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消失的野草

5、我不会啊

　　这处屋舍是他跟着师傅一起搭建的，用木头和砖石垒了墙壁，屋顶再铺上厚厚的毛毡，再铺上一层茅草，用篱笆做的院墙围了一圈，又开辟了些荒地种上花草小菜，也算是有点家的样子，谁知道那老家伙住了半年不到就消失不见。
　　秦默南推开家门，旧未开启的门发出吱呀的一声，令人牙酸。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吐着丝晃悠悠的挂门上从他眼前晃过，。这就是西南的气候了，潮湿多雨，整个冬天屋里都感觉湿哒哒的，最容易聚集的就是这些蛇虫鼠蚁。
　　“你就住这儿？”叶添赫搂着喜儿，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秦默南扭头看见他还站在门口，朝他喊道：“别磨蹭了，快过来帮着打扫，我去做饭！”
　　他挥手在身前扬了扬说：“这儿挺好的，山清水秀，风水宝地。”
　　按说他是京城第一皇商秦家的幺子，那肯定是金山玉海里面堆出来的，可他却偏偏住在这破破旧旧的小茅屋里。
　　叶添赫没追问，父亲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必然是有缘由的。不管这个秦老幺跟朝廷，跟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等他端着两碗腊肉粥出来的时候，一大一小靠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单从睡相来看，大的那个少了平日里的纨绔气息，小的还奶乎乎的没长开，竟然也能看出三分相似来。秦默南叹了口气，本来只是回去过个年，却被莫名起来的塞了一个小的，这下好了，又跑来一个大的……难道我上辈子欠了他们叶家的？
　　先把喜儿抱进屋放进被窝里，一个多月没回来，这屋里总有些潮气，但现在天色已晚，几个人都累得不行，他觉得自己这张床总比那背篓好，简直舒服一万倍！
　　大的那个……师父的房间已经三年没人住了，在这里睡肯定也要着凉，还是先弄进去再说吧。
　　他摇了摇已经熟睡的人：“喂，醒醒！”
　　叶添赫一个激灵，他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视线最终重合在面前的秦默南身上，待看清楚眼前人的长相，他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看来他这一路确实吃过不少苦，随时都在警惕防备，才睡觉都醒着三分神。
　　秦默南指了指桌上：“我煮了粥，要不要喝一碗再睡？”
　　叶添赫骤然惊醒，也没了多少困意，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两碗粥：“你还会做饭？”
　　……
　　秦默南问：“会做饭很稀奇吗？”
　　叶添赫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我的天啊，你居然会做饭！是什么？毒蘑菇熬的吗？”
　　他伸长手臂去端了一碗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这什么肉？好香啊！”
　　秦默南也累，现在也不想多给他扯嘴皮子：“这么晚了，你现在就算想吃毒蘑菇，我也懒得去采了，这是腊肉粥，你凑合着喝吧，喝完睡觉。”
　　叶添赫也没再多去探寻，毕竟他心里认定秦默南是不可能毒死自己的。
　　仰头喝了一大口，咸香的肉味立马充斥着口腔，米粥带来的满足感瞬间让他洗去了多日来的疲惫，这一碗，简直是人间至味！
　　两人都饿了，狼吞虎咽的解决了肚子，饱腹后更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也懒得洗澡，合衣滚在秦默南的床上，把喜儿搂在中间沉沉的睡了过去。
　　叶添赫闷得喘不过气然后才醒过来的，好家伙！难怪自己会喘不上气，那个小的，正也在他的右臂上给他流了一滩口水，而自己的胸口，正搭着某人的一只脚……

　　昨晚太困也没在意，今天醒来才发现，这个床肯本小到连翻身都难，他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屁股，用左手把胸前的脚拿开，那人似乎还不愿意，又朝前拱了拱，还砸吧了一下嘴。
　　……
　　昨天开玩笑说让他再压一回，没想到这么快就遭到了现世报。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一大一小，小的还好，睡得一脸恬静，大的，说实话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睡姿，也不知道他的关节是怎么长的，打散随机组装吗？
　　摇了摇头，他嫌弃的看了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实在是不符合他积云观小纨绔的人设，便想去找找厨房烧点水，好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找到了厨房和柴房，可他看见了昨晚煮粥后没洗的锅和碗，由于天气寒冷，粥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冰冷的白色油花，他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能力，实在是觉得没有本事把这一口锅洗干净，干脆放弃。

　　脏就脏吧，这大半个月已经习惯了，只要不长虱子就行。
　　朝阳初生，叶添赫这才看清楚这个院子的全貌，院子的左侧有一棵光秃秃的树，他凑近看了看，应该是一棵樱桃树，现在还没长出新的芽孢，萧索的枝丫伸出出墙外，围着篱笆一圈星星点点的开着不知名的小白花，一簇簇野菊正沿着篱笆长得繁茂，黄的白的紫的小花在还没彻底解冻的二月里透着团团的暖意。
　　推开小院儿的门，往左走上不到盏茶的路程，有一条小河，春日里河水并不活泛，两岸边的柳树已经是一片新绿。西北荒凉寒冷，此时还都是冻土，这西南小天府已经春色渐渐显露。
　　绕到屋后面，是一片菜地，种了些什么他也不认识，菜只有盛到了盘子里他才知道是什么，没有见过他们的初生形态。
　　正在地里观察着，厨房的后门突然推开，秦默南拿着一个硕大的水瓢漱口，突然看到自家菜地里出现了一个人也是吓了一跳“大早上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叶添赫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还睡觉呢，差点没被你压死过去！”到了嘴里却变成了“早啊秦老幺，我早起看到这里有块菜地，想着来掐些菜心回去做着吃！”
　　秦默南丢下水瓢：“好啊，我想着煮面疙瘩汤正好配些青菜，来，掐给我。”他转身拿了一个筲箕给他，叶添赫“……”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会蹬鼻子上脸！
　　秦默南又把筲箕往前递了递，叶添赫只好去拿着，好再他从小有个脸皮很厚的时候，而他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东西都是第一次见，忙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秦默南觉得有些好笑，接了句：“啪啪打你脸用的。”他走到地里三下五除二的掐了一把白菜心扔到叶添赫手上的筲箕里说：“走吧，叶公子。”
　　叶添赫撇撇嘴，长腿跨了进去。
　　今日阳光好，先把门窗都打开透了气，秦默南又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把烧过的木炭拿出来点了三个火盆，又拿木头架子把床品衣物都搭在上面烘烤，去除湿润。
　　叶添赫抱着喜儿坐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袖手旁观的看着眼前的人忙来忙去。
　　去年刚与这人结识的时候只觉得他有趣，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在家肆无忌惮的掏鸟窝，后来天天拱在一起却越发觉得有趣，说起自己去过的名山大川，采过的珍稀草药，遇到的惊险趣事仿佛一辈子也说不完。
　　如今再次相见，那张不饶人的嘴，那暖洋洋的笑容，时隔半年居然还是记得那般清楚，就像是两人昨天才分开，今天又拱在一起玩一般。
　　秦默南忙里忙外的打扫，却见叶添赫没事人一样的拢着袖子看自己，顿时把笤帚往地上一丢：“喂，你好歹帮帮忙吧？”说完又把笤帚捡起来，忿忿的边扫地边说：“那么大个人，就知道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搭把手！”
　　扫把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叶添赫往床柱子上一靠，悠悠的开口：“我不会啊。”
　　喜儿也跟着学：“我不会啊~”
　　秦默南停下动作看他，这才想起这人虽然从下寄养在道观，也不是真的道士，他出自将军府，是个少爷。
　　他想了一会儿，发现好像也没什么他能干的活了，出去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屋子里也没脏到哪里去。他说：“不会就算了，你把喜儿的衣服脱下来，我烧了热水，一会儿都洗个澡。”
　　这个活儿甚和他的心意，叶添赫便欣然接受，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一般，很快的把喜儿剥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就抱着脏衣服往厨房里走。
　　秦默南进屋看到喜儿光溜溜的蜷缩床上，赶紧扯了两件自己刚烘干的衣服把他裹起来，对着屋里吼道：“叶添赫，你有没点常识？不怕他着凉吗？”
　　叶添赫在内屋听的模模糊糊，听到着凉两个字，高声回了句：“我在打热水。”
　　秦默南没理他，把烘干的被子铺好，对着喜儿说：“师父去打水洗澡好不好？”喜儿乖巧的点头：“好~”
　　刚到厨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啊！”
　　秦默南正在给喜儿穿衣服，一时间没有合适的小孩子衣服，他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折了三道再用绳子系在喜儿身上，看着像是个小乞丐，完全没有了当初那个富贵娃娃的样子。
　　听到一声惊叫赶紧抱着喜儿朝厨房跑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添赫正赤裸着上身，痛苦的揪着头发，嘴里哀嚎道：“我的头发，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秦默南仔细一看，他的头发上沾满了昨天喜儿吃过冰糖葫芦留下的糖汁和口水，经过这么长时间一冻，早就结成硬邦邦的一块了。叶添赫就这么单手提着，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嫌弃。
　　秦默南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喜儿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他扶着门框捂着肚子半天也起不来，叶添赫揪着自己的头发说：“别笑了，快来帮帮我。”又指了指裹得像乞丐一样的喜儿：“都是你的，小没良心的！”喜儿就笑得更大声了。
　　努力忍了好一会儿，秦默南才进去帮他头发挽起，又把他带到后院的一间屋子里，里面有一个硕大的浴桶，说：“这里才是洗澡的地方，进去站好。”
　　叶添赫还没被一个大男人伺候洗过澡，不信任的看着他问：“你想干嘛？”
　　秦默南没理他，自己去厨房提了两大桶水过来，这下叶添赫不好意思了，他在家洗澡都有丫鬟小厮准备水，在道观也是与师兄弟们一起，怎么能把秦默南当下人使唤呢，他不好意思的接过水桶说：“我自己来吧。”
　　秦默南说：“自己能洗干净？”
　　叶添赫别扭的抹了抹鼻子说：“一个大男人，洗个澡还不会么？”
　　秦默南放下桶说：“那你自己洗吧，我去给你找件换洗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