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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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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凌心脏咚咚咚狂跳,头脑却异常冷静,他伸手去抠,然而纸片人紧紧贴着皮肤难以剥下来。
小臂上的刺痛感提醒着他现在情况危急,浴室里不断有哗哗水流声传出,远水救不了近火,许凌打消了叫铃姐帮忙的想法。
他眸色一沉,操起桌上的儿童剪刀就要动手将纸片人连带自己的皮一起剥下来,剪刀甫一碰上皮肤,纸片人就动了。
只见纸片人小手小脚并用,贴着许凌的皮肤速度极快地“噌噌噌”往上爬,直贴到许凌侧脸上才停下。
然后许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嗷了一嗓子。“凌儿。”
许凌拿剪刀的手一顿。“春春?”
纸片人春春在他脸上蹭了蹭,带着哭腔道:“是我是我,凌儿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许凌:“……”
张春春同志你这出场方式很吓人你知道吗?
纸片人春春毫无自觉,继续哭诉:“我一睁眼就发现不能动弹,可把我急坏了。凌儿你是不是觉得很离谱,玩家为什么会穿成纸片人?你说我是被那个姓刑的针对了,还是这游戏存在bug?”
许凌:“……”
他答不上来,要是告诉张春这儿根本不是什么游戏,而是个满是妖魔鬼怪,一个不小心就会挂掉的恐怖世界,估计春春要疯。
他岔开话题道:“你刚为什么咬我?”
“吱呀”一声,浴室门被打开,灰蒙蒙的雾气散了出来。
铃姐边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头,边走出来问道:“凌凌,你在跟谁说话呢?”
许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张春藏起来,反正在铃姐开门那一瞬间,他捏起张春就把它藏到了身后。“没跟谁。铃姐,你洗完了,那我去洗了。”
他说着就擦过铃姐的肩膀进了浴室,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猫在他把门关上前跟着溜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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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里还残留着一些雾气,许凌用挂在架子上的白毛巾擦掉了琉璃台上的积水,把张春放了上去,顺手开了水龙头。
纸片人春春抖了两下,将被揉皱的身体摊平,揶揄道:“就几个小时不见,我们家凌儿就有女……”
他还没“女”完,就被猫爪子一爪拍在了琉璃台上。
整个儿贴上瓷砖的纸片人春春扑腾了两下,好不容易爬起来,就看见他那只“养不熟的白眼猫”用蓝绿色的眸子盯着他,一脸冷漠。
“你家猫……不对……”
纸片人春春迈着两条小短腿,绕着猫走了一圈,然后小短手指了指位于猫左侧后腿跟上的一个小小的猫爪印样子的图案道,“虽然款式颜色都一样,但花纹还是有些不同,这只是龙宝一号吧,就是会给你叼钱的那一只。”
许凌垂下眼皮看着猫,脸上神情难辨。
他在看到猫第一眼时,就认出来了。这只猫不是现在家里养的那只,而是他六岁那年从笼子里救下,十七岁那年死掉的那一只。
“凌儿,你家死掉的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纸片人春春语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这游戏太奇怪了。”
许凌道:“也许只是巧合。”他随便敷衍了一句,又问了遍,“你刚刚为什么咬我?”说着,他还抬手看了看被划开一条红痕的小臂。
纸片人春春茫然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咬你呀。”
许凌:“……”
张春春你这样子再加上说的这话,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你知道么。
他捏了捏眉心,尽量让自己不要疑神疑鬼。“不管怎么样都进来了,就努力闯关吧。”他边说边把上衣脱了下来。“我先洗个澡。”
“啪”又是一声脆响,猝不及防,纸片人春春再一次被无情的猫爪子拍在了琉璃台上。这次猫还用爪子按着不许它起来。
小奶猫蓝绿色的眸子瞥了眼许凌裸露着的上半身,便把头一转,看向了墙壁。
许凌思绪有些乱,没在意到这些细节。
他脱干净衣服,便打开了花洒,雾气慢慢又填满了整个卫生间。小奶猫就这么静静背对着他蹲着,直到许凌洗完澡把衣服穿好。
纸片人春春感觉身上一轻,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瞪起自己那双豆豆眼,却还是在看到猫主子那双眼睛时怂了。还是人身时他就不太敢招惹这猫,现在这样儿更不敢了,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闷不吭声权当事儿没发生过。
许凌用毛巾擦了擦头,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便道:“外面的是玩家,我跟她分到了一间房。”
纸片人春春正以不被察觉的动作,慢慢远离小奶猫,只轻轻应了声“嗯”。
许凌把拧干的毛巾重新挂回架子上,赤着脚去穿鞋,却惊讶的发现原本黑色的鞋头处已经变成了白色,他趿上鞋来回又看了一圈,在脚下看见了两朵黑莲。
黑莲的花瓣不断凋零又不断开出新的,在白色的瓷砖上不停变幻着。
许凌眉头一拧。“春春,你藏我衣服里边去,在没搞清楚你到底怎么回事前,先不要让玩家发现你的存在。”
纸片人春春应了声“遵命”,便乖巧地藏进了许凌的衣服里。
小奶猫看着他藏进去的位置,猫瞳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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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凌打开卫生间的门,裹挟着一身雾气走出来,带着一丝慌张问道:“铃姐,我脚下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瞅,发现铃姐红色恨天高下也盛开着花,是两朵红色曼陀罗。
铃姐正站在桌边看那些剪纸,闻言看了过来。
昏暗灯光下,她脸色一片死白,连嘴唇都没有半星血色,乌沉沉的眼眸里漆黑一片就像死人一般投不进半点光亮。
许凌心头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惊慌。
铃姐垂眸看了眼许凌脚边,解释道:“房子在吸我们的颜色,我们必须在颜色被吸光前找到小少爷,否则,我们也会变成白皮人被永远困在这里。说白了,就是时间限制。”
听到熟悉的亲切语调,刚刚那一瞬间的惊惧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许凌会意地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又抿起了唇。他注意到铃姐身后有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在不胜明亮的灯光下并不明显。
人有影子很正常,在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然而,问题就出在,许凌刚刚检查自己鞋子时并没有发现自己有影子,而且现在灯光是从后方打过来的,影子应该出现在铃姐前方才对。
“怎么了?”铃姐看了看自己的脚边,又抬头看向许凌。
许凌摇摇头。“没,就觉得这关挺难的。”
小奶猫从他身边晃过,许凌用余光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影子的存在。
“是挺难的,我都闯了五次了,但还是没能找到小少爷。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才是重头戏。”
铃姐走到靠门的那张单人床坐下,又道,“凌凌,你记住,今晚如果突然醒了,不管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睁眼,只要不睁眼就不会有事。”
许凌坐到了另一张单人床上,问道:“晚上有东西出来?”
铃姐声音放轻了些,语调却很严肃:“很可怕的东西,但只要没看到就不会有事情。所以,记住,不管怎么样都不要睁眼。”
许凌“嗯”了一声,爬上了床,背对着铃姐侧躺着。
他原本一点困意也没有,但很奇怪,头一沾枕头,浓重的睡意就向他袭来,他好像听到张春在叫他,努力睁了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随后意识就沉进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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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剪刀开合的声音不停地响动着。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声音越来越响。
许凌身体一颤,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下意识想睁眼看看怎么了,但眼皮上贴着什么东西,让他睁不开眼睛。
他用手在眼睛上摩挲了会儿,听到张春压低的声音传来:“凌儿,不能睁开眼睛。”
许凌混沌的脑子一下就清醒过来,然后听话地不动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剪刀开合的声音慢慢变近了,然后就响在了许凌耳边。
视觉被封住,其它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锐,许凌感觉到了一道视线正盯着他,紧接着,眼睛上的力道一轻,纸片人春春被揭了下来。
一阵冰冷的吐息落在了他脸上。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剪刀开合的声音持续不断,许凌耳畔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音:“小哥哥,起来陪我玩吧,我好寂寞,好寂寞。”
许凌眉头紧蹙,紧紧闭着眼,抑制着想要睁开眼睛的本能。冰凉的吐息越靠越近,带着一股血腥味儿。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小哥哥,我知道你醒了,起来陪我玩会儿吧。”
有什么东西滴落了下来,顺着许凌的脸往下淌,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食物腐败的味道。
许凌蜷曲起手指头,让指甲使劲抓着肉,用痛觉抵抗恐惧感。
“咔嚓”
许凌小拇指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他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稚嫩的童音又道:“小哥哥,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把你的手指头全部剪掉啦。”
许凌额上冒出了一些细汗,他翻了个身平躺,将两只手压在身下。
“咯咯咯咯咯。那我就剪你的鼻子。”
许凌一听这话,就开始摊煎饼般翻来翻去,不给对方下手的机会。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剪刀开合的“咔嚓”声,也没有稚嫩的童音。
许凌看不见不敢停下来。过了不知多久,许凌翻得有些累了,便停下来喘口气。
“喵”
许凌听到了一声猫叫声,紧接着就感觉有只宽大的手搂住他的腰。
许凌一惊拼命挣扎却挣不脱,猛然睁开了眼睛,但他什么都来不及看清眼睛就被一只手掌盖了个严严实实。
睡意又如巨浪般向他袭来,许凌感觉到温暖的指尖在他眉心按了按,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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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凌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身量缩小,回到了六岁那年。
天边的晚霞还在烧,小许凌和小张春偷摸到了孤儿院东墙边的树下。
自从丽姨告诉他们隔壁红房子有人搬进去住之后,他们每天吃过晚饭都要过来探查一番,看看究竟是谁成了他们的邻居。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他们的探查却没有任何发现。红房子的门窗总是紧闭着,窗户也被厚重的窗帘遮着,什么也看不到。
小张春在树下望风,小许凌身形灵巧,没两下功夫就窜上了树往红房子里张望。
他来的点正好,红房子总是紧闭的大门这会儿开了,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穿着旧校服的男生从里面出来,后面跟出来的是一个长相十分漂亮的女仆。
小许凌梗着脖子,从半敞的门往里看,只能看见一个棕色的落地钟。
男生向女仆掬了个躬就转身走了。女仆目送了会儿,就回屋关门了。
探查到此结束,今天依然毫无收获。
小许凌正要下树,却隐约听到了一声猫叫声。他停下动作,侧耳听了听,然后直接跳上围墙,从另一边的树上滑下。
脚刚落地,他就看见了树丛底下的一个铁笼子,铁笼子里一只小奶猫正无精打采趴着,时不时发出两声疲软的叫声。
小奶猫听到动静,警觉地看了过来,蓝绿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慌。
夏日傍晚的风还带着一丝热意,小许凌穿着一件破旧的橘色背心,他回头看了看红房子,看见二楼正对着这里的一扇窗窗帘半开着,但没有人。
他回过头,蹲下身查看了一番,发现铁笼被固定在了树丛边,上面落着六把锁,里面装食物的盘子已经空了。
他看了会儿,道:“等着,我会救你出来的。”
这是许凌和猫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