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绘》陈不喜

14、014情话

　　江拂晓快睡懵了，惊醒的时候整个会议厅只有她跟黄妤，她一把抓住扶手要站起来看见黄妤又坐了回去，松了口气：“你怎么没叫我？”

　　“刚结束。”
　　黄妤收拾东西站起来，心情愉悦地说：“请你吃饭。”

　　她肉眼可见心情挺好，江拂晓揉了揉坐麻的腿：“附近世纪广场有家粥店，味道还行。”她本来也不纠结黄妤私人感情，很快把事情忘到一边，兴致勃勃讨论起吃什么粥的问题。

　　刚出了会客厅门黄妤拉了江拂晓一把，不过她还是撞到了人。

　　“哟，小江啊，这么巧？”
　　秦良宵一手虚扶在江拂晓后腰，拖着调子风流浪荡：“难不成你跟着我来的？”

　　黄妤瞥了他一眼。
　　秦二公子就像古代话本里的白面书生，天生一双多情眼，唇色从娘胎里就是水红，艳得潋。

　　江拂晓活像是沾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赶紧退了两步：“我没招你啊，好好说话。”

　　“好吧好吧，”秦良宵懒洋洋把墨镜折起来插在前襟，冲黄妤抬了抬下巴，“一起吃顿饭？”
　　他身后还跟着人，正是许馆长的亲女儿。黄妤看秦良宵一手还搭在江拂晓肩上，被她甩下去一次又搭上去，乐此不疲。

　　那短发面庞白净的女孩就那么被落在后面，她很白，白得鼻梁上三两颗雀斑格外明显。并不难看，反而很可爱。

　　扒拉好几次秦良宵还动手动脚，江拂晓很是无语，任由他伸长了胳膊搭，没好气道：“我不跟你吃饭。”

　　黄妤伸手和一个人安静站在角落的女孩打招呼：“你好，我叫黄妤，是秦良宵的朋友。”

　　女孩微微一愣，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你叫我许迟就好，我是……”她顿了一下，“也是秦良宵的朋友。”

　　“附近有家粥店味道不错，”黄妤看了眼时间心想这么大一堆人童清渠是等不了了，决定先走一步，“我们一起？”

　　许迟眼睛一亮：“可以吗？”

　　黄妤：“当然，就我们四…… ”

　　许迟正要答应身后就传来一声咳嗽——“小迟！”

　　黄妤往旁边让了让，看见许馆长一行人从门口出来。

　　许迟抱歉地冲她笑了笑，赶紧跑了过去。

　　走廊上隔两步挂着画，地方也安静，黄妤不用刻意听就能听见一堆热情过头的声音：
　　“听说童老师喜欢茶，毕某家里还搁着块上好的茶饼，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茶饼？黄妤想茉莉花味的茶包可能更得童清渠兴趣，简单省事。
　　“最近得了座老物件儿，镂空雕法，童老师要是能赏脸……也给估个价。”
　　——老物件儿？黄妤想童清渠家中的老物件儿说不定比他见过的还多。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童老师要是有空一块去吃个饭。”
　　“家中有个和童老师年纪相仿的女儿，正好也对这方面感兴趣……”
　　“……”

　　眼看话题越走越偏，就要跑到拉郎配对上面去了。

　　门口有盆栽，正好挡住黄妤视线。

　　吵吵嚷嚷的，被围在中央的童清渠估计不太耐烦——虽然没看见童清渠脸但黄妤莫名其妙这样想。

　　许馆长招手让自己疼爱的幺女过去，笑眯眯地介绍：“小迟，这是你焦教授的得意弟子，你不是要做关于雕塑的毕设吗，有什么问题就问他。”

　　是童清渠！许迟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童、童老师，我叫许迟，现在研三了，我的论文方向是……”她心里一万只尖叫鸡在发狂地叫，脑子都幸福到晕眩，好不容易把话捋顺了大着胆子抬头，发现面前白衣黑裤的男人根本没看她。
　　他在看……

　　许迟回头。
　　是秦良宵的朋友。

　　秦良宵总有很多朋友，他长了那么一张勾人皮囊交往的人也都不差。正因为漂亮的太多许迟反而没什么印象，走马观花在脑子里过一遍第二天就忘了。但今天见到的这两人有明显的不同。

　　那一个不同是秦良宵的态度，而童清渠看的这个，许迟说不出来。
　　她靠在墙边，细眉柳目，唇色也淡。通身有很淡的书卷气息，腕子细瘦，没有首饰。刚刚说话时唇角微微扬起，语句善意而舒服。
　　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许迟看看黄妤又看看童清渠，心里想他们好像认识。

　　那就可以一起吃饭了，许迟雀跃地要问，被身后一个叔伯拉了一把，对方抢先道：“童老师，也到吃饭的点了，您看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吃顿便饭？”

　　许迟嘴角一垮。
　　许馆长肯定让她一起去。
　　那就不能和秦良宵一起了。

　　偶像和秦良宵，许迟十分挣扎，还没下定决心就听见一道带笑的女声：
　　“那可不行，我等童老师好久了。”
　　“童老师——”对方语调晃晃悠悠地，“赏脸吃顿饭吗？”

　　这话说得缠了三分风月的暧昧，就那么堂而皇之入了众人的耳。许迟身后的叔伯皱眉：“你是什么人？”
　　他们为了请这一顿饭各下功夫，半路被个陌生人截胡自然心生不快。

　　许迟抬头去看和自己不过两步距离的男人，对方单手压在绸白衬衣袖口，低头慢条斯理解扣子。
　　出于礼貌他冲自己颔首，瞳如清墨，汇聚明珠灿然光华。

　　许迟心中一跳。
　　她是焦瑛带得最后一届研究生，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信佛，每日焚香礼佛，不求自己但每一张誊抄的经纸上都有同一个名字。
　　——童清渠。

　　许迟那天有事上门请教，临走时给老教授收拾桌子，不经意瞥见那叠祈福经文。
　　她心跳如鼓，攥着纸张的手都在颤抖，问坐在摇椅上休息的老师那是谁。

　　老教授年纪大了，在摇椅上打瞌睡，听到这三个字却条件反射地清醒。他伸手揉了揉许迟头发，目光飘得很远。
　　过了会儿老教授叹息着说，是我一位故友的外孙。

　　当然不止于此，在许迟贫瘠的交际圈里，她只听说过一个人叫“童清渠”。
　　他收揽了所有关于“天赋”的名词，年少惊艳又销声匿迹。

　　老教授将人请来给他们上了节课，本科生和研究生拥挤一堂，以同样崇拜的目光望向讲台。
　　——他格外年轻，也格外有才。

　　许迟盯着童清渠看的时候黄妤在想，啊，童老师卷袖子的时间过长了。
　　他不耐烦了——黄妤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这个认知。果然，几乎是在下一秒，童清渠撤回按在袖子上的手，干脆道：“馆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许馆长心里是存了将女儿介绍给童清渠的心思的，现下他看见黄妤试探着问：“这位是……”听着称呼不太像男女朋友，他还没死心。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意图，黄妤瞥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她就那么站在童清渠只要主动就能触摸到的地方，将手摊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童老师？”
　　必要的时候她是相当愿意提供给自己采访对象一些便利的，不管是挡桃花还是别的。
　　获取好感的方式罢了。

　　黄妤伸出去手就是一个没有丝毫别的意思的动作，伸完要收回来。但可能是被这群不停想结交的人弄得很烦，也可能是童清渠想彻底打消他们的念头。总之，黄妤的手没能收回去。

　　是一个简短的交握，只停留在四指指尖。

　　从童清渠身后一行人角度看他上前一步几乎环住了向他伸手的女人，神态亲近自然，唇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有一点木头的气息，又像膏药清淡的药香。

　　黄妤从指尖到手腕都是僵的，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她半边身子都紧绷起来。

　　轻微的呼吸带过她耳边——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耳边有细小的绒毛。短短几秒被人为拉长，她后背深深一麻。

　　“既然童老师有事那我们也不多留了。”许馆长打圆场道。

　　在他说完刹那童清渠退了一步，从黄妤身边朝门口走，几个跨步就出了门。

　　这种敷衍式回应没人敢有意见，后头一堆人眼巴巴看着他离开，也不敢跟了。

　　他退得干脆，黄妤吸了口气，气笑了。
　　倒是利用她利用得毫不客气。

　　江拂晓好不容易把秦良宵甩掉，从后面跟上来跟黄妤咬耳朵：“那就是你最近那个采访对象？确实很极品。”
　　“他刚刚跟你说什么？那个角度看上去像要亲吻，怎么着也得是一句情话吧。”

　　黄妤一边往外走一边抬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姿势：“秘密。”

　　江拂晓：“……你跟我还有秘密？”

　　人已经走没影了，黄妤说：“行了，找个地方吃饭。”
　　哪是什么情话，她哭笑不得地想，童清渠刚刚凑近时奉承地赞美，照片漂亮。

　　那张他站在中央的照片。

　　就那四个字而已。

　　但隔了十几排座位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侧脸轮廓分毫不差地重叠。
　　她仍然心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