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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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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大军凯旋的消息散布京畿,百姓欢腾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更甚,即便予鹿刻意不去关注,也总能听到许多热闹。
大军进京这日,方紫樱特意在京畿有名的茶楼“半坡芳茗”定了个视野绝佳的位子,趁着街上的人潮还未聚集,早早坐下来等候。
予鹿听着楼外面的喧嚣,心情好似被人声所鼓动,既兴奋又强作镇定,挺矛盾。
“你不是不喜欢凑这些热闹,倒是比谁都抢先。”予鹿不知道第几次提起茶壶,往并未喝下去多少的茶杯里添了些水,看着水花溢出来,用帕子左右擦拭,说话间满是心不在焉。
“这热闹不比寻常,身为南朝的子民,我自然也要出来庆贺庆贺。”
这话听着一点毛病没有,攻破扰攘数年的心腹大患,确实是桩了不得的大事。此前因为东厂的祸乱,不少外族趁机入侵,南朝几乎是绝地求生,如今能有这繁盛的场面是多少人都没敢想的,谁人不得称赞一句当今圣上的英名。再说起这北地大军的骁勇,人们口口相传的都是安德公府曾经的那位小侯爷。
予鹿听着周围议论那人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机敏,不觉走了神。胳膊猛然被拉了一把,好友全无往日的冷静,拉扯着她兴奋地往窗前凑。
“来了来了!回来了!”
及近窗前,街道间的喧嚣愈发清晰,予鹿方才静下去的心再度扑腾起来,乱七八糟的节奏,像是什么要呼之欲出。
城门口的阴影下几线光影闪烁,随着战马踢踏移动,逐渐与青天之间的艳阳辉映,金光熠熠,闪耀人眼。
予鹿看着那队列如同烈阳一般出现,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下眼睛,定睛许久才注意到自己私心想看的那个人。
引领着数万骁勇兵马的将领,气势自与众不同。
四周人声鼎沸,震耳欲聋。予鹿感到脑子晕晕乎乎的,觉得只是三年未见的人,此刻说不清的陌生,是他又不是他。
印象中穿衣总是带着一股散漫不羁的少年,在金甲的衬托下也变得威严起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将眉眼都展露出来,还是一样漆黑的眸子,却多了一丝无垠,似漫长沉寂的沙场黑夜,透着杀伐冷肃。
予鹿一寸一寸对比着眼前人与心中人,周遭的声音好似都弱了下去,好友跟她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
“确实黑了不少……”予鹿看着只露着一块脸的人,仔细地辨认方才能跟脑海的轮廓对上。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眼看着历练了不少,笑起来还是那么讨人厌,眉一扬嘴一咧,轻狂又散漫。
予鹿忍不住噘嘴轻哼一声,将要把白眼翻出去时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躲开楼下灼灼投来的视线,慌得抓了下襟口。
有个不知情的方紫樱还在揪她袖子,“快瞧!那不就是候珈蓝?三年没见果然要刮目相看,之前我都想象不来他年纪轻轻怎么做统帅,如今看来确有几分统帅的样子!”
予鹿哪还有勇气再回去看,皱着脸抽回自己的衣袖,满脸懊恼不安。
那人是火眼金睛不成……她就悄悄看了几眼而已就被发现了……
进京的军队约摸有数千人,好一阵才见了尾。予鹿感觉脚底下的地板都被人声震得嗡嗡响,将原先没心情喝的西山白露享用完,等得人潮散去才与方紫樱下了楼,径往川淮侯府暂作歇息。
今日皇上要犒赏北地大军,朝中的文武大臣均要陪同,熊所之一早就整顿入宫了。
苍佩兰嫌人多没出门,见二人回来便急急问情况。
“都是人有什么好瞧的。”予鹿心思被别的牵扯住,没精打采的。
“本来就是去瞧人的,你不爱瞧还出去占个位子!”苍佩兰本是见不得女儿的懒散,却不知无心一句话让人听了有意。
予鹿靠在椅背间,愈发像一朵蜷缩起来的花苞。
苍佩兰还欲说什么,方紫樱抿唇笑笑接过话头,“可不就是瞧人的,放眼一看都是乌压压的人脑袋,看多了还头晕。不过北地大军的威仪确不比寻常,瞧着便叫人敬畏频生。”
“是嘛……听说北地的军队有好几十万呢,都进京了?”
“自然不是,流叶城不能一下子都拔了兵,还得留人驻守。这次是统帅和军中精兵进京,届时会有封赏分拨下去。”
……
二人在旁闲聊,予鹿也没听进去多少,心里记挂着另外一件事。
之前许凡时说北地大军回来会有熊然诺的消息,予鹿知道消息一定是来自候珈蓝,看到他后就一直在想这事。眼下她焦灼不已,又不敢跟母亲明说以免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坐立难安。
方紫樱和苍佩兰只当她是见着候珈蓝才如此,心知肚明只作壁上观。
午时方过,熊所之下朝回来,见着予鹿便堆起满脸笑,张开的手还没迎到闺女半根头发丝儿,就见她人风一样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了。
“这是上哪儿去?”熊所之眼见予鹿朝着大门口去了,转过身一脸懵。
“你别管了,由她去吧,跟猴儿一样上蹿下跳大半天了。”苍佩兰分派了个人悄悄跟上去照应,没有多的言语。
熊所之稀里糊涂不明白,啧了一声:“有件事儿还想跟阿鹿说来着。”
“什么事?”
熊所之两眼像是忽然添了两把柴火,一瞬间亮堂堂的,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连带一旁的方紫樱都不由好奇凑近。
却说予鹿出了门,是直奔着许凡时的居所去的。她爹一回来她便知道是朝里散了,皇上顾及边关将士劳苦,今日封赏完定然不会再安排太多的节目,许凡时若无事应该也会回来。
予鹿来许凡时这里也不止一次了,府里上下基本都认得她,门子告诉她许凡时正在宴客,却没说是什么客,一边领着予鹿进去看茶,旋即去通报。
予鹿等了一阵,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太过着急,若是许凡时今日不便落后再说也不迟。
不多时,门子便回来通讯:“大人请姑娘过去一叙。”
予鹿犹豫了一下起身,“可是有贵客在?烦请回禀一声,我改日再来。”
门子摇摇头,没说什么,等着领予鹿过去。
予鹿想了想,既是许凡时开的口,应该也无大碍,或许是对方已经走了……
许凡时的居所不大,从前厅绕进来便是一个小花园,经过月洞门有个池塘,池塘上一间简易的凉亭,凉亭里坐着两人,除了许凡时还有一个是予鹿方才见过不久的。
予鹿迈出去的一只脚还没挨到地,当即调转方向就走。
身后候珈蓝的声音毫无遮掩,“看见我就跑,你属耗子的?”
“你才属耗子的!”时隔三年,予鹿仍旧受不得激,扭头反怼,望着对面的人却又没有就此迈步向前的魄力。
不同于将回京时的严整,褪去繁重的金甲,候珈蓝身上依稀还有当初的散漫不羁,简单束下来的长发在水蓝的外衫后面被微风拂得不甚服帖,衣服的儒雅根本包裹不住人的张扬,矛盾得融在一起却叫人移不开眼睛。
此刻没有街道上人海相隔,眼神好似也变得没有阻碍,一眼望去四周余物尽消,直白得只剩下人了。
予鹿感觉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遮住了流转的眸光,走过去坐在许凡时推出来的鼓凳上,直接问他:“我来是想问问许大哥,我哥哥可有下落?”
候珈蓝没有在意予鹿的刻意忽略,听到后就抢到了许凡时前头,“线索是我带回来的,你不问我倒会舍近求远。”
熊然诺的失踪与流叶城息息相关,予鹿也知道这些年的消息都是候珈蓝送回来的,心里的感激自不必说,但两人之间横亘的纠葛总让她不自觉闪躲逃避,只能闭口沉默。
“三年没见,熊予鹿你怎么没嘴了?”从予鹿进来候珈蓝就没安静下来过,对予鹿的沉默似乎毫不知情,像少时那般摁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将她妇人的发髻弄得歪歪扭扭,散碎下来两缕。
予鹿的冷静在候珈蓝一句有的一句没的中告罄,恼怒扒开他的手,愤愤道:“你倒是多长了不止一张嘴!”
“要不分你一张?”候珈蓝笑嘻嘻凑近。
“……走开!”
许凡时看着两人闹,慢悠悠倒着酒一直没说话。
好不容易让候珈蓝这只猴安定下来,予鹿当先还是问哥哥的事情。
候珈蓝坐回去,把冲好的花蜜茶推到予鹿面前,插科打诨的语气里隐有叹息,“知道你不会主动来找我,我这不才到这儿来递消息的。”
听他还是没讲到重点,予鹿拿着杯子顿住。
候珈蓝看她圆鼓鼓的眼睛,还跟只鹿一样,机灵劲儿倒是没少,愈发想逗逗她,“我可是在战场厮杀的工夫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消息,就这么轻易给了你岂不亏了?”
予鹿一愣,“你想要什么?”
候珈蓝动动纤长浓密的眉毛,眼眸里熠熠的光还似烈阳,予鹿仿佛被灼了一下,连忙垂了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