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绘》陈不喜

20、020艳情

　　一楼安静到落针可闻，黄妤伸手要去挂电话，一只手臂拦在她前面。

　　姚星看样子像是抽了口冷气：“接。”

　　“姚老师，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采访反正进行得差不多，可以翻脸不认人。黄妤双手抱胸往后靠，用包容的语气道，“这是我的手机，我有权决定接，还是不接。”

　　对峙僵持间电话自己挂了，姚星顶着那头浅粉头发表情滞住，半晌态度全然一变：“你认识童清渠？你是他什么人？”

　　黄妤耐心：“您的粉丝很好奇您喜欢什么类型。”

　　过了几秒姚星握着雕刻刀冷静下来：“漂亮、气质好、偏瘦、伶牙俐齿——”
　　“黄记者，”他将礼物盒绑带用手上刀挑断，态度暧昧地道，“我觉得你很符合。”

　　黄妤从不耽误下班时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笑容和煦：“那是我的荣幸。”

　　“总要回个礼。”姚星将盒子放至一边，越过茶几上堆满的东西拿了瓶什么，站起来。

　　黄妤拂开耳边乱发，微微眯了眯眼。
　　她倒是不担心姚星会对她做什么，就是在想童清渠这个点找她干什么。

　　二楼胡佟一边焦头烂额的处理事情一边时刻关注楼下状况，姚星站起来同时抱着电脑再次冲下来：“姚星！你又要干什么！”

　　姚星压根没理他。

　　香水。
　　果香幽幽，在室内挥发。

　　“前调是佛手柑，很适合你。”颈侧有微微湿意，黄妤抬起头，看见咫尺距离的姚星露出从她进门后的第一个笑，让人眼睛一晃，“我认真的，今晚有空吗？
　　他长相相对男生来说偏柔美，五官精致，浅粉发色让他看起来不像现实世界中的人。又因为小，笑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不开口很容易被人误以为脾气好。

　　WE旗下也有明星，黄妤见过不少俊男美女，但姚星依然能脱颖而出。
　　——按道理讲她从不拒绝送上门的漂亮男生，何况事情曝出去对他的影响远超自己。这是黄妤从前选人的首要准则。

　　姚星确定面前气质上乘的女人在某一瞬间是要开口答应的，他甚至想好明天的工作可以付出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往后推。
　　但——
　　“我不用香水，姚老师心意领了。”
　　……

　　黄妤出来时天色彻底暗下去，天边月轮柔和挂在树梢。
　　她面无表情在路边站了会儿，身上香水味挥之不去。

　　从别墅出来走到大马路边，她每走一步对自己拒绝姚星的行为不解就更深一层。
　　她对姚星不讨厌，相反，姚星符合她审美。

　　除了性格差一点——不过又不是什么需要长期维持的关系，性格无所谓。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开口了。
　　但她看见姚星手里那把银白刀身的雕刻刀，晃神想了下童清渠打电话找她干什么。

　　树影阴翳从某一角落无限延伸。

　　黄妤心底升起一种荒谬的猜想，脸色不太好看。
　　她没有立刻给童清渠回电话，转而拨了另一个号码。
　　她订了世纪酒店一间客房。

　　二十分钟后，黄妤到了蓝川著名的娱乐场所，灯红酒绿。

　　灯红酒绿招牌跟它名字一样色彩斑斓，黄妤和江拂晓是这里的常客，很快有服务生将她引至靠窗的位置，按惯例上了一杯长岛冰茶。

　　薄荷叶、青柠檬片，外壁起了一层冰凉水汽。黄妤伸手触摸，十分钟时间拒绝了两个搭讪的年轻男人。

　　五颜六色灯光透过不同玻璃壁折射进方形冰块中，立体冰块每个半化的锐角透出声色之地特有的、粘稠的气息。

　　水晶杯形状特别，瓶身数个拇指大小凹陷。黄妤右手大拇指压在其中一个上，以透明酒杯某个角为定点跟着头上绿色灯光缓慢转。
　　绿色盈满凹槽，深色酒液一滴未溢。

　　眼前晃过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唯一的共通点。
　　让她提不起兴趣。

　　没什么意思。

　　黄妤招手，拖着托盘底部的服务生应声而来。

　　“帮我换一杯柠檬水。”
　　她准备喝完走，百无聊赖看向窗外。

　　五分钟后，那杯插了蓝色吸管的柠檬水和另一杯酒被同时送至黄妤面前。
　　White Lady。

　　服务生将它们依次拿出来，欠身：“是那边那位先生点给您的。”

　　黄妤抬头，身后玻璃上映出她完整的身影。
　　纤细而漂亮，脖颈修长，气质柔和如流动的水。

　　邻近卡座坐了个穿蓝色衬衣的青年，见黄妤看他腼腆地笑了笑，鼓起勇气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我看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你想过来坐一会儿吗。”

　　他对面有个水果拼盘，两人份。说话时很局促，也很真诚。
　　有点眼熟。

　　黄妤在脑子里迅速寻找在哪儿见过这个人的照片，笑容蓦然扩大，端着那杯柠檬水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先生贵姓？”

　　青年更加局促，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我姓李，单名一个哲，你、你叫我李哲就就行。”

　　“第一次来？”

　　“也、也不是，”李哲犯愁道，“我是来相亲的，她去了、去了洗手间俩小时，估计……”他看上去有些懊恼，“走了。”

　　黄妤：“你说了什么？”

　　李哲如实：“她问我有几套房和车，我说我住，住单位，”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下班近，骑自行车十分钟到。”
　　“……”

　　怪不得半路人走了，黄妤心想姑娘你错过一个科研院的博士，国家花大价钱培养的。

　　“那个，那个……”李哲四处看了眼，半天憋出一句话，“我不是要搭讪，是那边有几个人，一直，用很不舒服的眼神看你，要不，等会儿我，我送你一程。”

　　黄妤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江家人，江家有灯红酒绿的股权。江拂晓出入这类营业场所和自己后花园一样频繁，她爹宝贝这个闺女跟什么一样，大手一挥拨了几个人给她。

　　谁没事出去玩后头跟一堆人，江拂晓坚决不同意，声称除非这些人也盯着黄妤，要丢脸大家一起。
　　她爹老顽童惯了，转头就找了黄妤。

　　总归是别人一片好心，黄妤说：“谢谢，”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乐意向好人伸出援手，“看你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哲面前那杯酒空了大半，眉毛都揪在一起。
　　“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他小小声，“不过我今天来相亲她也知道，我问她她说很好啊，去交个朋友。”
　　“然后我一生气，就来了。”
　　他搓了搓手，真诚地请教：“我不太知道女孩子在想什么，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

　　就这三两句话的信息黄妤还判断不出什么，她跟李哲有同样的问题，又不太一样。

　　半天没听见回答李哲泄气地趴在桌上，显然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病急乱投医：“你有、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我。”
　　他又很紧张地说：“没有就算了。”

　　桌上手机屏微微一亮，九点整。

　　灯红酒绿大部分是结伴而来的情侣朋友，隔壁桌那对在起哄和祝福中咬住同一颗酒渍樱桃，女孩脸颊绯红如云霞。

　　黄妤看李哲十分真诚且充满希望地望着她，心弦微动。
　　世纪酒店订得那间房钱都交了，现在看来还能派上点用场。她站起来说：“我有个办法，看你要不要试。”
　　能看出来李哲不是胆大的人，黄妤等他回答。

　　李哲没有让她等很久，最终神色坚定下来：“好。”

　　黄妤给李哲灌了一杯白酒，把人搀上出租时他路都走不稳，抱着电线杆一副飘飘欲仙样子。

　　“手机。”
　　李哲晕晕乎乎转了个圈：“这里，咦，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

　　到了酒店黄妤一手扶住他胳膊脚离远，低头在联系人通讯录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备注为“舒新姐”的女士，在她要拨出电话时对面仿佛找准时间，先她一步打了过来。

　　“怎么，相亲失败了？”对面人压住嗓音里的高兴，女音利落干脆，“没事，是她没眼光，你先回来我请你吃夜宵——”

　　黄妤明白什么，收回扶着李哲的手笑：“舒新姐，你是李哲姐姐吗？”

　　戛然而止。

　　“相亲很成功，我觉得李先生人很好，”黄妤顿了顿，放柔和声音，“他喝多了，我送他去附近酒店休息。”

　　声音沉下来——“他现在在哪儿？”

　　黄妤单手把手机递到李哲面前，李哲抱着沙发靠背“嘿嘿”笑：“舒新，舒新姐，我在……嗝，酒店大堂……”他低头看了眼手里房卡，傻笑：“15、1507。”
　　对面声音猛然加大：“你喝了酒？”

　　李哲立马站直，声音弱下去：“……一点、点。”

　　没等他说完黄妤用相当甜腻的音调说：“慢点，我扶着你。”
　　有什么东西在另一头摔在了地上。

　　黄妤伸手挂了电话。
　　电话又打进来，她看了眼，没接。

　　世纪酒店餐饮住宿一体，一到五楼有包厢宴会厅，往上是房间。

　　S打头的包间里，汪旭坐立不安地搓了搓手指。

　　整个部门有份量的员工来了大半，都是平时觥筹交错惯了的，只不过主位上白衣黑裤的青年一直坐那儿，只有他们搭话的时候才礼貌性“嗯”两声。
　　他微微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餐桌前大拇指压在食指指关节上揉捏，力道不轻不重，无形中拿捏住包厢内所有人呼吸。

　　眉骨和鼻梁衔接得恰到好处，眼窝处有明暗不一如美术生速写的阴影，拓印得完美。

　　这一桌都是WE资深记者，一个两个说话时支支吾吾就算了，还不停有人偷偷看。

　　气氛尴尬，而黄妤一直没接电话——汪旭暗自懊恼不应该这么着急，但黄妤是总部来的人，他目前不清楚总部的意思，是让黄妤取代他还是别的，这让他升起危机感。

　　尤其是此刻顶头上司张重洗马上要来，压力骤增。
　　他再次试图搭话：“童先生，要不……”

　　“接个电话。”童清渠打断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汪旭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包厢，咬牙跟身边唐知荷说：“还不跟上去看看。”

　　“Zachary，你在世纪酒店对吧。现在立刻帮我个忙，李哲不知道被什么人拐去开房了。”童舒新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合同上龙飞凤舞签字，后一句话说给特助听：“十分钟之内我要下班，让司机在负一楼等。”

　　助理跟在童舒新身边快五年，没见过她说话这么快的时候，一时捧着文件愣住，隔了两秒如梦初醒：“好的童总我马上去。”

　　里面透不过气，童清渠抬手解了领口第一颗扣子，理性客观道：“Shawna小姐，容我提醒你，李哲是具有人身自由权的合法公民，你既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配偶又不是他道德意义上的女友，没有资格对他的私生活过多干预。”

　　“有道理，”童舒新赞同地点了点头，手机夹在耳边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今天晚上就是了，把人打晕往床上一扔，睡完顺便去领个证。”

　　圈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菜被人马上就要被人连根带盆端走，童舒新佩服自己还能心平气和跟自己亲哥扯东扯西，下一刻失手扯掉了上衣一颗扣子。
　　她骂了句脏话。

　　童清渠：“……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知道，”童舒新敷衍两句，话锋一转，“境外送进来一批小叶紫檀，最上乘的十七点六二厘米，帮不帮你给我一句话。”

　　寸檀寸金，童清渠：“房间号。”
　　“1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