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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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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染总觉得那是她见过的最璀璨的星空。
可奚染也知道,那晚其实没有星星。
提前被刊登在杂志上的“观星指南”因为“造谣”被读者骂了个狗血淋头,每年一度的英仙座流星雨被他强制篡改了时间,因为读者受众小,竟没被人第一时间指认出来。
“你真觉得那算星星吗。”
在某个林快然已经离开很久的下午,秋姜这样问她。
黑眸的少女穿着校里租来的学士服,别扭地理了下自己额前的碎发:“我说奚染啊,你这样的,干嘛非得吊死她那颗树上?”
“我这样的?”
她看上去好像在真心实意地疑惑。
秋姜沉默了半晌,不禁咋舌。
窗外阳光正好,她啪地走过去,把窗打开。
“我现在倒有点理解她那时的话了。”秋姜说,“我有告诉过你吗?”
“什么?”
“她说她是条训不熟的野犬,受到一点亲近就想要退缩。”秋姜平静地道,“当初第一次听到这类似的话,我还接受不了,我说,她那样的人,怎么至于如此。”
风从外面吹起来,奚染抬头,秋姜垂着眼,漠然地把自己的发丝扎起来。
“不过我现在是一点也不同情她。”秋姜嗤笑道,她偏过身体,视线落在奚染身上,“也不同情你。”
奚染没在意她的话,说到底不过是三年的同窗,其他没什么交集,她的话谈不上多重要。
只是这些身体和那句【她生来快然】交织着在她脑内响起,奚染移开视线,想起林快然决然地离开前,留下的那份信。
那也不算留下,只是在她向林快然告白的那个夜晚之后,林快然写给她的回复。
插在门上,孤单地摇摇欲坠。
***
林快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候机厅里。
她的身边没有一件行李,航班抵达的那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在未来的一周,她本该考完自己分班前最重要的那场考试,然后和某个人一起度过今年的除夕。
S市的冬天很冷,那股寒流好像从去年吹到了今年,横跨几块大陆,又来到她的身边。
那是同一个寒流?同一团冷气么?
那肯定不是的。
所以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咀嚼这份相同的清冷和苦涩,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跨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她的心忽然冷了下来。
林快然眨眼,她的泪水好像已经流干了,眼眶被风吹到发疼,直到坐进机舱里也没有好上多少。
纷飞的雪将机翼包裹,林快然盯住白茫茫的地面,熟悉的地面逐渐远去——她忽然又开始颤抖,死死压住颤抖的那份瑟缩,她大口呼气,在乘务员关怀的视线里呜咽。
林快然没能接受别人的照拂,她挺过这一糟,只觉得浑身无力。
冷。
好冷。
“能给我毯子吗。”她向乘务员询问道。
对方回答当然,片刻后,林快然用那块水蓝色的毛毯裹住了自己。
毛毯是无法抗寒的,但这是在开足了暖气的机舱里,落地的那瞬,她整个人都热起来。
或许是血液冻得太久了,又在里面裹了太久,到达另一个城市的这刹那,她竟有一种自己要燃烧起来的错觉。
明明是个冬天。
却像极了盛夏。
林快然解开羽绒服,抱在手里,站在冷风里吹。
她在等自己凉下来,等自己恢复,她想,这失控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忽高忽低的温度,熬过这场就好,等一下就好。
她等着等着,熬来了一场重感冒。
林快然在林氏的住宅里苟延残喘,没人照顾,只好自己爬起来,买药喝水,再裹进被子里睡上浑天黑夜的一觉。
这事她谁也没告诉,唯一知道她前往了C市的母亲又被公司绊住了手脚,最后林简联系到她的时候,人已经在她的住宅门口。
但那个时候林快然的病已经要好了,她耷拉着走向门口,左右脚穿了不一样的鞋子,林简站在门口,黑着脸,开门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试她额头的温度。
林快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关机了,林简把她塞回被窝,准备好醒来要吃的粥,陪了她一个晚上,而后又因为公司业务连夜飞回了S市。
林快然把手机开了机,她看见来自林简发几十个未接电话,几十条条未读消息;沈裕许天旗也疯了一样地找她,只有赵明兮回了她一条“好好休息”后,再也没有联络。
林快然其实挺能理解赵明兮,事情已经告诉林简了,他们再着急又有什么用。
林快然动了动手指,拨通了沈裕的电话。
对面一秒钟接起来,青年的声音急切地响着,林快然闭上眼,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我没事的。”她呼了口气,“我只是突然想去我妈待过的地方看看,看看就回来。”
这是在撒谎。
沈裕相信了她的说辞,并威胁她一定要回去,不然就是比诺曹的鼻子,长了也只有被砍掉的份儿。
林快然笑了两声,说,好。
不好。
她挂断了电话,耳边充斥着尖啸的声音,头痛地快要裂开,血却流不动。
她还能回想起奚染站在她面前,用手触碰她的发丝,那个人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敢有些卑微地俯身,对她说一句,喜欢。
第一句的告白甚至没有“我”和“你”,像是单纯地描述她的感情,到第二句才带上几分灼热的温度。
她抬眼,紧盯着林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林快然,我喜欢你。”
林快然几乎要不能呼吸。
她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欢喜,害怕,颤抖,寒意从脚趾升起,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这个人的情感太过真挚了,太过纯粹,以至于她无法负担哪怕千分之一。
那不过是玩笑而已。
是我的玩闹,为什么你当真了呢。
林快然想要这样告诉她,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
她颤抖,脸色难看到奚染觉察到了不对。
“怎么了…?”
林快然只能摇头。
“抱歉,给我一点时间。”好像在给自己判死缓一样,她这样呢喃着,“再给我一点时间。”
无法用轻浮的语气搪塞她的真心,无法轻松地说我们没可能。
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林快然不知道。
但她觉得,那应该热烈,真挚,纯粹,全心全意地因为另一个人欢喜。
而不是像她这样,胆怯,恐惧,在还没开始之前就害怕到无法前进。
她想起奚染送她的那条项链,为了回报她送她的那场星空,奚染把自己很珍惜的东西给了她。
那时的她的心情,与现在截然不同。
林快然想,那或许才是喜欢,才是爱情。
可是灯火和星空是不一样的。
虚假的,和遥不可及的,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难以靠近,林快然不觉得自己是星空,她不过是自燃的萤火。
烧尽了,也不见一点火光。
这是个冷冬。
林快然想。
因为炽热凉下来了。
她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她给在国外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
第二天早上,她坐上了去C市的飞机。
冷热交替下,她受了风寒,本来只是感冒而已,不至于有多严重。
林快然撑过了,却落了一身病。
她再也无法安稳地入睡,每到夜晚便开始头痛,她整夜地睁着眼,强迫自己合眼,最后又是清醒地迎来日出。
她开始酗酒,喝醉了便能睡过去,偶尔吃药,却也不如烂醉有效。
报道的那天,她的脾气和脸色都烂到爆。
即使这样,秦晟熙也嗅敏锐地到了同类的气味。
林快然一点都没掩饰自己世家子弟的臭脾气。秦晟熙说他们一拍即合,林快然心想,沈裕听到这话会不会气的跳脚。
这一去,就是五年。
林快然以为自己忘了。
直到她偶然听见了一首歌。
那时她突然想起来,曾有人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因为她喜,因为她悲。
林快然猛地意识到,她于奚染有愧。
要知道,那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忍冬。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说什么都不该牵连奚染,她明明最清楚这一点。
这样什么都不管地跑掉,把她丢在了冬天。
那家伙会不会又躲在遮雨的棚下,抱着自己又哭不出来眼泪。
带锁的首饰盒被遗忘在S市名为嘉铭的公寓里,连带那张她放在门前的回应的纸条。
【看看这银河一片吧,
不该只有我是你的星星。
你应该拥有万丈光芒。】
奚染,我是个垃圾,你别像我一样,活得不如愿,死了不安生,最后拖出来让人认了尸体指着,说,看,这是那个没用的废物。
——【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