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明月》莫辞公子

43、 贫民哀2

　　白陌走后，老太太呆呆愣在当场。
　　他走了，还是被他们逼走的。
　　被她跟自己这个傻儿子。
　　恩情没报答，却还伤了他的心。
　　罪孽啊!

　　她回头，看着院门口木纳纳的站了许久。
　　“母亲……”
　　她儿子坐地上仰着鼻青脸肿的脸望着自己，迟迟小心翼翼的唤了句。
　　她回神，长长深深的叹息了口气，来到她儿子身边，默默的扶起了他。
　　“……母亲？”
　　看自己母亲不出声，他迟疑着唤了句。
　　“你这伤，赌坊的人打的吧？”
　　老太太此时无比的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甚是压抑。
　　被这老太太平静的神情愣怔了下。
　　“嗯，……你看，我手指也没了！”
　　老太太的平静，让这个没心肺的他斗胆的亮出了自己被砍掉了的手指。
　　只用一烂布条随便绑包起了的手，鲜血淋淋的于她面前给她看。
　　老太太却是心如死灰，看都不看一眼。
　　“那是你自作孽，砍了好！”
　　无波动的道了句。
　　“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
　　未得到心疼，他却急了，委屈道。
　　“你自己回房处理好吧，我去整理院子。”
　　刚好到了房屋门口，老太太当真一眼都没看，就放了手，让他自己进去，自己转身去了院子里收拾那些被他掀翻打碎的碗筷。

　　客栈里。
　　白陌回到房间后，立在窗前望着飘着阴云的弯月发了许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看他安静无澜的脸上隐隐透着莫名的忧愁，绫带下，眼里明显有着忧郁的神情。
　　窗口的风静静的抚着他如缎的发丝，眼睛上绫带的尾翼在身后悠尔的飘曳着。
　　若无的月色隐隐撒下，依旧在他身上渡了层光晕。
　　一身的洁白，在如此的环境下，却意外的显得甚是耀眼。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
　　他喃喃的低语了句，最后望了眼月色，便转身去了榻边。
　　……人间的悲哀莫过于自找，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无非如此。
　　他答应会帮忙把其赌债还了，不管他人待他如何，答应的事，他都没想过要推辞。

　　翌日。
　　整理好后下楼，刚下到一半，就看到君穆卿坐一楼大厅桌边喝茶。
　　他以为他昨日会大醉，然后今天爬不起来呢，也因此没打算唤他。
　　顿下脚步，他只静然的看了眼，便继续下楼。
　　却没有去到君穆卿的桌边去，而坐在了他对面的隔壁桌子。
　　原本挂着阳光微笑的朝他招呼的君穆卿愣在当场，手僵在半空，嘴角抽了抽。
　　这个小贵公子，什么心性？阴晴不定的，怎么突然就装不认识了？
　　他看着小二上来，给他点了几个馒头，跟一壶茶。
　　他不禁皱了眉，眉稍跳了跳，一滴冷汗挂了额角。
　　——至于这么寒碜么？
　　老弦看到了，不得心疼死？
　　在白陌拿起馒头用手撕了点放进嘴里时，穆君卿拿着茶杯移了过去。
　　毫不客气的坐了他对座。
　　“欸，我说大妖神，你有必要让自己这么寒碜么？是想让谁心疼怜惜你，还是咋的？”
　　他打量了两眼白陌桌上的馒头跟茶水，不能理解的道。
　　白陌静然的看了他眼，拿起刚自添满的茶杯。
　　“有谁会么？还是说你会？但我不见得。”
　　盯着他无澜的说完，才低眸去喝茶水，喝了口后，放下杯子，撕了点馒头继续吃。
　　一个馒头，都被他吃出了高端细致的优雅模样。
　　“还有，‘大妖神’这几字，望穆公子不要再唤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只是简单的白陌，连维持生活都拮据，莫说什么大妖神了。”
　　他说的平静，亦真诚。
　　穆君卿于这如死水般说的平静的白陌噎住。
　　“什么拮据？你明明自己挣了那么多钱，干嘛全都给他们？你是不是傻？弄得现在自己在这里啃馒头灌清水。”
　　他有些忿忿不平，忍不住鄙视他。
　　这人，哦不，这妖，肯定是少根筋！
　　封了灵力，脑子也被封了么？咋这么不灵巧呢？
　　“唉……!”
　　穆君穆吐槽完，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白陌看着他这一大清早就要死不活的模样，放下了手中吃了几口的馒头，于旁边取茶杯喝了口茶，放下才不急的道。
　　“傻不傻，于自己而言才清楚，别人说的只是旁观；我要钱财无用，但他们不一样，我不过果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说完，拍了拍手便起了身。
　　“我现在要去赌坊，穆公子，可否有心去？”
　　他客气的问了句，至始至终都是风云不动的安静。
　　想起刚才的不招呼，觉得有丝不礼貌，便开口问了句，亦只是单纯的问。
　　闻言，穆君卿意外的看了他眼，盯了两桌上的东西，又盯着等着他回答的白陌。
　　“就去？你早饭不是还没吃完？”
　　我能说，已经被你唠叨饱了么？
　　白陌心想。
　　但他却勾起嘴角无谓的微笑了下。
　　“不用了，已经饱了。”
　　“不是……”
　　不是都还没开始吃么？
　　这话还没说完。
　　“穆公子无意去，那我就先走了。”
　　白陌直接掐断他的话，拿了桌边上的折扇，说完就走。
　　穆君卿有些头疼！
　　——这小贵公子，不但清心寡欲薄情，还话少无趣……
　　当真活久了，了无生趣！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扔下杯子跑跟了上去。
　　“我说，你这人，咋这么薄情啊？”
　　追上去就抱怨。
　　白陌无澜的瞟了他眼，步子未停，折扇于胸前尔雅的轻摇。
　　“穆公子这话说的，我怎薄你情了？”
　　“若说解救之情，这事，本就是你的义务，是你家主子安排的，当然，如果你需要，你先可以记着，日后我一并还你便是，我这人，亦不喜欠人情。”
　　虽然灵力被封印，没有了本质的底气，但他的高贵气质却没减丝毫。
　　穆君卿始终都觉得这小贵公子不好相处，原来不是他的错觉，是明明摆摆的不好相处。
　　至少，于他面前是的。
　　一点幽默情操都没有，死狐狸一般的行尸走肉。
　　“那倒是不必了，你只要请我吃好吃的就可以了。”
　　他是个没有心机的人，说话比较直接。
　　但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闻言，白陌蹙了蹙眉头，斜目瞪了他眼，莫名就勾起嘴角邪笑了下。
　　“呵，这段日子，怕是要苦些穆公子了，白某最近身无分文，连今日份要露宿哪里都未曾清楚。”
　　他幽幽的说着，说着回头盯着一脸震惊欲言的穆君卿。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被他继续着自己的话。
　　“所以，穆公子你主子派你来，是养不起你了么？”
　　怎还得他来养他？
　　他毫不忌讳的说着，直接将原本打算气势回怼的穆君卿说成了腌了的茄子。
　　“我以为你灵力被封印后，脑子也被封了呢，看来是我多想了，你看，这多会数落人。”
　　穆君卿尽管气势比不得，但，话还是要接上的！
　　“呵，穆公子说笑了，白某并非市井菜场大妈，怎会数落人？不过没什么心思，说的直白点罢了。”
　　白陌轻然的笑了声，说的清雅无害，亦平静。
　　闻着，穆君卿整个脸都黑了。
　　这老狐狸，嘴上都不想输半分呢。
　　于这样的‘才子’，他还当真讨不到半分的好。
　　于是，他打算放弃作罢，没事不讨他数落了。
　　这样能说会道的白陌，老弦真能收服么？
　　他有些替其堪忧！
　　“嗯嗯，白公子说的都对。”
　　他点点头，选择了‘息事宁人’。
　　看着沉默了的穆君卿，白陌欣然的勾了下嘴角。
　　不说了就好！
　　街上一白一黑引人入目的身影，就那样安静的朝赌坊走去。

　　来到赌坊门口。
　　由于去的早，赌坊此时刚好开门，来玩的人并无一两个。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赌坊的小斯将门口打开，做着迎着客人的工作。
　　正在开门的一小斯瞟到那站在初晨下有些耀眼的贵公子，愣了下，恍了会神。
　　“公，公子，是来玩的吗？”
　　回神后，望着在晨光照映下，周身似泛着隐隐光晕的白陌，结巴的搭话。
　　虽然觉得这如仙人般的贵公子不会入这样的场所，但他就职业性情驱使着他就招呼了句。
　　微仰头盯着赌坊牌匾的白陌这才将目光投向小斯，轻点了下头。
　　“嗯，如约前来还债。”
　　小斯顿了下。
　　骤然便明白。
　　——这小贵公子，就是昨日闹事的那位所说的公子吧？
　　“哦，好的，您请，小的马上去请虎哥。”
　　说着，转身就跑了进去。
　　白陌在门口沉默了那么两秒，才抬步走进去。
　　此时，赌坊内并无一个客人，有的也只是赌坊的小斯。
　　白陌扫了眼，便只站在端口。
　　穆君卿站在他身边，抱着双臂，将偌大的赌坊扫了遍后。
　　“哇，这赌坊不小啊，外表看着忒小，里边，可比想象的大多了。”
　　兀自的就感慨了句，毫不忌讳。
　　“自然了，‘赌淫’都是人间朝纲忌讳的东西，怎可能那么明目张胆。”
　　白陌于这话，静然的就接过了。
　　为此，穆君卿还投来了几许敬佩的目光。
　　顿了一秒。
　　“对了，等下，你拿什么来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感慨间，又突然想到他们来的目的，忍不住问了句。
　　这贵少爷，可什么都没有，他能拿什么还？
　　白陌只静然的看了他眼，无视了他的问题。
　　“该不会，你也来赌的？”
　　看到一脸平静的白陌，穆君卿竟突然就猜到了白陌的想法，不禁惊诧开口。
　　“不然呢？一时间，我去哪给他弄几千两银子去？”
　　白陌微一偏头，望着他说的云淡风轻。
　　“哥，你会吗？就凭你这半点修为都没能用的调子，你咋赢？”
　　穆君卿煞是惊诧，惊诧得他连‘哥’都蹦出来了。
　　若说他灵力未被封印，赢区区一些凡人，都不用动手指。
　　但他这，灵力都等于没了的，咋弄？
　　还都不打算带他来，这胆子，忒大、忒胸有成竹了吧？
　　穆君卿被白陌这操作震惊得不知如何吐槽他。
　　他却漫不经心的，只低眸望了眼自己手里的折扇，轻尔的道了句。
　　“不过区区凡人，玩个赌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