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明月》莫辞公子

32、水莽鬼

　　凉亭的旁边是一湖泊，清夜良好，丝丝微风拂过水面，微泛起层层涟漪，银月倒影，在水面摇曳生辉，如片片泛着白光的鱼鳞。
　　白陌微转过了身，目光落了旁边的湖面。
　　这时，一莫名阴冷的风刮过，拂得周围树林枝叶沙沙作响，湖面涟漪起伏。
　　淩澌被这异风吸引，随着白陌的目光落了斜对面的湖面。
　　只见湖面突然涟漪粼粼，越发似沸腾了起来。
　　须臾，湖面不再是涟漪粼粼，而是波涛跳跃，眨眼，波涛汹涌澎湃，一浪飞越而起，似直越半空万丈。
　　一高浪越起后，伴着浪雨中，数条白绫缎从雨浪中显现。
　　忽的，似有一白衣长发女子从中飞越而出，绫缎四处飘曳，似一丈千里。
　　一女子披着长长的头发从雨浪中飞越而出，径直朝着凉亭屋顶飞去。
　　身后白绫如雾般，一泻千里，直拽到了湖面，那一头长发，亦如那白缎般，虚虚的影子连了湖面。
　　那一幕，惊艳，震惊，亦美如画卷。
　　像是天外飞仙，仙绫飞拽千里，满目绫缎飘曳轻舞。
　　她无声落了亭顶后，身后发丝如有灵性般的自动收缩，后乖顺的依了她身后，只到了脚裹。
　　那一泻千里的，身上的衣缎裙摆，三段却长长的拽在她脚后，从凉亭上飘曳下来，轻尔的挂在半空，在微风中丝滑的飘荡着。
　　而那湖面，水浪已经落下，平静如初般漾着丝丝涟漪。
　　她披着头发，黑直发乌黑得发亮。
　　因为有些距离，又因为她站在高处，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但，仅她这身影，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淩澌看着这身影，愣是惊艳的吞了口口水。
　　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白陌，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一回头，却发觉他虽盯着看着，但那眉头却莫名的皱得深。
　　看着他如此的表情，她亦皱了眉头，不解的。
　　她向他身边凑近了几步，袖下的手拉了拉白陌的袖子。
　　“师父，这，是什么？……”
　　低低问了句，声怕对面的女子听到了。
　　“水莽鬼。”
　　他头也没回，淡语回应了句。
　　一点也不怕对面的她听到。
　　淩澌则在听到答案后呆了呆，皱了皱眉头。
　　“这，师父说的真的?……水莽鬼长这么漂亮？这水莽鬼，到底是什么啊？”
　　白陌听她这么多的问题，皱眉头回头看了她眼，又盯着对面的女子。
　　“不过是误食水莽草中毒而死的人的灵魂，因无法投胎转世，化成了厉鬼……”
　　“呵，上神好解析，小女不才，领教了。”
　　白陌话音刚落，清风中，那女子如画飘曳清远，轻笑了一声，声音亦是温尔动听。
　　这话，好似跟他认识一般。
　　淩澌奇怪，目光投向他。
　　白陌闻言，皱了眉头，蓝绫下的目光深邃，盯着她模糊飘曳的身影。
　　“你认识我？”
　　下意识的问了句。
　　她却愣了下，因为他的自称。
　　她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不会错的，虽然他眼睛蒙了绫带，着装有些区别，但，那气息就是当年的妖神白陌。
　　一风吹过，拂起了她的发丝，一瞬间，她那美艳端庄的容颜露了淩澌眼中。
　　惊艳得她连自己的这身体的容颜都觉有些不及。
　　“呵，上神这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还是，你，失忆了？”
　　明明是讽笑，从她的嘴里笑出来，却如此的养耳，听着温柔入心。
　　白陌似对于她这缓慢的节奏有些不耐烦，他一把挥拢折扇。
　　“有什么直接说，别这样绕来绕去，我可没闲功夫陪你打哑谜！”
　　这儒雅的性格，配上这冷淡的气势，倒很是让人迷念的气质。
　　只是，面对这么美如画卷的女子，他竟然一点也不动心，或欣赏？
　　她恍然一瞬明白。
　　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看来，你是失忆了，也，真忘记了……！”
　　这话说的，让人有些在意，莫名入了心的感觉悲伤。
　　白陌没有理她。
　　她站在亭子顶上，兀自的抬起手，丝滑的逸袖在风中飘荡着，纤纤素手，从逸袖中露出手指。
　　而后，从她指尖缓冒出一光点，掉落半空后，化作了一白色萤蝶，周身都泛着光晕。
　　它在半空中翩雅的飞了一圈，又飞回，轻轻的落在了她的食指尖上。
　　她就那样的注视着那萤蝶的动作，后直直的注视着它在自己的指尖优雅的展动着翅膀。
　　那画面，无限美丽，雅逸。
　　“……忘记了，也正常吧，毕竟，我不过世间万千尘中一隅，你这高高在上的妖神，又怎么会记住我这随处可见的鬼魂，又怎岂可能记得，曾经不过随口一说的笑言。”
　　她自顾自的低语着。
　　白陌失忆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唯一的就是，她们之间的身份，讽刺着当代社会的常态。
　　“三百年了，三百年，我，等的究竟是什么？轮回入不了世，索他人命，损功德；呵，如今这结果，就是我想要的么？”
　　她低语着，说到最后一句，目光投向了白陌。
　　那句话，仿佛是在问他。
　　不知道是因为被她的气氛所感染，还是因为她隐隐明白的事实，而感伤。
　　淩澌将目光投向白陌，看他突然变得沉静了。
　　气氛安静稍许。
　　“积满功德，你自能投胎转生。”
　　白陌自然的说了这句话，但一说出口，连自己都愣了下。
　　这样的事，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肯定？
　　而这样的话，她刚才不是几乎已经被否定了么。
　　三百年，她都未能积满功德，获得自由转生的机会，不是么？
　　女子闻言，突然有些生气，袖子一甩，指上的萤蝶瞬间碎裂，化作星光飘落消失。
　　“呵！是上神因有身份，自我优越，还是我不够聪明？三百年都未曾积满所谓的功德，让我获得所谓的自由而投胎转世，你现在依然来跟我说这句话，是又想忽悠我吗？”
　　她回头定定的盯着白陌。
　　“这一句话，你骗得我好苦呢，就因为这一句话，我等了三百年，三百年了，你说，等我功德圆满，自能投胎转世，若是不能，你也自会助我，让我去投胎转世……”
　　“然而，我等了你三百年，你都未曾来见过我。”
　　“我只不过是想投胎转个生而已，就这么难吗？”
　　这样绕来绕去的话，虽大概意思明白，但就是不明白，她为何不能转生呢。
　　淩澌奇怪的转头看着白陌。
　　“师父，她，为什么不能转世？”
　　“……被水莽草毒死的人，是转不了世的，跟水鬼差不多，除非，有人代替她的位置。”
　　白陌淡淡的回应了句。
　　她呆了下，后了然的点点头。
　　“她这话的意思，是你之前跟她约定了什么吧？”
　　“估计是吧，应该是当初的我希望她不要杀生，才跟她那么说的，只是我不明白，当初为何要承诺她，可以助她转生。”
　　听到白陌的话，女子忽的目光一冷，盯着他。
　　“因为你是妖神呢，当下阎君是你徒弟，如此的身份，有什么不可能的？”
　　女子虽气质温柔，但这话是冷漠的。
　　之初还有些不信，自己妖神的身份又一次被证明，白陌一愣，有些震惊。
　　他震惊不但是自己之初的身份及与阎君的关系，更震惊的是，她竟然对之初的自己这么了解。
　　显然查过他的底线吧。
　　也突然明白，自己之前为何会这样承诺她了。
　　有这样的身份及关系，这，只是简单一句话的问题吧。
　　但他亦不明白，答应她，为何又没有给她去实现，是把她的事忘记了，还是，当初只是无心的笑言？
　　他不清楚。
　　然而，他之初这有意无意的话，却成了她唯一的坚守，最后，也是她坠入黑暗的引线。
　　他淡然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是我失信，但这并不是你选择堕落的理由，欲妄自夺取他人性命，这就是你的过错，你推脱不了。”
　　这话，还真有些无情。
　　女子并不在意他冷淡的话。
　　她低眸，悠悠的看着自己的纤手，指尖幽蓝的光芒缭绕，又有一萤蝶从她指尖化出，围绕着她的纤手翩舞着。
　　她就那样优雅的自我玩乐着。
　　“我从没想过推脱，对于我来说，作为人也好，鬼魂也罢，尘世间的苦乐，并非建立在因果之上，而是权利之间，两者，不过换一种身份罢了……”
　　她说的沉心，转而望着白陌。
　　“相对于做人，我更愿做鬼，至少，坦荡！”
　　“既然更愿意于做鬼，那你为何执着于转生？”
　　白陌蓦然接过了她的话。
　　这时，飞绕她纤手的萤蝶停了她手上，她纤指蓦然握拢，萤蝶被握碎在她手中，又化了星光点点飘落。
　　“因为，我做鬼，也腻了！等着你这大善妖神来送我最后一程！”
　　她突然回眸，紧盯着他，嘴角挂起了笑，虽唯美，却莫名阴冷。
　　像是蓄谋着什么东西。
　　这话，也莫名让白陌心底一沉，有种莫名的压抑不安感。
　　他呆呆的望着那亭顶上如画的身影。
　　这样的话说出了口，他真不知道是该如她意，还是不如她意。
　　若非不知道她心思，留与不留，或许，他两者都做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