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沉沦》明小十

15、第15章

　　“砰”一声巨响，一白一蓝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直直砸进了地面。

　　江温四仰八叉躺在地面上看着上方蓝天，缓了一会坐起来，有些疑惑：“一点都不痛啊。”

　　开始坠落时，她是想要施展法诀延缓坠落的速度以及落地的冲击的。

　　只是不知魔族用了什么手段，她无法御空而行，所学的许多法诀也无法施展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砸进地面。

　　如此高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怎么会一点都不痛？

　　难道——

　　江温眸微缩，正打算再仔细看看，听到后面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你有肉垫，自然不痛了。”

　　那声音还带着些愤怒。

　　江温微怔。

　　声音继续道：“江大天才，你躺够了没？”

　　那是余山的声音。

　　江温忙坐了起来四处张望，然后惊讶地发现——她先前是躺在余山上面的。

　　联想到她口中的肉垫，江温有些赧然。

　　不过——

　　她站起来顺手把余山拉了起来。

　　蓝衣的女子正一脸无语地拍着她衣服上的泥土。

　　其上隐隐有水蓝色的光芒流转。

　　那不只是她衣服的颜色，而像是施展某种法诀的外在表现。

　　那么高砸下来，就算是体修也经不住。

　　余山显然是施展法诀抵消化解了。

　　问题是，她地境后期修为、学自望山宗的法诀都施展不出来，才玄境巅峰的余山怎么能施展出来？

　　“江温，你还真是忘恩负义啊。我才刚救了你的命，你这就怀疑起救命恩人的来历了？”

　　余山拍完泥土后看见江温的表情，怒极反笑：“你和那些宗门弟子口中的阵道天才很不符啊。”

　　阵道天才。

　　江温垂眸，“哪里不符？”

　　她这么问，余山反而怔住，想了想道：“哪里都不符。”

　　“他们口中的阵道天才江温，生性温和，润如美玉，爱护同门、关心同道，出手时却也雷厉风行，行事不拖泥带水，堪为正道弟子之首……”

　　“在正道修士看来，江温哪里都很好，似乎无一处不好。她是完美无缺的，也必定会和回云剑尊一样，成为人族希望，担起人族未来。”

　　余山将她一路走来听到的汇聚在一起说着，边说边打量着江温的表情。

　　眼前人虽然波澜不惊，她却无端看出几分怔然恍惚。

　　像是走过许多风雨波折的人回望少年时期那般，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凉。

　　“我现在不是这样么？”江温反问。

　　“是，青云赛上你做得很好，尽显大宗弟子无双风采。”

　　“只是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却能感受出来。”

　　“江温，你看向我的眼神压着不耐烦和暴戾。”

　　余山看江温唇微动，先一步开口：“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是我先主动挑衅的，所以你不耐烦、暴躁也是应该的？”

　　江温沉默。

　　“如果放在别的天才弟子身上，自然是很正常的。但是你不一样——”

　　“你是江温，你是望山宗回云峰最出色的弟子，你是江云回的弟子，你不该是这样的。”

　　余山认真说道。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比如她参加青云赛的目的就是江温，比如她幼时曾经通过千里境看过刚开始修行的江温一眼，比如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江温是什么样的人……

　　“江温，所以你到底是不是生出心……”

　　余山的话被一声巨响打短。

　　天际一声惊响，似是轰雷，细听却发现不是，倒像是什么东西罩了过来。

　　江温一瞬间惊醒，抬头看了看方向，眼神微急：“不好，摇摇和青云赛那些弟子！”

　　她抬步，打算看看陆摇摇他们在哪里，被余山拉住了。

　　蓝衣的女子脸上一片严肃，比刚才还要严肃郑重：“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她手一晃，那柄沉重、深黑的重剑凭空出现。

　　余山右手掌心握住剑柄，却没有把剑整个举起来，依然由着剑尖拖地。

　　距离近了，江温越发感受到这柄重剑的重量。

　　她抬头，天空此时早已不是蓝色的，黑沉沉如泼墨，上方黑雾肆虐。

　　那是魔族才能催生出来的魔雾。
　　能腐蚀人族修士灵力，迷惑人族修士心神。

　　四面八方都是，似乎成了魔雾的世界。

　　江温以心神感知，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无法在这些魔雾的侵袭里保全自己还救出陆摇摇一行人。

　　而且魔族临近望山宗还敢出手，手段必然不简单。

　　那两位造化境长老不在，主峰执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最好的办法是通知宗门。

　　她于是当机立断打算捏碎腰间挂着的弟子玉牌。

　　玉牌碎了，回云册会有感应，水天长老肯定会通知主峰。

　　而且，江云回也会知道。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在闭关。
　　修行到了关键时刻，就算是江云回也不能说抽离就抽离。

　　江温想着，加大手上的力度。

　　只是不管她怎么捏，那弟子玉牌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竟然捏不碎！

　　怎么会捏不碎？

　　江温心情沉重。

　　“没用的，这里是洞天世界，所有能和外界联系的东西都会被暂时封锁住。”

　　余山声音微凛：“江温，看来魔族少主这回是打定主意要杀死你了。”

　　洞天世界。
　　魔族少主。

　　后者江温知道。

　　魔族少主墨氏，名讳不知，但手段颇为高明。

　　当年江云回一剑劈开黑云山殿，杀死魔族君主。

　　魔族大乱。
　　人族趁势进攻，想一举歼灭魔族。

　　事实上人族也成功了。

　　魔族腹地被毁，一直是魔族大本营的北荒重归人族掌控，魔族余孽溃逃各地，如同一盘散沙。

　　甚至有的还为了虚无缥缈的魔君之位自相残杀。

　　人族只需旁观，等着最后加上一把火，就能彻底歼灭魔族。

　　然后就出现了一位魔族少主。

　　虽然年少，却以血腥手段镇压魔族王族，以一己之力收拢各地魔族，化明为暗，带着魔族一直存活到现在。

　　虽然依然弱小，但到底还在。

　　至于洞天世界，江温从来没有听过。

　　她看向余山。

　　余山正拖着重剑一脸严肃看着那些魔雾。

　　如此举动，加上先前种种，傻子才相信她是散修。

　　现在也不是追问这些的时间。

　　江温便直接问了洞天世界。

　　余山很干脆，有问必答：“魔族有三样无上至宝。”

　　“其一东皇钟，能摄魂夺魄。钟敲一下，便直接影响一定距离内的所有修士神魂一次。”

　　“三族战场上，这玩意不知害了多少人族前辈性命。后来是星辰子前辈和十几位阵修大能合力施展星辰大阵，碎了东皇钟。”

　　十几个阵修大能，只有星辰子一个活了下来，成了阵道第一。

　　而且就算有长生境的修为，也积伤于体，需要常年闭关压制伤势。

　　“其二折仙刃，据说仙人也能杀死。而且死于此刃者，会碎骨噬心、痛苦不堪，断绝来世，神魂俱灭，最后生生痛死。”

　　“不过虽然久闻大名，但魔族至今并没有用过，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还在，也未必真就能让被刺中的人那么痛苦。”

　　余山不以为意。

　　魔族现在势弱，把至宝吹得太过也是正常的。

　　她意志坚定，是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能让她生生痛死的。

　　江温看出她的想法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透过红润有光泽的皮肉，她依稀看到了前世握了一下就白得发光的骨头，以及那股折磨得她死去活来的痛苦。

　　她禁不住轻握右手，低低声道：“是真的。”

　　余山没有听到，继续道：“其三洞天玉，和魔族王族心神相连，玉主以心神之力参悟控制。”

　　“依靠洞天玉所化的洞天世界，能隔绝外界、困锁生灵。”

　　“我们现在应该就在魔族少主以洞天玉化出的洞天世界里。所以你的弟子玉牌才会捏不碎。”

　　“还有，洞天世界自有法则，阵修在这里是一点阵道本事都施展不出来的。”

　　余山抬手随意布了个阵，阵形刚显就散去了。

　　她看向江温，“你看，魔族少主这算不算针对你？”

　　江温皱眉。

　　她是修阵道的，一身本事只在阵道。

　　虽然剑法刀法基础也修行过，但显然不足以应对现在的局面。

　　“有什么办法能解除洞天世界的控制吗？”她问余山。

　　“自然是有的。”

　　余山回道。

　　“天地万物皆有克星，从来没有什么是完美无暇的。”

　　她似乎意有所指。

　　江温没听出来，只在意洞天世界的克制。

　　余山咬牙有些怒：“就算是洞天世界的克星，现在也不是我们的救星。”

　　“九重天雷听说过么？你觉得现在会有九重天雷出现？”

　　九重天雷是雷的一种。

　　只是和普通的雷不一样，九重天雷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雷罚的一种，正义凛然、其势刚正明烈，最能克制邪祟宵小。

　　江温从前行走天地时也遇到过一些不修广道的修士，其中有一种就是修雷道的。

　　以雷霆的力量淬炼筋骨，练到大成抬手就能引动风雷。

　　对于他们来说，九重天雷就是修行道上最至高无上的机遇。

　　只是九重天雷从来不会无端出现。
　　出现前必有异兆。
　　而且出现的时机也根本没有规律。

　　所以洞天世界在，修阵道的江温就算是废了。

　　余山把手里的重剑一抬，一剑劈碎袭来的魔雾，对江温道：“化虚为实、以实杀人，这应该就是魔族少主操纵洞天世界的手段。”

　　洞天玉认她为主，她自然是无法进来的。

　　只能以心神之力化出魔雾来杀江温，以及余山这个原本不在她算计里的变数。

　　“要毁了洞天世界只有九重天雷能做到。”
　　“但要离开洞天世界，办法还是有很多的。”

　　余山一挥剑，声音轻轻：“最直接的办法，劈开魔雾向前，杀出一条路来就好。”

　　话说完，她手里的重剑再次一挥，剑意撞上魔雾的那一瞬，她周身灵力大涨，玄境巅峰的修为往上一蹿，直接就到了地境前期。

　　这还不止。

　　地境中期！

　　地境后期！

　　地境巅峰！

　　她的修为直接从玄境巅峰到了地境巅峰，重剑再劈出去，其意如剑拍惊浪，大开大合、去势浩荡。

　　是服用了短暂提升修为的丹药？

　　江温推测，又自己否决了。

　　她就跟在余山旁边一直看着她，知道她没有服药。

　　那是施展了什么禁法？

　　也不是。

　　天玄界是有能临时提高修为的法诀，但用那种方法提升的修为如同空中楼阁，华而不实。

　　余山此时的修为却很扎实。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她的修为本来就是地境巅峰，先前不过是压制到玄境巅峰而已。

　　“哗啦哗啦。”

　　剑声似浪涛拍案。

　　余山劈开魔雾往前，回头看到江温没动，大声道：“江温，你还不跟上来，真打算原地等死啊？”

　　江温抬眼看了四周一眼。

　　地面由原来的土色变成黑色，全都是被余山劈碎的魔雾所染。

　　她走上前，直接问：“你的修为原来就是地境巅峰？”

　　“是啊。”余山答得很快，手里的重剑也挥得生风。

　　“原来就是地境巅峰？那怎么能瞒的过青云赛诸位前辈？”江温脱口而出。

　　参加青云赛是有条件限定的。

　　余山压制了修为还能参加，难道——

　　“怎么瞒不过？我只是压制了修为而已，又没有谎报年龄。”余山继续尽心尽力劈着魔雾。

　　只是压制修为没有谎报年龄？

　　意思就是修行一百六十多年是真的。

　　这种情况就很好理解了。

　　青云赛只有年龄参加限制而无修为限制。

　　余山的修行时间是真的，那些大能自然不会多查别的。

　　毕竟压制修为只会影响真正实力的发挥。

　　所以先前那场较量——

　　江温自己压制了修为，但余山也压制了修为。

　　她碍于心魔没有施展望山宗阵法。
　　余山也为了不暴露自己不是散修也有所收敛。

　　先前那场较量，她其实没有赢。

　　江温看向余山。

　　她正举着重剑一阵横扫竖劈，剑法看似杂乱实则暗含道意，如水般温和柔顺，又浩荡无量。

　　她根本就不可能是散修。

　　“如何，我现在能不能称一声天才？”余山眉微扬。

　　天才。

　　一百六十多年，修到地境巅峰。

　　似乎比江温还要厉害。

　　江温自己并不能确保十几年后她能修到地境巅峰。

　　她问余山：“既然你修为这么高，为何坠落时要拉着我？”

　　她无法御空，掉下来就算摔不死也要重伤。

　　但余山自己就能抵消化解。

　　“自然是为了救你。”

　　“当然，这也不是我哪里比你厉害，而是因为魔族少主的洞天世界原就是为了杀你，所以你学自望山的法诀才无法施展。”

　　余山认真解释。

　　“为什么要救我？”江温又问。

　　余山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是望山宗弟子，是人族举世皆知的天才。我也是人族，现在魔族来袭，你问我为何救你。”

　　“江温，你不觉得你心境出的问题有点大了么？”

　　江温沉默。

　　余山看着她，放缓了声音：“我先前说的是真的，修无情道，能压制心魔。”

　　“要不然你改修无情道吧。”

　　只有江温改修无情道，她赢了她，才算真正意义上的赢。

　　“改修无情剑道。”江温跟着默念一遍，接着道：“出去再说吧。”

　　洞天世界。
　　魔族少主。
　　限制阵道。

　　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能活着出去。
　　就此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余山说她是世人眼里最风光霁月的天才。

　　江温当时其实是怕的。
　　怕现在的自己再活着，迟早有一天会毁了原来属于少年江温的风采。

　　什么宗门天才、人族未来，她早就不是了。

　　“江温，你清醒一点。”

　　余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皱紧眉。

　　“有我在，你自然能活着出去。”

　　对于魔族来说，她和她的门派，一定会是变数。

　　所以魔族要杀江温，江温就一定不能死。

　　“往西面走！”余山低喝一声，手里重剑一劈，以她立足之地为起点，以西面为终点，直接就劈开一条路。

　　洞天世界的魔雾是弥漫来的。

　　西面没有了魔雾，剩余的魔雾便想扩散过去。

　　余山向前一步拦住那些魔雾，对江温道：“还不走？真想认命？”

　　认命。
　　江温手微攥紧，眼里情绪来回变幻，抬步前先看了余山一眼。

　　她走了，余山呢？

　　“我不会死。”
　　“我很年轻，还没有那种舍身成仁的觉悟。”

　　“十几年后凌云赛开始，你会参加的吧？”

　　那是有别于青云赛的大赛，主要选手一般是五大宗的天才弟子。

　　“江温，我们的较量，那时再分胜负好了。”

　　“还有，余山只是我此次离宗外出行走的化名。”

　　“我真正的名字是上官余，我主修——有情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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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贝们，这篇文要坑了，坑文原因在下一章。
这一章写时心情很复杂，后半段可能有些潦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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