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三年后 断情崖 ...
-
第六十六章三年后断情崖
刚刚入冬的季节已然颇为寒冷，高约百丈的断情崖上，树叶早已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风中摇摆，地上枯草成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到处一片荒凉、萧索之意。
崖顶之上，一袭白衣迎风而立，长发在空中飞舞，整个人衣袂飘飘，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子，美中带着几分凄凉。
这不是别人，正是冷月宫前宫主冷无霜，三年来，每年的今日她都会来断情崖，因为今天是那个人的忌日。此时的她轻纱遮面，峨眉紧蹙，清澈的双眸盛满了哀思，看着手中的麒麟玉，不由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玉上似乎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原本温润的麒麟玉现在已经出现了道道裂痕，就像那个人的心，成了无法愈合的伤。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人的音容相貌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稚气未脱的俊脸却带着几分成熟稳重的傲然，纯真灿烂的笑容背后总夹杂着几分难以觉察的落寞，清亮柔情的紫眸深处是抹不去的伤感，霸气凌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惶恐和不安。直至那一刻自己才读懂这一切，才明白那人的心是如此的脆弱，就像这块美玉，稍一用力便会支离破碎。
懊悔换不回她一个略带邪气的笑脸，自责换不回她一声温情的呼唤，所有的这一切都只能在梦中出现，只有在梦中才能重温曾经。那一剑刺进的不仅是她的胸膛，还有那颗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也刺醒了自己，直到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已不再属于自己，爱情来的如此突然，又消失的这么决然，还没来得及体会它的甜蜜，便被苦涩填满，而这一切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是自己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是自己将她送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是自己让她的心冷如死灰。三年来，自己饱受相思之苦，是不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枫儿，对不起！自己向来不屑说的三个字如今看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丝毫不能弥补自己所犯的罪过。
爱，是如此之重，早已血脉相连；伤，是如此之深，早已深入骨髓……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冷无霜忙擦去腮边的泪痕，淡淡的道：“玉儿，什么事？”
“宫主，楚烟姑娘来了。”小玉依旧一身浅绿，只是少了几分往日的俏皮，多了几分少女的矜持。
“知道了，我们走吧。”
楚烟忙止住要离去的冷无霜道：“冷宫主不必如此，我去那边即可。”
说完便带着柔儿、莫言、莫语走到离冷无霜约摸三丈远的地方，从竹篮中一一拿出几样小菜，全是叶枫曾经爱吃的，还有一壶酒。
半年前楚烟奉师父萧流云之命，下天山行医，悬壶济世，造福一方，由于她是神医的亲传弟子，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为人谦和，加上江湖第一美女之称，现在已颇有名气，江湖人称“医仙”。
历经三年，楚烟依旧一身淡黄色衣衫，只是脸上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坚毅。莫言莫语也已长大成人，成了翩翩美少年，“日月剑法”让魔教弟子闻风丧胆，自楚烟下山之后，一直跟随左右，今日特来拜祭叶枫。
楚烟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轻声道：“叶郎，你还好吗？楚烟曾发誓，行医满两年，便来这断情崖陪你，今生今世再也不分离，现在已过半年，叶郎再稍等一段时间，楚烟一定会回来。”
莫语将古琴放在一块巨石上，楚烟在旁边坐定，十指如葱，飘渺的琴音在空旷的断情崖上四处飘散，缠绵悱恻，带着些许相思的哀怨，正是叶枫之前喜欢听的那一曲，每次听到此曲，叶枫便会安然入睡，没有纠结，没有挣扎，也没有恶梦。
思绪随着琴音远飞，曾经的一切再一次重现，初次相见的羞涩，再次重逢的喜悦，紫眸深处的忧伤，笑容背后的落寞，噩梦之中的纠结，血腥之后的自责，绝望之时的怒吼……一幕幕，一幅幅，犹如画卷在眼前展开。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自己一定会遵守曾经的诺言，让她的脸上永远挂满笑容，要抚平她内心深处的忧伤和恐慌，要和她生死相依，要好好的疼惜她，要……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留下深深的伤痛和思念。
幽怨凄迷的琴音牵动了内心深处的痛，断情崖上一片沉寂，除了这如泣如诉的琴音，就只剩下冬风在呜咽，听起来格外伤感。
“啪啪啪”琴音刚落，便听到三声清脆的巴掌声，众人一惊，忙朝那声音望去，只见断情崖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三人。
当前那人一身水粉色的衣衫，一脸的妖娆妩媚，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声音正是出自她手。身旁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双眸清澈有神，满面柔情的看着那个水粉色的女子，后面的那人一身藏青色服饰，怀中抱着两个酒坛，面无表情。正是前来拜祭叶枫的紫水、白絮和易青三人。
紫水看了几人一眼，一声冷笑，接过易青手中的酒坛，拍开泥封，醉人的酒香让人垂涎欲滴，她拿起一坛倒入崖底道：“紫妖怪，我来看你了。唉！怎么着，我们也算朋友一场，这是你最爱喝的醉月，你呢，就痛饮一番，一醉解千愁啊！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人记得你的好，现在你死了，倒有人总惦记着你了，你说我该恭喜你呢？还是该可怜你？”
莫语听此言顿时大怒，青虎剑锵然出鞘，指着紫水道：“你住口！叶大哥不用你拜祭！要不是你，叶大哥不会如此！”
楚烟忙拦道：“小语，今天是叶郎的忌日，不可无礼！”
莫语愤愤的挥剑入鞘，冷冷的看着紫水，一副势不两立的表情。
紫水看也没看他一眼，捧起另一个酒坛边喝边道：“紫妖怪，看见了吗？有人替你打抱不平了呢！呵呵，只可惜啊，找错了人！你因何而死，死于何人之手，天下人尽皆知，与我紫水何干？！我是看你可怜，不忍看你到最后落得个暴尸街头的下场，才帮你收的尸，又将你的骨灰撒到了这断情崖上。断情崖，断情也！紫妖怪，你曾说你心已死，这断情崖是你最好的归宿，如今我帮你完成了心愿，倒还被人记恨了，你说我这笔买卖是不是亏大了？”
紫水冷冷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冷无霜和楚烟，边饮边道：“紫妖怪，你是天底下最笨、最蠢、最可怜的人！”
白絮轻轻的拉了她一下，低声道：“你……不要胡说。”
“咯咯咯……”紫水拉着白絮，踉跄的站起：“紫妖怪，我和絮儿能在一起，还多亏了你呢！我再敬你一杯！可惜啊，你促成了别人，却没能成全你自己，你说你可不可怜？”
小玉看了一眼面色凄惨的冷无霜，狠狠地瞪了紫水一眼道：“看在叶枫的面子上，我们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不要在这里发酒疯！”
“哈哈哈……”紫水不禁仰天大笑，踉踉跄跄的往崖边走了几步，白絮怕她有个不测，忙紧跟在她身后。
紫水对着断崖大声喊道：“紫妖怪，我可怜你！”
从崖底传来一声声回音“可怜你~~~可怜你~~~”震耳欲聋，如同一把把利剑直插二女的心房，泪水再次滑落，为那个被自己深深伤透的人儿。
紫水推开白絮，跌跌撞撞的朝楚烟走去，莫言莫语忙起身挡在二人中间，紫水也不在意，又喝了一口酒，大声的道：“楚姑娘，你不是宁愿沦落风尘，也不愿做那苟且之事吗？哈哈……怎么今天这么有雅兴，到这断情崖上抚琴来了？”
楚烟的脸霎时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晃晃，几欲跌倒，柔儿忙上前扶住她，怒声道：“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我今日偏要说！”紫水一脸醉态，双眸却发着冷光，用手指着楚烟道：“你，根本不配！”
楚烟再也坚持不住，瘫软在地，泪水如同泉涌，在脸上肆意，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碎片，她紧紧的捂着胸口，贝齿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柔儿一脸惊慌：“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莫言莫语胸中怒火中烧，双双拔剑就要刺向紫水。
“小言、小语，不要……让她接着说。”
二人不忍看着楚烟难受，可又不愿违背她的意思，狠狠的看着紫水：“楚烟姐姐，可是……”
“退下！”
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莫言莫语退回楚烟身后，依旧仇恨的看着紫水。
紫水此时已有六分醉意，接着道：“她明知道你不会跟她回雷啸钱庄，她明知道你心里恨她，她明知道答应去杀吴剑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是这些她全不在意，她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她曾说，在她心中，爱情至上。所以，她为了你，去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明知道危险，可能有去无回，可她还是去了；为了你，她竟然只身闯龙潭虎穴，一个人在血乾堂杀进杀出，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为了你，她失去了雷啸钱庄，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为了你，她竟然向凌星那个混蛋下跪！！凌星是什么人？是她最最看不起的人渣！可是为了你，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丢下高傲的自尊，任由那个王八蛋践踏她的尊严！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楚姑娘！！”
紫水又灌了一口酒，看着面如死灰的楚烟，接着道：“她对你的爱那么深，死心塌地的付出，可她得到了什么呢？得到的确是一句‘宁愿沦落风尘，也不愿做那苟且之事！’哈哈……紫妖怪，这就是你真心爱的人！这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楚姑娘，你真的好狠！你把她的爱说的如此卑微不堪，贬的一文不值！你不配站在这里，你不配！！”
白絮夺过她手中的酒坛道：“不要说了，叶姑娘听到会不高兴的。”
紫水又重新夺回，抱在怀里道：“我……偏要说，偏要……说！”
“紫门主，你闹够了没有？！”
紫水转身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的小玉，嫣然一笑，带着几分妖气：“没够！冷宫主，您那一剑刺得，那叫一个好啊！诛杀了‘妖女’，替你们武林正道除了一大害，冷宫主真的是居功甚伟啊！哈哈哈……只是可惜，您怎么就封剑归隐了呢？可怜的紫妖怪，还自以为人家喜欢自己，没想到到最后只不过还是一个替身！如今倒好，连这个替身人家也不需要了，干脆一剑杀了干净！”
“身中寒毒，她没有放弃，努力的活着；心伤欲碎，她没有自暴自弃，洒脱的活着；独闯虎穴，她没有胆怯，傲然的活着；面对群雄，她没有退却，从容的活着。她那么珍惜生命，那么渴望能好好的活着，可最后呢？”紫水扫了一眼二人，骤然提高了声音：“最后她说‘要死了，真好！’是你们！是你们一点活路也不肯给她留，硬生生的把她逼向死亡！”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在风中摇摆，听起来格外凄迷。
紫水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声道：“该死的不是她，而是你们！可是紫妖怪舍不得，她到死都在不停的叫着‘烟儿’，叫着‘霜儿’，我想她还是希望你们好好的活着。我本来想杀了你们，替紫妖怪出气，可是我怕她会更伤心。她那么爱你们，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你们受到一丁点伤害。在她心里，没有恨，只有爱。”
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紫水一把将酒坛摔碎，温柔的一笑：“看见你们现在的样子，我改变主意了，我也要看着你们活着，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更痛苦，我要看着你们天天活在自责和悔恨当中。哈哈哈……你们好好的活着，是紫妖怪最大的心愿，也是对你们最好的惩罚！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白絮看了一眼冷无霜和楚烟，幽幽一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可是如果没有当初那些变故，二人能明白自己的心吗？所谓悔不当初，除了这个词，还能有什么更能表达二人此时的心情呢？面对爱，没有好生珍惜，失去了，才幡然醒悟。可当初的那人已不复存在，真的成了阴阳两隔难相闻。
白絮向前两步，扶着紫水的胳膊，帮她擦去嘴角的酒渍，柔声道：“我们回去吧，让叶姑娘好好休息。”
闻着身边传来的淡淡清香，紫水粲然一笑，双眼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一片氤氲，纯真中带着几分妖媚，充满了诱惑，每一次看到她的笑容，白絮都忍不住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紫水哈哈一笑，一把将白絮拥在怀里，喊道：“紫妖怪，你说过要回来找我要账的，晚了我可就不还了！”
随着三人的离去，断情崖又恢复了沉寂，在凛冽的冬风中，各有所思……
白絮一把拍开紫水缠在腰间的魔爪，嗔怒道：“你装的还挺像！”
紫水嘿嘿一笑，任凭马儿悠闲的走在宽阔的官道上，将下巴抵在白絮的香肩上，紧了紧双手道：“我可没装，只是有点小醉而已。”
白絮长叹一声，幽幽的道：“楚姑娘和冷宫主也挺可怜的，二人本就受尽了苦楚，你为何还要那么苦苦相逼？”
“我们家絮儿的心可真善良呢！她们可怜还不是自己造成的？紫妖怪才叫可怜呢！差点身心皆死，让她们受点小苦，略作惩罚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告诉她们叶姑娘还活着？”
紫水心中一黯，这件事非同小可，世人皆知叶枫是在紫雨门不治身亡的，而且还是自己亲手将其骨灰撒在了断情崖上，如果此时透露了消息，不仅紫妖怪小命难保，魔尊恐怕也不会放过紫雨门，可这些又怎么能告诉絮儿呢？她那么单纯善良，这些江湖上的恩怨仇杀会玷污了她，这些事自己解决就好了，她应该永远生活在灿烂的阳光底下，希望有一天可以摆脱魔尊，再也不问世事，只和她长相厮守。
于是便用轻松的口气道：“她们把紫妖怪整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再让她们受点苦吧，好让她们更能记住紫妖怪的好处。”
白絮将头轻轻的靠在她怀里，柔声道：“水儿，我们不会像叶姑娘她们那样对吗？”
轻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恐慌，让紫水的心一痛，吻了吻她的脸颊，坚定的道：“我们不会那样的！我一定会让我的絮儿幸福的！”
白絮仰起头，看着她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分开，不丢下彼此，好吗？”
紫水一怔，这样的承诺太沉重，自己每天都在刀锋上讨生活，不知道会去杀谁，更不知道会被谁杀，如果自己死了，絮儿会不会像楚烟和冷无霜那样痛不欲生，想起刚才二女的表情，如果这样的表情出现在絮儿脸上……紫水不由心如刀绞，将白絮搂的更紧了。
“絮儿，如果我死了……”
紫水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略凉的小手堵住了嘴，白絮冲她一笑，带着几分坚定，几分凄然：“你要是丢下我，不管你去了哪里，我一定会去找你！”
紫水心中一片释然，就像自己说的，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更痛苦，自己又怎么忍心她一人留在世上受苦呢？便握着她的小手，十指相扣，满目的柔情：“好！我答应你，无论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
就在今日，写下此生的承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三年后 断情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