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陈十年

13、【13】

　　秦郁白赶回家的时候，和月正拎着保温桶在走廊里踱步。冬天厚重的棉袄套在她身上，一点臃肿感没有，愈发显出她的瘦削。帽子和围巾将她包裹，低着头，听见脚步声时抬头，露出巴掌大的半张脸。

　　江巡跟在秦郁白身后，探头打招呼：“久闻大名啊，月牙儿。”

　　秦郁白开门：“月牙儿也是你叫的？”

　　江巡反身理论，“我怎么叫不得？”

　　和月低下头，忍不住漾开一道笑意。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只有他能叫她月牙儿。

　　只有。
　　多么暧昧的词汇。

　　和月想起前几天她还嫌林佳树腻歪，此刻她却成了同路人，虽说是单方面的花痴。

　　秦郁白从玄关找出一双拖鞋，递给和月，顺势接过她手中的保温桶。江巡在一边看着，问：“不是，我呢？”
　　秦郁白头也没抬：“你自己没手？”

　　江巡啧声连连，自己动手从玄关的鞋柜里找了双拖鞋出来，他轻车熟路回到客厅里坐下，打开了电视，看得出来是这里的常客。

　　和月听着他们互怼，果然能成为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会儿的秦郁白，那种疏离清冷的气质一下子去了大半，有点……可爱……

　　虽然可爱这词放在秦郁白身上，怎么看怎么不搭边。

　　秦郁白把饺子拿去厨房热，留和月一起吃。江巡和和月坐在沙发两边，和月有些拘谨，视线紧紧盯着电视，耳朵却专注地听着厨房的声音。和月的身世江巡略有耳闻，挺可怜一小姑娘，长得也漂亮，就是这眼光啊……好像不怎么好。

　　“喜欢秦郁白？”

　　江巡突然的一句，让和月整个人都僵住，大气不敢喘，装傻：“什么？”
　　他怎么看出来的？

　　江巡拿了个苹果：“从进门到现在，你这眼睛就跟黏在秦郁白身上似的。”他纵横情场多年，一眼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了。当然，其中也有秦郁白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招女人喜欢，不论哪个年龄段的。他一直觉得这些女人实在肤浅，根本看透秦郁白的本质，才会被他的外表迷惑。

　　和月还想装傻，却咬着下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紧张地看了眼厨房方向，期盼着他们的对话声音足够小，不会被秦郁白听见。

　　江巡看她这神情，笑起来：“别紧张，我没有什么恶意。喜欢他很正常，可多人喜欢他了。他就招人喜欢呗。”

　　这话是真话，喜欢秦郁白的人那么多……其实和月没有什么竞争力……
　　她想到这里，灰心地垂下头，这不过是一场痴心妄想。

　　电视里放到好笑之处，江巡跟着乐，乐完了，看见身边的小姑娘垂头丧气一张脸。江巡摇头，凑近了，小声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他老男人不开窍，看不出来的。以后叔叔帮你追他怎么样？”

　　秦郁白见他们交头接耳，鉴于江巡这人的烂桃花实在太多，秦郁白开口：“离我家月牙儿远点。”

　　转头对和月说：“月牙儿，小心你面前这个人，他说什么你都别信，也别跟他说太多话，会怀孕的。”

　　江巡低骂了句：“去你的，秦郁白，你别在小侄女面前诋毁我！再说了，人家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听你这鬼话？”睡着，朝和月抛去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和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好在秦郁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招呼他们吃饺子。江巡闻了闻就知道这是陶姨做的，“陶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和月拿着筷子，却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刚才江巡说的话。回过神，听见江巡在说从前的事，江巡七八岁就认识秦郁白，多年好友，念同样的大学。
　　“小侄女，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其实骨子里那可比我们坏多了。”江巡不知是不是为刚才的承诺，故意提起秦郁白的往事。

　　和月却听得津津有味，她渴望了解秦郁白的过去。

　　“以前我们约着一块出去打架，秦郁白借口没去，结果打到一半我们，被人逮住了，就是他小子直接把我们卖了。你说有这样的朋友吗？”

　　和月忍俊不禁。
　　秦郁白给江巡塞了个饺子：“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江巡声音含糊起来，好不容易咽下饺子，喝了口水，拿出手机来：“对了，今天还是初一呢，小侄女，咱俩加个微信呗，叔叔给你发个大红包。”

　　和月看了眼秦郁白，得到他准许才拿出手机扫江巡的微信。添加好友成功后，江巡果真发来一笔转账，留言里说：下回有机会再给你讲他以前的事。

　　和月收下钱，低声说了句：“谢谢江叔叔。”

　　吃过饺子后，秦郁白送和月回去，江巡跟着一起去。送到路口，和月下车。江巡看着和月背影，想到昨晚秦郁白干的事，心想，从来都是你拿捏我，这回可等着吧。
　　想着就笑了，秦郁白警告：“别打她的主意。”

　　江巡笑意更甚：“我可没打她的主意，我喜欢胸大腿长腰细的，床上再浪点的。”
　　“哦？顾玫似乎也不符合你这择偶条件？”
　　一提起顾玫，江巡脸就拉下来，别过脸，心想，他可没打小丫头的主意，是小丫头在打他秦郁白的主意。而江巡乐见其成，还非得往里添一把火才好。听说秦家老爷子很看重这小丫头，到时候看他秦郁白打算怎么办。他迫不及待期待这一场好戏。

　　江巡心情转晴，拿着手机，跟秦郁白说话：“回去吧，我可不想待在京川，待会儿顾玫发现了。”
　　秦郁白：“你可以自己回去。”
　　江巡若有所思地点头：“也行啊，别墅里还有几箱烟花，小侄女挺喜欢看的吧？我到时候放给她看。”
　　秦郁白一记冷眼，突然踩下油门，江巡毫无防备，手机都没拿稳，低声咒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秦郁白？”
　　“我又不是你司机，爱坐坐，不坐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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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江巡表现得很友好，可和月回去之后还是心神不宁了一个下午。
　　她真的能得到秦郁白的喜欢吗？秦郁白对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不是吗？或许有一些同情，但……

　　江巡既然决定要煽风点火，就不可能容许和月打退堂鼓。
　　“怎么没有特别？他以前可为谁放过烟花，你是头一个，大冷天的，他把我拽那儿吹冷风。近五位数的烟花，就为了给你录个视频。再说了，你来送饺子，他大可以让你自己放门口，何必要开两小时车回来，不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吗？小侄女，你相信我，秦郁白他对你肯定是不一样的，我认识他这么些年，就没见他对哪个女的这么上心过。他就是自己不开窍，不明白。”

　　江巡这话，也不算十分假话，有三分是真的，秦郁白对和月的确不同。但秦郁白这人心思深，哪怕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江巡也不敢说能完全摸透他在想什么。他对和月不同，但这不同因为什么，江巡也不敢完全肯定。
　　但他是来煽风点火的，当然不管三七二十一，黑的也要说成白的。

　　和月那边很久没动静，迟迟才发来一句：可是……我叫他小叔……
　　江巡：又不是亲的，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有什么可担心的。哪怕你俩真有点什么呢，秦郁白那个人啊，不管这些的。
　　他疯起来，比他们厉害多了。
　　有时候江巡很羡慕秦郁白的这股劲儿，他是真能扛，决定了的事，从不会后悔。

　　的确如此。
　　和秦思源谁也不搭理谁的期间，秦郁白将母亲的骨灰带回了京川，甚至于，嚣张地安葬在了秦家的墓地旁边。秦思源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坐在摇椅里，长久地沉默着。
　　他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决心，其实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这样斤斤计较没有任何意义，秦思源对于那个女人的怨恨也没有这样深。他对于秦郁白的不服从，更加生气。秦郁白是他所有儿子里最像他的那个，他有时候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可偏偏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最不听自己的话，总是喜欢和他反着来。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想让秦郁白从政，秦郁白偏偏选择了从商。他们之间的战争，总是以他的妥协让步，秦思源对此很不服气。

　　陶姨上楼来，见秦思源坐在窗前，拿了毯子给他，又忍不住劝：“老爷子，算了吧。谁家父子跟你们似的，总要分个输赢啊。父子就是父子，这是家，又不是战场上，还得分个你死我活。”
　　秦思源轻哼了声，未置可否。

　　江巡与和月在微信里聊得火热，江巡很有热情地给和月分享秦郁白的一切。从他小学，絮絮叨叨讲到大学，再到大学毕业之后的几年。
　　从江巡的描述里，和月拼凑出一个大不相同的秦郁白，却又格外鲜活。
　　她将那些描述简练成一句一句的特征，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28岁。生日是9月12号。
　　恶作剧。腹黑，不动声色坑朋友。
　　不爱吃香菜。
　　B大。
　　……

　　竟也有好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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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江巡成天抱着手机傻笑，秦郁白看在眼里，以为他又找到了新女友，也没多想。正月初三，他记得是和月生日。
　　没问过，但当时身份证上瞥过一眼。
　　她不爱说话，秦家其他人不知道会不会记得。

　　思忖片刻，秦郁白拿起沙发背上的外套，说要回一趟京川。江巡从手机里抬头，疑惑不解：“你又回京川干嘛？”
　　“给月牙儿过生日。”

　　江巡：“……”
　　低头问和月：小侄女，你今天生日？
　　和月：嗯，你怎么知道？
　　江巡：秦郁白说的。
　　江巡：看吧，他这都记得，他对你可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