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珞卿九

6、琴灵

　　抬手挥散指间浮云，他看向眼前挺拔的梧桐树，他在梧桐崖上寻觅了三年，终于寻到这一株良木。
　　修长手指轻轻抚上光洁树干，他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抬手脱去蓑笠，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斧子。
　　伐木选材，这一棵梧桐树却只有一段精材可以铸琴，指尖轻点，便已选好琴木。
　　待桐琴铸成之时，这把琴必然是他千年来最完美的作品。他想。
　　于是，在梧桐崖畔，一斧一凿他都亲力亲为，栖凤梧桐作身，天蚕丝做弦，千年的灵气化漆，他誓要用这棵树造出最完美的琴。
　　日月轮转间春秋转瞬又是三年。
　　随着最后一声琴音落下，他浅浅一笑，眉眼间映衬着喜色更是风华绝代。
　　——天地间最完美的桐木琴，成了。
　　他却陷入了沉思，虽已造成，却总是缺了些什么。桐木蚕丝皆为死物…
　　对，缺了灵，一个琴灵，一个可以懂他喜悲读他哀乐的琴灵。
　　思及此，他决定，利用仙的力量，割去一魂一魄赋予桐琴，为桐琴造灵。
　　修长十指飞快结印，他敛去眉眼间的多余神色，用和着魂魄的神力轻轻拨动琴弦，一阵阵轻风拂过他的眉眼他的墨发，林海阵阵应着琴声铮铮。
　　生生割裂魂魄的疼痛岂是儿戏？可是他咬牙忍了下来。
　　蚀骨锥心的疼痛怎能和他的琴即将拥有灵识相比？
　　曲终，他唇角溢出丝丝缕缕的血痕，随着琴乐余音滴落琴身，溅起小小红莲。
　　“…等你醒来…”他拂袖拭去唇角血痕，风声中只隐隐听到这四个字，不甚清晰。
　　自那之后，他日日于崖畔焚香抚琴，只求有一天琴中之灵能够感受琴音而苏醒。
　　——琴灵渐渐苏醒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逐渐虚空——创造她耗费了他太多心血和精力，他现在必须要通过十世轮回修补魂魄才能与她长相厮守。
　　终是来不及告别，他便先她一步入了凡尘。
　　不过还好，这一世得他还是遇见了她——虽然她还是一把琴，但是在临刑前的那个天昏地暗雷鸣阵阵的时刻，他还是隐约看到了怀中的琴随着一曲《广陵散》的抑扬曲调浮现出了一个女子的种种神态。
　　心中那几分怅然恍惚间已经如同朝阳升起后的晨雾一般挥散消失。
　　那时的他将那把琴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轻语：“唯你，要替我记得这个曲子…”
　　不知为何，他相信，这把他机缘巧合下得来的桐琴，会替他记住他的《广陵散》。
　　那时，他笑了。
　　后世中的他却再未碰见他的琴。
　　终是十世轮转红尘落定，他还是那个九重天上眉目如画的琴仙。
　　拂了拂袍袖，他又踏上了梧桐崖——魂魄深处的执念告诉他，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一定是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果然，他在崖畔看到了那个席地而坐、指衔棋子却神游天外的纤弱身影。
　　——一定是她，是他的琴灵，也是他辗转轮回千年只为长相厮守的那个女子！
　　欣然若狂地冲过去，却颤抖着双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言语间满是喜悦：“你的样子，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你是我用一魂一魄铸成的琴，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回你的。”
　　说着又将她圈得紧了紧，眸中的珍惜和疼爱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如同幻境般破碎四散一样：“我回来了——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伴着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他手背上滴上了星星点点的温热液体，他浅笑。有的话他没有说，想来她也会懂。
　　我同你，从来不是有缘无分或有分无缘——你我，是天地间最为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