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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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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林快然倒垃圾的沈裕笑到不行。
他们趁着大课间逃了跑操,到天台上闲聊。
他笑得半边身子都倚在林快然身上,肩膀抖着,活像得了帕金森。
沈裕笑够了,直起身子:“真够有趣的,诶,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吧。”
林快然有些不耐烦,她捏着酸奶盒子,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
沈裕舔舔唇,他轻撞了下林快然的肩膀:“别拉着脸。”
林快然呼了口气,她把酸奶盒子捏扁,玩儿似的把最后那点吃掉了。
“我和他不熟。”林快然说,“你住校么。”
“不住。”沈裕懒洋洋地应,“老头子每天都得检查我到家没,我真是够惨的,这年纪家里还有门禁。”
“嗤,小朋友。”
沈裕偏头,见底下的人收了操,侧过去对林快然道:“回去么。”
林快然站直,背后蹭了一层墙灰。
沈裕看了几秒,凑上去大力地拍她的背。
林快然被打得踉跄,她破口大骂道:“龟孙你要暗杀我吗?!”
沈裕大笑起来,他把最后那点灰拍了,林快然背上剩了一大坨浅浅的痕迹。
沈裕:……
沈裕:“林快然,这衣服我建议你今晚回去洗。”
林快然:“啊?”
她愣了一秒,随后把衣服扯起来,偏过头扭曲地去看。
一大块晕开的灰白色灰痕。
林快然:“……操。”
她再抬头,沈裕已经不见了。
柳文全并未过问她课间不在的事,就是她的右桌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多眼。
下了课,林快然收好课本,瞥了她一眼:“有事。”
“我叫秋姜……”女孩儿懦懦道。
林快然找出下一堂课的课本:“我知道。”
她没听见人说话,才又去看扎着马尾的女孩儿。
秋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丝毫不见之前的元气。
林快然思考了下是不是自己太凶了,她挠挠头,转过去,正对着秋姜:“有事么?盯着我看那么久?”
秋姜的脸瞬间涨红,她摆摆手,点头又摇头,“我、我觉得我可能是多管闲事。”
林快然深以为然:“那就别管。”
秋姜:“……不是,你听我说完。”
林快然摊开手,您请。
秋姜:“你是不是身体不好,我是体育委员,今天是第一天跑操,老师看人数不够就让我数了下,因为人没认齐,就只好点名了。”
“我被点到了。”
秋姜点头。
“所以?”
秋姜:“老师让你午休去找他。”
林快然表情一瞬间有些诡异,秋姜没注意到,继续说:“体育老师让你有病开病假,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原谅你,但还是要去找他……你在听吗?”
“在听。”林快然没往心里去,“这老师怎么咒我呢。”
“什么?”秋姜下意识道。
“没什么。”林快然咋舌,“教室在哪儿?”
林快然一个中午没回教室,秋姜看着她的座位发了很久的呆,而后又去看她座位后面的那个人。
坐在整个教室最角落的那个同学和她的前桌几乎是4班这几天讨论度最大的两个人,一个第一天就展现出了自己的不俗,另一个敢凶这个“不俗”,这俩看起来还相当不对付。
秋姜绝望地看黑板,她已经预见自己悲催的未来了。
午休结束,第一节课上课前林快然回来了。
秋姜和她说过几句话,觉得这人也没那么难相处,带着人类都有的八卦心和少年的大胆伸长脖子问:“老师怎么说?”
林快然正往酸奶盒子里扎吸管,她“啊——”“嗯——”了两声,先嗦起了酸奶。
秋姜:“怎么说?”
林快然放下酸奶,无辜地看向她:“不知道呢。”
秋姜:???
林快然丝毫愧疚都没有,“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还有人在等我?”
秋姜愣住了。
秋姜绝望了。
秋姜已经看到以后自己夹在严酷教师和不羁学生之间的三角修罗场了。
事实上,并没有人来找她们的麻烦。
老师再也没问过,林快然也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操场上。
无论是跑操或是升旗,没有一次尊重过学校的安排和秩序。
秋姜在疑惑和不屑间,逐渐察觉到了点背后的弯弯绕绕。
提起林快然时,几个老师都没有面对差生或是不服管教的人的那种不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
柳文全找林快然谈过几次,都不疾而终。
秋姜偶然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在林快然走出来之后她都没能缓过劲儿。
【“你还是要正常地参加一些活动,课间操就算了,你不想去,我们也不强求,但是周一的升旗你总得到吧?”】
【“我的心意到了。”】
【“……”】
【“再说了老师,真没必要这样和颜悦色地和我讲话,我是个什么德行我清楚。您骂我,我也接受。”】
【“老师不会骂你。”】
【“是。”那人笑着,“您脾气好着,我知道。”】
【“林快然……”】
【“但是我呢,”她打断他,“挺废物的一人,不服管教,脾气差,心眼又小,想到什么做什么,带我对您来说挺亏的,白占其他同学一个名额。”】
【“对老师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不值得。”】
【“……”】
【“我不值得,浪费您时间。”】
秋姜动不了,她觉得无法呼吸,那种话里的自我贬低好想要把她压进一个深深的泥潭里。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从来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肆意又耀眼。她脑子也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有自己的温柔。
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想不明白。
*
林快然在第一天傍晚就去了宿舍,那时她还在好好上课,等着下课随人流一起挤下教学楼,再在大厅分离。
大多数的人涌向食堂,只有少数人和她一样走向宿舍。
踏着楼梯走到三楼,她的东西早就有人送来。林快然本来想着这会儿收拾一下,一打开门,干干净净的宿舍,铺好的床铺,依次摆好的生活用品,以及一张字迹秀丽的字条,告诉她东西都放在了哪里,写得清清楚楚。
林快然:……真的不必。
这么搞感觉她是个生活残障。
林快然看向另一张床,干干净净的,不像有人住进来的样子。
林快然知道自己这个宿舍大概率是不会有第二个人住。
因为这是“她的宿舍”。
方便是方便了。
林快然撇开视线。
就是无聊的时间变多了。
她好不容易想体验下高中生的住宿生活,结果被林宴这么大刀阔斧地一搅合,所有的快乐都没了。
虽然但是,林宴也不会来管这些小事,就算不是他,也是他安排老邢做的。
林快然盯着收拾好的宿舍,半晌后,坐到软和的床上,倒了下去。
她枕着陷下去的枕头,闭上眼。
像是浪费时间一样。
她所做的所有都毫无意义。
林快然厌恶极了这种感觉。
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时正好听见铃声响起来。
林快然的意识还迷糊着,她摸了下手机,从背后扯出一个方块。
大脑昏昏沉沉,夏天的尾巴在九月重重地扫在大地上,把气温诡异地拉了上去。
林快然不讨厌夏天,也说不上喜欢。
一年四个季节,她没一个喜欢的。只不过夏夜的星星要亮些,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呆在黑夜里。
“……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啊。”
林快然摁亮屏幕,光把她的脸照亮。十六岁的少女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眼睛里满是茫然。
无聊。
“别去上课了。”这都快九点了,卷王都该回来休息了。
林快然从床上翻起来,她打开灯,随手给柳文全发了条消息解释了今晚的“旷课行为”。
翻翻找找,终于从柜子里找到准备好的食物。
她活得比大多数人都肆意,家世几乎能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林快然以为自己能活得比谁都快然。
直到这个夏秋交替的时间也这样以为着。
在不远的一个街区,头发乱糟糟的黑发“少年”正抹黑穿梭在巷子里,他无数次走过这里,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更别说这会儿还有月亮。
月光把他的前路映亮了些,他无数次想,要是自己不曾拘束在这狭小的陋房里,那会是怎样的生活,眼里看到的会是怎样的景象?
他不知道。
“少年”摸到一个破败的屋子前,他把勉强完整的门帘撩开,面色不改地走进去。
昏黄的电灯不时闪烁着,它把房间照亮了一部分,剩下的角落藏在浓黑的黑暗里,少年走到黑暗里的一张床铺上,他拿起旁边的一个滚圆的苹果,走到后面去洗。
“奶奶,”他喊,“睡了吗?”
老人缩在脏脏的摇椅上,夜晚把他们溶在一起,让“少年”险些没分出哪里是老人,哪里又是摇椅。
“染染。”有人叫他,“回来啦?”
奚染“嗯”了一声,“吃苹果。”
“你吃。”老人摇着摇椅,“你吃。”
奚染没管老人的话,洗好削了皮,切块,一块一块喂给老人。
“乖染染。”老人突然喊她,“学校怎么样?”
奚染手不停:“就那样。”
“哦……”老人应道,“不开心。”
“也没有。”奚染无所谓,“学费是免掉的,我打工的钱够赚生活费,应该还能攒一点,我快点学,说不定还能够送你去医……”
“奚染。”
奚染闭了嘴。
老人睁开眼,月光落进来。
“我想听染染唱歌。
“你唱歌最好听了。”
奚染哽咽了一下,她把最后一块苹果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起,狠狠地嚼着。
她眼泪落下来,拿袖子去擦。
“我给你唱。”
她的声音在夜里荡开,老人闭上眼睛,甜甜地笑着。
你想听什么我都给你唱。
也听你的话。
我知道我不是个乖小孩,我不受其他人喜欢,也就你喜欢,叫我乖染染。
你的乖染染学着去变乖,所以……
“……睡着了。”奚染知道自己眼睛红着,她深吸几口气,争取不让自己哭出来。
老人很轻,身子因为年岁萎缩起来,不剩几两肉,一天要睡很久,白天也没有精神。
奚染把老人抱去床上,掖好被子,悄悄地走出去。
她从心底希望这个老人能幸福安康,如果不能,至少再多陪她一段时间。
再久一点,不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消失。
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