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与鱼》清桔野

11、011

　　周夏也没有想到。
　　贺沉逾这人竟然还能这么不要脸。
　　居然都敢挑衅到教官头上了。

　　嚣张。
　　实在是太嚣张了。

　　这下周夏觉得，就算嚼烂她的三寸不烂之舌都替他解释似乎都已经没有用了。
　　只不过教官好像也没有真的生气，后来又和周夏说，觉得罚他跑个七八圈就得了，并且他一开始也没真打算让贺沉逾去跑满这整整十五圈，也只是想吓唬吓唬罢了。

　　三十几度的高温炎炎夏日。
　　绕操场跑十五圈，就算体质极佳没有低血糖，那也得来个中暑。

　　中途休息期间，周夏和徐艺繁两个人去基地的便利店买水。
　　便利店挺小一个，里面开足了冷气，空调底下站了不少人乘凉，天气热，周夏原先想买支雪糕解暑，结果来晚了，冰柜里面的雪糕只剩下了价格昂贵到让人望而却步的几支。

　　周夏试探性地在里面挑了挑，在角落里看到一支包装格格不入的雪糕，只有它看起来最朴素便宜的，周夏拿起来后，问店主：“老板娘，这个多少一支？”
　　老板娘边磕瓜子边回：“这个三十五一支哈。”

　　三十五一支！
　　原来如此质朴的你居然也是雪糕刺客。
　　周夏默默把雪糕放回了冰柜里。

　　最后迫不得已，她只从冰箱里拿了三瓶冰水一起结账。

　　徐艺繁接过冰水咕嘟咕嘟半瓶下去，整个人被冻得缩了缩脖子：“爽呀，我现在感觉我又满血复活了！”

　　休息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她们两个人都没敢在这边耽搁太久，买完水就回到了操场。
　　周夏给贺沉逾也买了瓶水，回到操场的时候，贺沉逾也刚好跑完，白色的身影在满是迷彩服的操场上格外显眼夺目。

　　周夏想把水给他送过去，刚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不远处的班级群体里，有个女生站了起来，跑到贺沉逾的面前，主动给他递去了水。

　　周夏脚步顿住，而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水。
　　她觉得既然已经有人先给贺沉逾送了水，那她似乎也必要再给他送一瓶过去。

　　她干脆利落地盘腿坐下，将水放在跟前。
　　徐艺繁将脑袋上靠在她肩膀上说困了想睡会儿，周夏有点无聊，从地上拔了根草下来绕着手指玩，过了会儿，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诶，周夏。”

　　被人喊了名字，周夏抬起头。
　　看到的是自己那位新同桌，叫林向阳，她问：“怎么了？”
　　“你这瓶水还喝吗？”他指了指周夏跟前两瓶水里，还没有被开封过的那一瓶：“我刚去便利店买水，老板娘说水都卖完了，要喝只能自己去食堂接水了，你如果不喝的话这瓶给我行不行？”
　　周夏想着这瓶水本来就不是给自己买的，她也喝不完，也没怎么犹豫，将水递给他：“没事，给你吧。”
　　“谢了谢了，下次我请你喝水。”

　　林向阳和她随便聊了两句就走了，徐艺繁后来说要去卫生间，让周夏坐在原地等她。

　　阳光刺眼又热烈，周夏将帽檐压低遮挡光线，目光盯着草坪上的几只蚂蚁来打发时间。

　　脑袋上突然传来重量。
　　周夏被这重量压得整个人往前栽了栽，闯入视线的先是一双干净的联名球鞋，而后视线往上，贺沉逾支着腿坐了下来，一条胳膊抵在膝盖上，散漫地垂着。
　　刚跑完步，他出了些汗，额发微湿，颊侧的汗滴顺着下颚的位置往下滑，没入衣领，他嫌前面的头发有些碍事，伸手将湿透的发丝往后拨了拨，那双漂亮而冷淡的桃花眼，总算没有遮挡地显露出来。
　　他还在喘着粗气，朝周夏伸出手：“水。”

　　周夏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傻了？”
　　“什么？”
　　贺沉逾见她好像没听懂，眉心微蹙：“你给自己买水，没给我买？”

　　这什么跟什么。
　　他不是已经有人给他送水了吗？
　　怎么还来问她要？

　　“我给你买水了。”周夏解释：“但我看已经有人给你送水了，我就没过去。”
　　她看着贺沉逾不断起伏的胸膛，问：“你是喝了一瓶不够，还觉得渴吗？”
　　贺沉逾对她这个回答表现得有点无语：“我没喝。”
　　“你为什么不喝？”周夏不太理解：“人家给你送的水你不喝，你还要跑来问我要水？”

　　贺沉逾：“你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
　　周夏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我幼儿园老师不就是你幼儿园老师吗？”
　　少年嗤笑：“那你有没有记得，幼儿园老师反复强调的一句话。”
　　周夏：“什么话？”
　　贺沉逾：“少喝陌生人递来的水。”
　　周夏：“......”

　　这人，是不是有病？

　　贺沉逾没再和她废话，挑眉：“不是说给我买水了？水呢？”
　　周夏顿时有点心虚，不敢说原先给他买的水给别人了：“啊....我自己喝了。”
　　贺沉逾垂眸，瞥了眼周夏跟前的水，扯唇：“真能喝，你水牛？”
　　“......那我渴呀。”周夏低下头，小声嘟哝：“而且谁能想到你没喝人家的水。”

　　她想到刚刚一班教官说的话，直起身子，朝贺沉逾那儿挪了挪，凑近他一些，问：“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和教官说，你的军训服在我这边，这样你不就可以不用罚跑那么多圈了吗？”
　　“说了，然后呢？”贺沉逾撩起眼皮：“让你跟我一起罚跑？”
　　“......”

　　周夏愣了愣。
　　而后，恍然大悟：“所以你是不想让我和你一起罚跑？”
　　“果然儿子长大了，都会孝顺爹了。”

　　周夏笑着，杏眼在光晕下漂亮又清澈。
　　她半蹲着起身，想去揉一揉贺沉逾的脑袋，被他有些嫌弃地偏头躲开。

　　少年语气没什么起伏，给了周夏这番话一个中肯的评价：“想象力挺丰富。”
　　继而又道：“我怕你跑着跑着又晕过去，最后麻烦的还是我。”

　　晕过去？
　　周夏刚想说以她的体质才不至于差到跑两圈就会晕过去，脑海中就忽然浮现很早之前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真的很早，大概在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那会儿小学的体测内容有一项是四百米长跑。
　　周夏从小体能就不太跟得上，她是早产儿，自出生后体质方面就一直不太好，只要稍微剧烈运动，就会咳嗽个不停，进幼儿园的时候，夏宜就和幼儿园老师嘱咐过，不能让她剧烈运动，最好任何需要消耗体能的活动都不要让她参加，让她坐在那边看着就行。

　　进了小学之后，夏宜也提前和班主任说过这件事情。
　　所以前两年，她几乎没参加过任何体测和体能活动。
　　每次体育课，别人在热身跑，活动的时候，周夏只能坐在旁边看着。

　　所幸她这种先天因素导致的体质缺陷，在后天得到了弥补。
　　自出生后，夏宜没少在她身上花心思。
　　奶粉要买最好最贵的，平时营养品，补品每个月都会往家里买好几箱，就算工作再忙，每天早中晚饭的荤素搭配她都一样不落。
　　所以大概到了小学四年级，周夏的体质有大幅度好转，就连医生也说，她现在很健康，应该适当运动一下增强体魄。
　　也是从四年级开始，她各类体测，晨跑变得一样不落。

　　五年级那会儿，临近期末，体育老师专门找了一节课想把所有的体测一起测完。
　　小学的体测强度比较小，大部分人都能完成，周夏觉得自己也不在话下，直到后来她开始跑四百米，刚开始她觉得没什么，到第二圈的时候，她才渐渐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力气，喉咙也像是被掐住，压根喘不上气。
　　当时她觉得自己每迈出的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还没跑到终点，就脱力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她都没了印象。
　　只是后来听同学说，体育老师当时急得差点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要被断送，以及，是贺沉逾背她去的医务室。
　　夏宜直接请假来了学校，就连班主任都上课上到一半被喊来医务室。

　　最后校医只是习以为常地说，别担心，只是天气热，她有点中暑了。

　　这件事情在周夏之前这九年的教育生涯中只能算个芝麻大小的事。
　　如果不被人特意提起或者讲述，可能连周夏自己都想不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贺沉逾居然还记得。

　　周夏心里顿时有些愧疚。
　　贺沉逾因为她这边的原因被罚跑，她居然还把原先给贺沉逾买的水给了别人。

　　啊啊啊啊啊！！！
　　她真该死啊！！！

　　周夏的小良心开始泛滥，在脑中作祟。
　　最终，她想了个办法。

　　她将手腕上的一个皮筋摘了下来，递到了贺沉逾手中。
　　贺沉逾看着掌心精致小巧的编织皮筋，问：“这什么？”
　　周夏认真说：“有了这个，你下次可以差遣我做一件事情，且我不能拒绝。”

　　贺沉逾扯了扯唇。
　　似乎是觉得有点儿好笑：“什么都不拒绝？”

　　周夏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提前打预防针：“杀人犯法的事情我不错，带颜色的事情我不做。”
　　“以及——违背良心的事情我也不能做。”
　　想了想也没别的可以说了，周夏才点点头：“其他都可以。”

　　“好。”少年手指并拢，将皮筋收入掌心，他垂着眸，笑了声：“这可是你说的。”
　　“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鱼：可是我只想喝媳妇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