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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有缘 ...

  •   记者小姐。
      我拒绝。

      他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语速不快,有种很淡的腔调。黄妤实在很难对这样的声音产生讨厌之情,也无从得知童清渠是什么意思,很快她笑了起来:“我记住了。”
      “说不定您会改变主意,在不久后的某一天。”

      通话中断。
      黄妤“啧”了声,将电话号码记下来,把手机送上去后驱车离开。

      刚接手新工作,黄妤仍然处于清闲的过渡期。因此她有充足时间早晚给同一个号码发信息,内容很单调,整齐划一的“童先生,您改变主意了吗”。

      每天一条,风雨无阻。

      没有回应,有回应黄妤才会惊讶。她逐渐熟悉岗位工作,中途还做了不少专访版面和采访稿副手。

      唐知荷心知肚明童清渠棘手,可能是等着看笑话的意图居多,也没有催。

      黄妤把时间间隔的度把握得很好,暂时没有再去找童清渠。

      连轴转了好几天,星期二没什么事,黄妤去参加一个艺术展。

      别的都是其它,黄妤没什么欣赏书画的心思。她读大学时还时不时去看看展,工作五年后一下班恨不得倒头就睡,谁还顾得上艺术熏陶。
      那些高雅需求都是建立在真金白银上的。

      涂教授总说她做事目的性太强,好也不好,让她别走歪了路。黄妤站在展馆玻璃柜前看那件唯一的木雕品,拿出手机百度。

      她是俗人,看了那张洋洋洒洒近万字的文章介绍和密密麻麻的奖项就眼晕,只得再次把视线放在木雕上。

      黄妤多少在涂仲青那里得到一些熏陶,美学上有个命题叫“你认为美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有很多专家学者都有自己的看法。黄妤站在展台前看沐浴在冷白光线下的木雕,再次坚定“不管美是什么,能给大众带来惊艳感受的就是美”。

      那只是一种感觉,就像看见玫瑰想到爱。

      灯光下成乳黄色的雕刻成品弧度圆润平滑,起伏大,纹理清晰可见。

      黄妤站了没一会儿退出去,抱着胳膊想了想。
      木头是吧。

      黄妤先查了些木雕方面的资料,发现一知半解,又想起自己有个做园林的舅舅,说不定能告诉她什么。

      事情做完发现黄妤发现自己真挺上心的,不由得失笑。
      采访要是没约上一夜情也得约上,不然太浪费她花的心思。

      傍晚黄妤舅舅回电话来,黄妤在阳台上写稿子:“有件事要问问您。”

      “你说。”

      “我记得没搬家前外婆家隔壁有个木匠师傅,姓陈。不仅雕些小玩意儿还做大件的木床柜子什么的,他还在做吗?”

      黄妤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有一次去对方家里,看见一张大气的双层床,木头的味道还没有散尽,有种又甜又苦的香气。

      那时候大家条件拮据,睡得大多是木板床,那样一张手工木床价格高昂,令人记忆犹新。

      黄舅舅对她的记性表示惊奇:“你那时候还多大,记得这么清楚。”
      他想了想说:那都是老一辈的活儿,自从有机器切割木匠就少了。你说的陈叔……你该叫陈爷爷,年纪大了动手能力差些,现在只自己做些东西打发时间。”

      黄妤看了眼日程安排,心想明天来得及去一趟。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很快买了明天的票。
      挑木头这事她不懂,还是问专业的比较好。

      周二下午三点多,黄妤买了两箱牛奶,坐上大巴一路颠簸到了镇上。
      她走在水泥路上,路过落锁的几家平房,很快到了种有枇杷树的小院。

      空气清新安宁,刚好赶上吃枇杷季节的尾巴,树枝上缀着不少沉甸甸的金黄果实。
      枇杷树就种在门口,过路的人随手一摘就是一大串。

      黄妤上前叩了叩门。

      很快有人问“谁啊”。

      黄妤笑着说:“陈爷爷,我是黄妤,以前住您隔壁的,后来搬走了,就在计生办旁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一个面容和蔼的老人出现在门口:“是他们家小妤啊,快进来快进来。你家家家公身体还好吗?”

      黄妤答:“还好,就是闲不住,在家里捣鼓菜园子。”
      “我听外婆说陈奶奶去照顾孙子了,刚好回来一趟拿东西,顺便来看看您。”

      陈爷爷呵呵笑:“吃枇杷吗,刚摘下来的,甜得很。你小时候跟你哥天天跑过来,一坐树丫上就不肯下来,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陈爷爷大方,我不知道吃了多少您家的东西。”
      “家里乱,没收拾,你先坐,我去倒杯水。”

      黄妤赶紧站起来:“不用不用,我刚在车上喝了很多水。就想跟您聊两句。”

      黄妤四下看了眼,看见那种老式的木材刨花机还摆在角落,就问:“您还在做木匠的活儿吗?”

      陈爷爷执意给她倒了杯水,也看了眼机器。

      陈旧的年华落在刨花机表面,他目光带着怀念:“做了大半辈子,现在手脚不如以前了。”

      黄妤摸了摸自己坐的凳子:“我记得外婆一直夸您手艺好,还说自己出嫁就在您这儿订的柜子,怎么也有五六十年了。”

      陈爷爷笑而不语。

      黄妤陷在一大片又苦又甜的气味里,她知道那是木头特有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有厚重的实感。

      机器切割给人们带来便利,也不可避免带走了一些留存的手艺。

      “陈爷爷,您知道木雕吗?手工艺品那种。”
      黄妤解释道:“我最近有个工作,需要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您知道做木雕什么木头好吗?”

      “木雕跟做木匠活儿的又不一样,”老人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木匠做出来的东西是拿来用的,得结实。木雕那是用来赏玩的。虽然我们也在一些物件儿上雕花刻纹,到底没有做做雕刻的精细。”
      “至于你问的……”
      “太硬和太软都不行,符合条件的有很多,只是价位不一样。”

      黄妤进一步问:“您觉得有哪些?”

      老人语调慢悠悠地说了一长串,黄妤挨个记了下来。
      道别时黄妤推脱不了,还提了一大袋枇杷。

      以童清渠的专业水平应该见过不少价格高昂的木料,黄妤不需要挑选稀少珍贵的木材,相反她只需要知道常见的。
      然后以量取胜。

      黄妤跑去她舅舅的园林基地,记了两个木材供应商的电话。

      黄舅舅戴着个施工帽表情困惑地看黄妤:“你这是干什么?”

      果然专业不同有壁,黄妤蹲在一棵盆栽旁边按圆珠笔,心想对方发的图不都一个样吗?怎么价格差这么远。
      她揉了揉脸,有那么两秒觉得自己太敬业。

      黄妤蹦下来:“木头来了您照我填的地址送过去就行,下次我再来看您。”
      黄舅舅抱着施工帽摇摇头:“这孩子。”

      时间还早,黄妤和江拂晓约了美容院见。到了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累得打了个盹。

      房间内燃着安神的熏香,一觉醒来江拂晓包着头发坐在床沿玩手机,见她醒了“啧啧”两声:“累成这样?”
      “还打算晚上跟你一块儿去灯红酒绿猎艳,看你这样子别说跟人搭讪了,到酒店没准一头栽倒,晃都晃不醒。”

      黄妤把眼罩拿下来,疲态尽显,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回家睡觉。”

      江拂晓:“成成成,送你回去。”

      开车路上江拂晓想起什么,问:“上次一夜情那帅哥怎么样,没继续发展发展?”

      黄妤一手遮住眼睛,心不在焉地回:“差点意思。”她一边耳朵还带着耳机,是首旋律轻缓的英文歌,女声低低地哼: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爱上陌生人
      ……
      Ah
      It’s just the start of the winter
      那是冬天的开始的季节
      And I’m all alone
      我独自一人
      But I’ve got my eye right on you
      我所有的目光全都在你身上
      ……

      “黄妤?”
      “黄妤!”江拂晓按了按喇叭。

      黄妤将耳机拿下来:“你说什么?”

      “……”江拂晓只得重复一遍:“我说你前男友联系我了。”

      “哦,你跟他说什么。”

      车内有些沉默,江拂晓说:“你知道我向着你。”

      车开在柏油马路上,刚好经过一段郊区,安静得只剩车轮轧过减速带的声音。

      “我跟他说,这世界这么大,你得允许有女人把男人当调味品,一年四个季节轮着换。”

      黄妤笑了:“说得不错。”

      江拂晓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我就没见过你谈一场超过三个月的恋爱。”

      “还是有的,”黄妤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江拂晓聊天,“上一段刚好三个月多七天。”
      “……”

      江拂晓真觉得自己是脑抽,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大少爷挺不可置信的,估计还会找你。”

      黄妤没再说话。

      江拂晓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真没合适的?”

      黄妤不知道在想什么,话语轻飘飘的:“最近看上一个很有意思的,打个赌,冬天之前。”

      “冬天?还半年,竟然有你半年才能搞定的人?”江拂晓很吃惊,安全带都挡不住她倾斜的身子。

      车刚好停,黄妤给涂教授回消息说周末有空,然后伸出食指在江拂晓面前晃了晃:“我可不是酒吧牛郎,哪儿那么多本事,大小姐。”
      .

      童清渠接到涂景明电话时正在做修光,地上散落着敲锤、木锉、斧子、锯子,另一边几十把雕刻工具排列整齐,连成一道锐利的银光。
      他光着脚盘腿坐着,仍然白T黑裤,右手食指中指指腹一圈都是厚厚的茧。手腕处有磨损严重的黑色护腕。

      腕部压在木雕半成品凹凸不平的部分,近看那只手腕骨和正常人已经有明显的不一样,侧边凸起严重,表面畸形。

      客厅落地窗开着,通风良好光线适宜。满屋形态各异的木雕被注入灵魂,细长刻刀在黄木上逐一落笔。
      地面全是木屑。

      “哥你就帮我一次,我临时有个会实在赶不回来。见面礼一会儿同城上门,记住了啊,上午十点,记得帮我道个歉!”

      “我有事。”

      “对方是WE的记者姓黄,你到了之后找我给你发的桌号!”

      童清渠停了一下。

      涂景明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实话说他没准备童清渠轻易同意,正要再卖卖惨叙述自己这几天究竟有多忙就听见对面道:“下不为例。”

      涂景明愣了愣,怕人反悔迅速接话:“好嘞哥,你真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我这就把地址发给你,记得帮我道个歉!”

      童清渠保持原来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雕刻刀。半晌过去他消化完涂景明的话,撕开膏药,从大拇指开始,依次包裹住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指节。

      然后他站起来,从衣柜勾出黑衬衣、黑色西装裤、一双灰色袜子。

      他双手压住白T边缘往上掀,想了想放下,腹部流畅肌理一晃而过。

      再接着他套上衬衣,一颗一颗系扣子,得以再次反应涂景明要他做的事。
      他弯腰换裤子,最后穿袜子。

      穿戴完毕,童清渠看了眼沙发上手机,转而取出一块银色腕表。
      他并不喜欢被要联系方式,但有十分强的时间观念。
      而穿戴正式是见女士的基本礼貌,一般情况下他很愿意执行。

      九点半,童清渠准时出发。
      但在枯汀庭院门口,他被绊住了。

      门口开来一辆小型货车,面朝黄土背朝天,四个轮子全是黄泥巴,显然经过一趟相当艰苦的跋涉。
      “您是13栋的童先生吧,这儿有您的同城快递。”保安叫住他。
      一卡车见面礼?
      童清渠脚步一停。

      黄妤记得涂教授小儿子叫涂景明,涂教授发了微信,但她当天晚上忙着赶稿没加,熬夜后一觉睡到快九点。
      她迅速起床化妆,一路都没看手机,错过对方好友申请。

      就这样,十点差五分时黄妤到达餐厅。

      是家西餐厅,装潢雅致,中央摆着架钢琴,音乐如流水泻出,流淌满身。

      黄妤走到预定的桌位,愣了一秒。

      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她反手拖开椅子,将包放在身侧座位上,还是没忍住戏谑道:“看来我们有缘,涂……童先生。”
      她故意将那个“童”字咬得模糊不清,似涂又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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