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相依》优昙m

218、倪荣玲不在了

　　后来，慕容玲又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看到好友在庵堂中一切都好，倒是自己先释然了。
　　两人除了谈古论今，听解佛法，再不提及以前的事情，慕容玲对于倪荣玲已经出家的事，没有告知任何人，默家人只是以为她去寻找服装设计的灵感和素材了。
　　那一年庵堂的住持因病而逝，慕容玲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往，镜幽按照住持的安排，成为了庵堂新一任的住持。
　　等所有的事情办完后，一天清晨，镜幽带慕容玲到了庵堂旁最高那座山的最高处，那里有一座不大的石亭。
　　站在亭子里视野立刻开阔，目之所及是大川山河，天高云淡，眼底下是人流车流不息的城市，远处是炊烟缥缈的乡村，是一片滚滚的红尘。
　　镜幽住持手指轻捻佛珠，眼里是清澈的眸光，她目视眼前苍茫的尘世，清幽地说：“阿玲，那年我就是从这面山林爬上山来的，因为无法忘记他，我离开了海城，又因为不在海城也还无法忘记他，我就辗转在各个城市，希望找到一个能忘记他的地方，让自己重新开始，然后，祝福他一生幸福，将他封存在心底的一角，可是，无论我如何费尽心思的寻找，都无法找到这么一个地方，根本找不到。”
　　镜幽慢声细语，思绪飘远，“后来，不但弄的自己精神不济了，连身体都要搞垮了，我找不到感情的出口，心里只有思念和悲苦，我一天天的颓败萎靡，最后，只想结束这一切，我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那间民宿老板娘的女儿，那是个正在上高中的漂亮开朗女孩，她看着那些华美的东西，问我为什么不要它们了，我告诉她，这些东西对我已经没有用了，因为我要走了，她又问我，是不是要回家了？我无法回答，却也只能点头，她笑着对我说：\'姐姐以后有空，一定还要回来这里看我，我随时都等你来。\'我微笑点头，然后到火车站随便买了火车票，登上了列车，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直到火车到了杭城站，我才猛然清醒，原来，我竟然买的是回海城的票，我慌乱的下了车，当时我手里只有一个挎包，里面是一些钱，还有我自己的信息资料，想着哪一天自己倒下了，有人能收敛我，给我立块石碑，让路过的人知道我曾经来过这个世上。”
　　清风吹动镜幽身上的袈裟，慕容玲已经泣不成声，镜幽嘴角微微上勾，眼底亦有潮气，手中的佛珠在慢慢转动。
　　她的声音极柔极慢，“在车上的时候就有人指着这片山林说，这里是杭城最高的山，从山上看杭城的景色很美，但上山很不易，我站在车站的外面，不知道去向何方，于是就回头看着远处的这片山林，翠绿安详，它好像在召唤我，让我不由自主的向它迈动了脚步，我来到这里的山脚下，那里有一个村庄，有人听说我要上山，就来劝我不要上山，说山上也没有什么，弄不好遇到毒蛇还会有危险，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我极力微笑说，我是画画的，只是想来找点素材而已，他们相信了我的话，热心的指点我上山的路，还给了我一些吃食和水，还给了我自制的信号弹，让我遇到危险就放了求救，他们会上山来救我。”
　　镜幽眼中是柔和的亮光，“阿玲，那时我突然有点动摇了，他们的热情好意让我有点留恋这人世了，我又想起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去看看他，哪怕远远的看一眼都好，可浮现在眼前的更多的是他的冷漠绝情，他对宁小姐和自己孩子的温柔体贴，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我顷刻又万念俱灰，我偷偷的放下了那三颗信号弹，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山林。”
　　镜幽顿了顿，继续说：“一开始有上山的路，路边的花开的很艳丽，风景也很美，我笑着和眼前的一切告别，希望自己最后和这片壮美的山林融为一体，我一直向山中进发，越往深处走，景色越美，就像故事中的伊甸园般，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我见到了一处被废弃已久的树屋，那一看就知道，是以前守山人居住的地方，我爬了上去，推开了木门，非常不错，里面有桌子和床，还有燃剩的蜡烛，我站在屋中，想着自己能在这里安息也不错，于是就翻找能用的东西，弄了溪流中的水来，将不大的屋子擦拭干净了，然后，躺在那张靠窗的床上，希望不久的某一天我就这样默默地离开。”
　　这是入秋的季节，四周的山林依旧深绿，只是绿色中有掺杂了金色和红色，增加了山林的美色。
　　镜幽的神色淡然，语气依旧如常，“可能是在那个树屋居住过的人，他很喜欢看星星，所以把床摆在窗户下面，躺在床上满眼都是星星，那些星星在天空中不停的眨眼，让我想起了我们曾经在香山上看星星，你和我说过，一颗星就代表一个人，当一颗星化作流星陨落，就是一个人消失了，我不知道天空中的哪一颗星星是我，也许那颗最远最小最暗的就是我，那样的渺小，泪水流了一晚上。第二天太阳依旧升了起来，我在炫目的光线中醒来，又在星星漫天中睡着，我躺了两天两夜，可一点也感觉不到死神的气息，我绝望，原来老天这么残忍，我想静静地离开都不可以，我不想面目全非的离开都不行，第三天，我爬了起来，既然这里不是我的归宿，那我就继续登高，这样是不是离老天近了，他就会收了我？我爬了很久，抬头隐约看到了这座石亭，我用尽了最后所有的力气，爬上了山顶，走进了石亭里，转身看见了眼前的这番景象，那些在不停穿梭忙活的人是那么的渺小，我累极了，便席地而坐，头有些痛有些晕，我想我终于走到了自己可以化为流星的地方，我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白云像无根的浮萍飘远，慢慢的我看见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阿玲，还有你，最后，我看见了他，他微笑着走向我，像在和我述说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见他在对着我笑，我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可是，我怎么也触不到，我太累了，我就告诉他，说我爬山太累了，我只要睡一会儿就好，等我睡醒了，就和他说，我是多么的爱他，我不舍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慕容玲从侧面一把抱住了镜幽，伏在她的肩头上嚎啕大哭，悲凉的哭声响彻在山顶，她大喊着说：“小玲，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就这么的放不下，为什么这么傻。”
　　一滴眼泪从镜幽的眼中滑落，眼睛依旧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里高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那些无根的白云在飘向它们想去的地方。
　　镜幽轻拍自己胸前的手臂，笑着说：“因为，我的心魔太重，重的压住了一切，就如一叶障目，遮蔽了所有。”
　　等慕容玲冷静下来后，镜幽拉她坐了下来，说：“后来，是师太发现了我，她救了我，把我背回了庵堂，我整整昏睡了五天，当我又活了过来的时候，我愤恨到了极点，我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师太和师姐师妹们想尽了办法劝我吃喝，可我就是不理，师太就用熏香将我熏得迷幻，让我进食，可这办法不能久用，她就用草药为我续命，然后，让我躺在前殿，每天听大家诵经念佛，让我听那些前来求解的善男信女的故事，我整整一年的时间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度过的，那些世俗的故事听了无数，有一天，我突然领悟到，老天爷竟然是那样的善待我，没有给我饥饿、寒冷，没有给我生离死别，没有给我伤残病痛，让我有亲人朋友的爱，让我有钱用，有书读，让我有锦衣华服，可我竟然不知足，没有感恩和报答，只为一段一厢情愿的男女感情，就想结束生命，让自己空来世上走一遭，带给亲人痛苦和悲伤，即使死了也无颜进天堂入地狱，无颜去见任何一个爱护我的已逝去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被发现了，那还会带给活着的人伤痛。”
　　镜幽接过慕容玲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之后，我开始听话的吃喝，吃师太熬的草药，又过去了半年，我开始和大家一起诵经参佛，清扫庵堂，上山采药，下山种菜，每晚都研读佛经，陪伴师太礼佛讲经，又过了半年，我开始和师太说话，慢慢的给她讲家人、朋友，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糗事说给她听，我的心开始平静安宁，又过了一年，我终于跪在佛前，向师太说了我的心结，是那样的心平气和，不疾不徐，仿佛在述说旁人的故事，我问师太怎样才能解开心结，师太告诉我，我的心结自己已经解了，我愣在了当下，她问我：\'你还每时每刻想他吗？想起他的时候还会痛不欲生吗？还会抱屈怨恨吗？还会想要去找他吗？\'我回答：\'不想，不会。\'就在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坦然和心神的安宁，以前讨厌的人、怨恨的事也淡然了，仿佛那些事和人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后来，我给家人写了信报平安，再后来，我请求师太给我剃度，告诉她庵堂就是我此生想要归宿的地方，来到这里的第五年，倪荣玲不在了，庵堂里有了一位叫镜幽的女尼，她平和安宁淡然，再也没有怨恨没有眼泪没有无缘无故的哀伤。”
　　已经升高的太阳照射在石亭上，金色的光线照在两人的脸上。
　　镜幽握住慕容玲的手，柔声说：“阿玲，时隔这么多年，路途如此遥远，我身居深山的庵堂，你都能翻山越岭找到我，你我真是有缘，看你气色如此好，一定和默先生生活的很幸福，以前你曾带来的孩子，也应该成家了吧，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有时间你要经常来，听说进山的路都是默氏的公司出资无偿修建的，我替这山里的山民感谢你们了，你们的善举，菩萨都看到了，菩萨会保佑你们，保佑你们的子孙后代的。”
　　慕容玲微笑说：“小玲，我会来看你的，带着我的儿子儿媳孙子来看你。”
　　“阿玲，以后称呼我镜幽吧，这世上已经没有了小玲。”镜幽的脸上一片慈祥。
　　“好。”慕容玲轻声答应。
　　两人起身看向山下远处喧嚣的世界，眼里都是笑容，“我们该下山了。”镜幽柔声说。
　　“好。”慕容玲柔声答应，两人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一前一后，安静的离开。
　　苍翠的林中有鸟儿在鸣叫，山林里到处都是累累硕果，等着那些来采摘的人，将它们带回家。
　　………
　　默萱钰穿着一件幽蓝色的睡裙，双手抱臂席地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霓虹闪烁的城市，她无声的哭泣泪流满面，眼泪滴落在手臂上，打湿了胸前的睡裙，溅落在了脚下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