益

　　同日，林纡襄向苍渊王递交回折，明日便要返朝了

　　在走之前，她想去探望一下延陵无，毕竟也算相识一场

　　遥水居内锦鲤池塘，延陵无坐在特制的轮椅上，龙复遥站在她身侧

　　二人似乎有话要说，还特意支开了凤吟空

　　“你真愿意为吟空放弃异邪王位？”延陵无悠悠撒下一把鱼食，立时便有数十条鲜艳锦鲤一拥而上抢夺

　　龙复遥浅笑“你堂堂魔神，为西缄攸连命都不要了，区区人间王位，算得上什么”

　　“你好歹前半生是人，那是属于你的位置，打拼半世，拱手相让就不可惜？”延陵无好奇地抬头看他

　　“若为了王位放弃吟空，我才真正会后悔生生世世”龙复遥眼神恳彻，心意袒露，延陵无闻之也为凤吟空欣喜

　　“那若换做西儿呢？”延陵无低喃，继续喂食

　　“你说什么？”龙复遥没听清

　　“没什么”延陵无嬉笑两声，就算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说是古辛城帮了你们？”

　　“先是害，再是帮。我们也捉摸不透”说到古辛城龙复遥就愁

　　“他当真，将那颗苍穹锦石尽数给了吟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做，就只是要让你们来救我？”延陵无怎么都想不通

　　龙复遥看着延陵无有些沉陷的神色，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
　　“他说，总有一天，他会要你的命”

　　延陵无正巧撒下一把鱼食，动作一滞，心中无端悲伤。眼眶润出几颗泪珠，不争气地就接连落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早已接受，可真听到他这么绝情的话，原来还是会心痛……

　　延陵无的变动，吓得龙复遥一时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

　　不着意间拭去泪痕，延陵无埋头扯开一道惨淡的笑意“没事，没事”

　　“你真的没事？”龙复遥弯下腰，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放心吧。你去看看吟空，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龙复遥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但延陵无都赶他走了，他也不好赖着不是，一步三回头，像是怕延陵无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似的

　　延陵无一把将盒内鱼食尽数洒进塘里，看满池锦鲤争抢得起劲

　　缓缓闭上眼，一道道泪迹擦过脸颊，久久不能释怀……

　　柔软湿润的感觉，延陵无睁开眼，就见西缄攸近在咫尺，正轻巧吻去自己脸上的泪痕

　　“怎么无端伤心，发生什么事了？”西缄攸双手撑在轮椅两侧，担忧又小心翼翼

　　延陵无随即看到了一旁的虚辰、林纡襄二人，一个看着她和西缄攸的相处恨得牙痒痒又不好发作，另一个，她看向延陵无的神情总是很特别，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字难提

　　延陵无勉强一笑，摇头看向别处

　　方才走到院口，便见锦鲤池塘边延陵无独自坐在轮椅上，腿上搭了条深米色的绒毯，双手交握膝上。微低着头，似是在看锦鲤抢食，又仿佛是在发呆，背影已犹如天上谪仙。走近了才见那人已是满脸泪痕，恐是伤心极了

　　西缄攸除下肩上貂裘披到延陵无身上“天还寒，小心身体”，说着捧起延陵无冰凉的双手，握在手心

　　只觉一股暖流直汇心间，方才的难过也渐渐淡了

　　“延陵客卿的伤可要紧哇？”林纡襄蹙着柳眉，有些担心

　　“多谢萧坻王关心，在下身体已无碍，只是行动有些不方便罢了”

　　“这些日子相处，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唤我纡襄便可”

　　“多谢纡襄挂心了”

　　林纡襄淡淡一笑，却是心满意足

　　“你真的没事啊？”
　　虚辰就算再不喜，也知道是延陵无救下了西缄攸，而自己，却只是害了她。起初在帐内她听他们在说冥界什么的，便知这群并非常人。南来岛倒也特殊，奇兽异士甚多，虚辰自小耳濡目染，听到这些也不觉奇怪。
　　后来她在帐外听到濯冰几人说的那些话，自己听着都觉可怖。现下又见到延陵无此番模样，哪儿还有之前那股意气风发，只得用虚弱纤瘦来比拟了。可想而知，她为西缄攸付出太多

　　“我真没事，你放心吧，小辰儿”延陵无听到虚辰的关心，反倒愁容尽散了。虽说脾气是别扭了些，但这孩子确实挺可爱的

　　“谁，谁允许你这么喊我了！”虚辰被延陵无那一声小辰儿吓了一蹦，从小到大还从没人这般叫自己呢。今日被延陵无一叫，奇怪死了！竟有种被长辈呼唤的感觉！可把咱小王爷惊着了！

　　虚辰好一番自我安慰，看得延陵无更觉好笑，不禁笑得更欢
　　西缄攸都有些醋味了
　　延陵无该是不喜虚辰的，现在怎么因她笑得这般欢喜，看了真是让人妒意大涨！

　　“别！别笑了你！”虚辰被延陵无看得都有些脸红了，别过头去，有些嗔怪

　　延陵无微敛了笑意，却依旧眉目含笑“虚辰，你能叫我一声…”延陵无的话戛然而止，脸色陡然苍白。她怎么还会有这种奢望……

　　虚辰看着延陵无脸色突变，有些疑惑“叫你什么”

　　“算了，你不用理我”说着，延陵无回转头去，不再让人见到她的神色

　　“小无儿！”安静了半晌，忽听虚辰大喊一声，西缄攸与林纡襄都被她吓了一跳，就连延陵无也被一惊，回头看她

　　虚辰是闭着眼喊这声的，这时颤巍巍抬起眼睑，就见三人都用一种惊恐的神情望向她！直把她吓得吞了好几口唾沫，“你，你们别那么，那么看我行吗”

　　虚辰看着一脸错愕的延陵无，更觉得这情敌奇奇怪怪，不好相与！

　　“谢谢”这似乎延陵无头一遭用这般语气与她说话。她确实要对虚辰说谢谢，尽管这并非她想要的

　　虚辰属实不习惯延陵无这番好态度，“我，我先告辞了！”虚辰一溜烟便跑了，还暗骂自己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延陵无看着虚辰逃跑的方向，皱了皱眉，最终笑得畅快

　　“那我也告辞了，你安心养好身体，切勿操劳”

　　“我会的，一路顺风”

　　林纡襄又是一番嘱咐，终是离开了，一步三看，似是恋恋不舍

　　“唔！”延陵无又在发呆，西缄攸乘势便吻了上去

　　一吻终了，西缄攸指腹擦过延陵无恢复血色了的唇，“我不许你再一个人偷偷伤心难过，也不许你朝着我以外的人那般笑，你是我的，你可答应了的！”

　　九殿下趁人之危，把握时机将延陵客卿桎梏在寸尺之境

　　延陵无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咬痛了的下唇，刚好扫到了那人的指头，坏心一起，咬住她指腹报复了回去，“西儿好霸道，这就是要做千古一帝之人的权柄吗？”

　　西缄攸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咬，搅得头昏脑涨，延陵无抬眼看她的角度，笑意渐甚的表情，都狠狠捏住了她的心。西缄攸压低身，缩紧了与延陵无之间的距离，紧紧盯着她描金的双瞳

　　“你错了，这是幻王妃的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