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皇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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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除夕，皇宫上下却无半分新岁来临的喜气，整个宫里的气氛都异常肃静。管事的姑姑一脸肃杀的走在前头，瞥了一眼背后瑟瑟发抖的小宫人们说：“可别怪姑姑我没提醒你们，皇帝陛下抱恙，你们做事都给我仔细着点儿，否则，当心你们的皮肉！”
刮骨的北风呼啸而过，廊下往来穿梭的宫女太监们听完具都低着头贴着边，生怕出一丁点儿差错被牵连责骂。
自冬日以来，皇帝陛下便缠绵病榻再也不能临朝，如今已有月余，皇后娘娘和嫔妃们都跪在太和殿外抽抽嗒嗒的哭泣，陛下在位十六年，对待后宫一向宽仁，此时一病，后宫这些平日里千尊万贵的娘娘们仿佛都被抽去脊梁，没了依附。
容妃娘娘哭得最凄苦，她伏在地上拽着皇后的衣角声泪俱下：“皇后娘娘，求您让我去看看陛下吧，皇后娘娘！”
皇后被她哭到心酸，但如今的局势也势必不可能上演姐妹情深了，她扶住容妃的肩膀：“容妃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陛下只是病重，自有太医照料，过几日就会好的！”
容妃听到这话，戚戚然的看了眼前的皇后一眼，她尚且年轻，脸上和眼里都盛满伤心和不甘。
容妃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被远嫁，如今陛下病重，她只想多去看一眼那个她爱了一生，却也误了一她生的男人。
到了腊月初十，皇室宗亲们都候在大殿外，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阵营明晰，四皇子施尔和站在一旁，身后是国舅爷和几位尚书，他表情沉静似有哀痛，低垂的眸子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六部的官员们都细细簌簌的说着话，逐渐形成嗡嗡不绝之声萦绕在几个皇子的耳朵里。
皇帝病重，朝臣和宗亲们最关心的便是这诺大的江山最后是谁来坐。
太子和四皇子尔和，他们一个是先皇后娘娘嫡出，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爷，一个是继皇后嫡出，当今国舅的亲外甥。
这两人现在一个目光涣散被太子妃扶着，一个垂睫不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宗室众人和大臣们此时心思各异，只敢低低地身旁的人小声说话，国舅目光颇为威严的环视了一圈，众人便噤声把头垂得更低。
施禹尧年轻的时候颇为风流，不论官宦家的女儿还是民间遗珠，只要他看上，便统统纳入后宫，女人多了孩子也多，此刻在殿前哭哭啼啼连成一片。
本朝虽以武本立国，可陛下仁慈，爱民如子，在位十多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然天下子民的好皇帝做不了好家翁，自从去岁秋猎，太子的痴傻之态愈发明显，围猎途中竟又从马上跌落，伤了膝盖，一个众人皆盼的皇太子一夜之间居然成了个痴傻的残废！
太子妃多次请求太医令罗洪生下虎狼药以博生机，都被他以：太子千金之躯，岂能以身饲虎狼？拒不从命。
到如今，太子便彻底成了个走路要人扶，吃饭要人喂的残废，可他依然是天皇贵胄，是尊贵的太子。
现下皇子们分封的分封傻的傻残的残，待老皇帝他病中偶尔清醒过来，竟发现他膝下众多的儿儿女女竟没几个能当大任的！
烛火昏沉，帷幔内散发出浓烈的药味，斯幽公公挑了一下灯芯，豆大的烛火便又重新跳动鲜活了起来。或许是被晃了眼，床上的皇帝咳嗽了两声，斯幽公公连忙给他喂了一口参汤顺气。
“斯幽”老皇帝开了口，他气息不稳，开口只两个字就仿佛又把胸中那个真气泄了大半，伟岸英俊的皇帝陛下英明了一生，实在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过于不堪，于是便只能拽紧了枕头想要坐起来。
“陛下，老奴在。”斯幽忙把碗放在一旁，垫了两个软枕，又扶了一把让皇帝能躺得舒服些。
老皇帝神游了一会儿，开口道：“去，去告诉外头哪些人，朕还没死，不用天天守着。”
斯幽目光一凝，沉声说道：“是。”
正要起身，皇帝一把抓住他：“还有，把阿……阿苑叫过来见我。”
斯幽这次叹了口气，颤声说道：“陛下……”
皇帝摆摆手：“去吧。”
命令经重重宫墙传到了太医院，罗洪生上前问道：“秦苑？”他一时之间竟没想起来太医院还有这样一个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徒弟上前低声提醒他：“确有此人，不过是个庸才，现在在后院侍药。”
罗洪生眼中疑惑更盛，再次向传话太监询问：“确定是传秦苑而不是本官吗？”传旨的小太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确实是陛下口谕，传秦苑秦太医觐见。”
罗洪生不好在这种时候发作，清了清嗓子，转头对自己的徒弟说：“去，把秦苑叫出来吧。”
小徒弟看赶紧往院子里跑了，秦苑也是宫里的老太医了，不过这个人日常没有什么存在感，就是晒晒草药，晒晒医书，几十年来太医院谁也没有注意过这号人，不知道为何皇帝陛下回在如此紧要关头宣他觐见。
众人在身后议论纷纷，秦苑听到通传，回了一礼道：“老臣遵命。”拿起药箱跟着小太监走了。
“怎么会传他？”
“他不是只是晒药晒书吗，为何还有药箱？”
“谁知道呢，陛下单独召见……”
“咳咳，院令来了，做事做事……”
罗洪生面色不虞，伸手捻起一颗秦苑刚刚正在摆弄的鸡内金，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对着灰暗的天空看了半天，一阵风把他吹得一哆嗦，他扔掉鸡内金，冲一旁看热闹的一帮人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配药！陛下病重，要让我知道谁不知轻重，我可饶不了你们！”。
秦苑刚进太和殿，看到病榻上的人，神色恍惚了一下，双眼瞬间就红了。他躬身提了药箱走进去，对斯幽点了点头，便跪在龙塌前。
斯幽说：“陛下，秦太医到了。”
施禹尧睁开了眼睛看着床榻前跪着的人，轻声说：“你来了。”
秦苑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陛下有恙，阿苑来晚了。”
施禹尧叹了口气：“阿苑，你起来坐。”
秦苑把头埋得更低：“阿苑不敢。”
施禹尧往床边挪了挪，又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随你吧。”
两人都没说话，一个跪着，一个躺着，任昏黄的烛光摇曳，沉默了许久，秦苑说：“不知陛下召阿苑有何事？”
久病的皇帝终于笑了一声，他伸出手说：“把把脉，就开方子吧。”秦苑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施禹尧朝他点了点头。
秦苑只好跪着向前一边把脉不语，窗边的烛火“啪”的一声爆了一个花儿。又过了许久，斯幽提醒道：“秦太医？”
秦苑犹如惊醒般的收回了手，缓缓的跪下叩头回禀圣上：“是！”
斯幽听到这里，普通一声跪下，对皇帝磕了个头：“陛下！”施禹尧说：“斯幽啊，你一会儿陪着阿苑把方子送出吧。”
斯幽哭道：“陛下！您何至于此，有老奴伺候您，秦太医为您尽心，您必定福寿万年啊。”
秦太医默默的收了压枕，一言不发的收拾着药箱。
皇帝说：斯幽，人得认命，你我自小一同长大，该经历的该看的，都看清了，去吧，照我说的做。”
秦苑和斯幽都跪在地上不说话。
皇帝指了指枕边，斯幽俯身拿出一套婴孩衣服出来，不解的看着皇帝。床榻上的人说：“旻儿那孩子，快三岁了，我这个皇祖父还没好好抱抱他，斯幽，把这套衣服，赏给皇长孙。”
斯幽双手捧着这套明黄色的衣衫，眼泪止不住的蜿蜒出来，他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道：“是！”
等斯幽出去，施禹尧对着跪在一旁的秦苑道：“阿苑，朕的时日无多了，出宫去吧，好好陪陪夫人孩子。”
秦苑心头一哽，还是跪着不说话。施禹尧撑着上半身坐起来了点：“我这辈子快到头了，阿苑，你已经在宫里耗了一辈子，该陪陪弟妹和你的孩子了。”
秦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并不年轻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鬓角也有了几丝不起眼的白发，可是跟床上的人比起来，他又显得那么鲜活年轻。
秦苑稳了稳心绪，试探性的向前了一步，他轻声问道：“我能最后再陪你几天吗？”
皇帝摇摇头：“不能。”
听到这话，他止住脚步，最后缓缓的跪下，给他磕了个头。
秦苑默默的走出太和殿，望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地上的雪积了一尺多厚，想必今天是不会在下雪了。
他硬生生的把眼里快要溢出的泪水憋了回去，然后转头往北，沿着宫墙出了宫，一直走回了京城除了皇宫外最巍峨的府邸。
腊月二十三，民间传说今天是小年，宫城外的街道上已经燃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和孔明灯，对于新年即将到来的欢愉都和热闹溢满了大街小巷。而宫城内，整个太子府神情凄然，注定过不好这个年了。
就在刚刚，缠绵病榻的皇帝陛下连下了三道旨意：“太子失德，贬为襄王，着三日内迁出东宫，移居东郊别院静修养病。”
“四皇子德才兼备，深受爱戴，可堪大用，即日起立为太子，入主东宫，代朕监国。钦此！”
“太医院秦苑，医术平平，入宫多年毫无功绩，革职驱逐出宫，永不复用！。”
三封旨意是老皇帝辉煌一生后对江山命运的妥协，只是最后一道旨意许多人都不明白，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秦苑是谁，只想着皇帝可能是病急了，随意找了一个人想要医治，最后也无力回天，一生宽和的他只得下了这么道不清不楚的旨意泄愤。
秦家长子秦默泷替卧病在床的父亲接了旨，他们秦家世代皇商，施禹尧当年登基后更是直接给秦家赐了金字招牌，可谓富贵无极，所以并不在意太医
院供职的那一份俸禄。
只是他一直不解为何父亲要低调的一直留在太医院，他问过母亲，母亲只是回了他两个字：“别问。”
他把旨意读给父亲听，父亲躺在床上流泪不止，最后，他把圣旨接过，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他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秦夫人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拉着秦默泷出去了。
三日后，难得的一个冬日暖阳天，秦苑对着一家老小说：“我要出去一趟，归期未知。”
秦默泷问：“爹，您病刚好，要去哪里啊？”
秦苑说：“可能去找你弟弟，然后，四处走走。”
秦默霖眉头一皱：“默南？他不是刚走吗？”
秦苑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和儿子：“夫人，泷儿，霖儿，爹爹我就是这么多年呆在宫里，如今被革职了，想出去走走。”
秦夫人说：“你想去便去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
秦苑感激的看着她：“你一直照顾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皇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