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与鱼》清桔野

7、07

　　周夏有时候会想，贺沉逾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比如说读心术之类的。
　　因为从小到大，只要她情绪上有变化，或者心情不好，总能被他发现。
　　有时候两个人之间，她只要做个表情，或者一个眼神，不需要她说，贺沉逾就能知道，她脑子里在想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几次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就算换一个人也能看出来的话。
　　可是今天，周夏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自己其实心情并不是很好这件事情。

　　她明明有很正常地和贺沉逾嬉笑打闹。

　　“我没有怎么。”周夏没有去看贺沉逾的眼睛。
　　而且将目光定格在，落地窗外那棵银杏树上。
　　黄昏的余晖透过银杏叶片，光影斑驳，周夏被这满目的金晃得有些失神，说：“其实我只是吃得太饱了，懒得动，所以才不想回家的。”

　　“周夏。”
　　贺沉逾平时很少用这种平静的语调喊她的名字。
　　往日里，总是倨傲又随意，尾音上扬，喊的每一声，都像是一句命令。
　　“你撒谎的时候，会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

　　周夏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习惯，下意识否认：“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太丑了，我才不想看你的。”
　　贺沉逾冷笑：“平时自己什么德行不知道吗？”
　　周夏：“？”

　　“来我家吃饭，每次都会要求这要求那。”
　　“......”
　　“想来我的房间，什么时候问过我？我就算不让你进来，你自己都能把门锁撬了钻进来。”
　　“......”
　　“还有。”贺沉逾顿了顿：“就算你真的想留宿我家。”

　　周夏这才收回了视线。
　　默默抬起头，看向眼前高挑的少年

　　贺沉逾：“你会甘心睡地板？”
　　“不先霸占着床就不错了。”

　　周夏无言以对。
　　她平时有这么不讲道理吗？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良心发现了？”
　　“你会良心发现。”贺沉逾挑眉：“那母猪都能上树。”
　　“......”

　　似乎是不想再和她废话，贺沉逾抬腿，从后方勾了把矮凳过来坐着。
　　少年长腿曲着，手臂懒散地搭在膝盖上：“所以，到底怎么了？”
　　周夏低下头，这下她只能实话实说：“这次摸底考，我没考好。”

　　贺沉逾：“考不好不是很正常？”
　　周夏：“可是我没有能考进年级前五十。”

　　周夏从懒人沙发上起身。
　　她曲起腿，手臂环抱着，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她黑发披着，因着她这个低头的动作，碎发散落在颊侧，让人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
　　声音却闷闷地：“我掉了二十多名，英语也只考了九十八分，而且我妈说，要是我考不进年级前五十，就揍我。”
　　“我不敢回家。”

　　“阿姨什么时候真的打过你？”
　　贺沉逾看着她：“比起这个，你应该想想你真正不想回家的原因是什么。”

　　周夏愣了愣。

　　夏宜虽然对周夏的要求高，但很多时候，有些狠心的话也只是嘴上说说，从来没有过真正实施行动的时候。
　　与其说是怕被夏宜教训，倒不如说，是周夏对自己的要求也高，觉得自己没有达到夏宜，以及自己的期望。

　　她知道自己在学习上并不算很有天赋，周夏适应环境的能力比较弱，每次进入一个新的学习环境，对她来说都会很陌生，她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和融入。

　　高中和初中的学习压力不一样，附中又是市重点。
　　比周夏更有天赋、更努力的人大把在。
　　摸底考不算什么非常重要的考试周夏也很清楚，但她面对新环境的压力一直在，这次的考砸就好像是一个不好的预示。
　　就好像，还没开始学，老师还没开始教，她就已经有了落差。

　　因为没有达到预期的要求。
　　所以才不想回家。
　　不想面对。
　　才会选择逃避。

　　周夏觉得自己的心态真糟糕。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她听见自己这么问。

　　周夏不敢抬头去看贺沉逾。
　　生怕这位毒舌少爷下一句就是：你矫情死了，一次考砸都能让你这么难受。

　　她余光瞥见贺沉逾站起身，从书桌上拿了张草稿纸，而后又坐下。
　　“考砸了不开心很正常。”他淡声说：“学会自我调节，让自己走出困境，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周夏的角度看不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只能看到贺沉逾骨节分明的手指，他两指拈着一张草稿纸，将草稿纸对折几次，而后折出了一个纸飞机的形状，递给了周夏。

　　她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拿起纸飞机，朝着门口的位置，手腕稍稍用力，纸飞机脱了手，在空气中划了个短暂的弧度后，落在了床沿。

　　“你怎么折的飞机。”
　　周夏不相信它只能飞那么一点儿距离，起身从床沿边将贺沉逾给他的纸飞机拿起来，发现他折得极其潦草。
　　“果然。”
　　周夏又将纸飞机加工了一下，重新折了折，将尖的那一头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同样的位置，再次丢了出去。

　　这次纸飞机飞得挺远。
　　撞到了房门后停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周夏的注意力被这个纸飞机转移。
　　郁闷堵塞的心情也稍稍有些许好转。

　　她知道这也许是贺沉逾故意用来让她忘掉不开心的事情的方式。

　　“纸飞机飞不起来，你尚且知道对折法进行改进就能飞得更远，区区一个考试，就能把你压垮吗？”
　　周夏微怔，继而看向贺沉逾。
　　少年还是坐在那儿，背对着落地窗，日暮西沉，天色黯淡了下来，仅剩的一丝微光透过落地窗，勾勒出少年的身形。
　　他看着周夏：“这次没考好就尽可能查漏补缺，下次再来。”

　　周夏知道贺沉逾这番话是想让她振作。
　　可她们两个人，本身就有差距。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缺的是最后那一点魔力加持？”
　　她说的魔力，指的是天赋，是贺沉逾聪明的头脑。

　　贺沉逾笑了下。
　　骨节曲起，朝周夏勾了下手。
　　示意她过去。

　　周夏走了过去，在贺沉逾面前的地毯上坐下。
　　少年投下的阴影笼罩住她，而后，贺沉逾低下头，缓缓凑近她。
　　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清淡的苦柠薄荷香。

　　周夏看到贺沉逾抬起了手。
　　她以为贺沉逾犯病了要揍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听到少年嗤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她这胆小鬼的样子很好玩。
　　而后又听见贺沉逾哈气，再然后，轻轻地一声“啪”。
　　“那就给你魔力加持。”
　　少年温热的掌心落在周夏的脑袋上，传来些许重量，而贺沉逾只是轻拍了下周夏的脑袋。

　　贺沉逾微凉的嗓音中带着少年独有的哑：“以及，赶紧回家，阿姨该着急了。”
　　-
　　最后周夏还是主动回了家。

　　贺沉逾只把她送到了小区楼下，周夏打开房门，看到夏宜在客厅敷面膜看电视。
　　见周夏回来，夏宜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嗯。”
　　“今天成绩出来了吗？”

　　周夏现在的心情已经比刚刚好了很多。
　　但夏宜这么问，她还是不免会有些紧张：“出来了，但卷子还没发下来。”
　　“考多少分？”
　　周夏没很快接话，还在思考要怎么说，才能让夏女士今晚放她一马。

　　平时周夏如果考好了，不需要夏宜主动问，她自己就会耀武扬威地主动告诉她。
　　这次不仅没主动提，还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现，夏宜一看就知道肯定没考好。

　　“是不是没考好？”
　　周夏埋下头，视死如归般地，点了点头。

　　夏宜伸出手，将脸上的面膜缓缓摘下：“怎么搞的？我是不是一早就说过，让你多上点心？”

　　周夏以为夏女士这是要为接下来的批-斗大会做准备。
　　却没想到她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
　　似乎也不打算去计较这件事情，看来夏女士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

　　周夏有些惊讶于夏女士今天的从容与淡定。
　　她抓住这个机会，来到夏宜身边坐下，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妈咪，你放心啦，我下次一定会考好的。”
　　“这次是意外。”
　　“你少来，哪次不是这么说的？”夏宜白她一眼：“等你下次考出好成绩了再和我说，再考不好，我拿鸡毛掸子抽你。”
　　夏女士鸡毛掸子的功力周夏之前某次不小心打翻花瓶的时候体会到过，周夏身体某个位置开始隐隐作痛：“那肯定可以考好的妈咪。”

　　周夏软磨硬泡了会儿，夏宜这才没再和周夏扯这次摸底考成绩的事情。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周夏还在想着，贺沉逾的那一句“那就给你魔力加持”。

　　意思是要把他的天赋点分一点给她吗？
　　要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那她肯定要把贺沉逾的天赋点全都抢过来安在自己的脑袋里。

　　但今天的贺沉逾，还是很少见。
　　周夏见惯了他平时和她插科打诨，斗嘴的时候，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认真。

　　周夏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最终还是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

　　【你那句给你魔力加持好幼稚哦。】
　　【你是不是热血动漫看多了。】
　　【还有，你居然敢拍你爸爸的脑袋。】
　　【炸弹/炸弹/炸弹】

　　周夏还想再发点儿什么，消息发出去，就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对方拒绝接收你的消息。
　　这人居然敢拉黑她？

　　周夏调出通讯录，准备电话轰炸贺沉逾。
　　微信就跳出了几条消息——

　　鱼鱼：【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鱼鱼：【你想猝死别带上我。】
　　鱼鱼：【再发真拉黑了。】

　　周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