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那个太后姐姐》刀野蓝

53、不杀

　　那几十支箭，像密布的网般罩住谢颖。

　　箭矢齐齐降临的一瞬，她动了。

　　她像一只燕，骤然挺身跃起，衣袂边擦着无数利箭，被绞成碎布。而她本人，已踏碎虚空般，脚踏箭网，猛然冲向那一排看守。

　　成昉逸瞳孔微缩，即刻下令，“继续放！”

　　又是一波慌乱的箭雨袭来。那群看守倒是聪明，密密的箭矢都朝着半空中的谢颖招呼。

　　瞬间，谢颖抬刀迅速劈飞几支箭矢，并借着那股刀箭撞击的力，由空中直接贴向地面。

　　侧脸狠狠撞在了地上，受伤的右臂在地上擦过，带来惊人的刺痛，谢颖丝毫不顾，径直贴着地面，风一般撞向那一排看守，刀锋凛冽，砍向他们的小腿。

　　当面的几个看守，猝不及防间腿部中刀，一下子哀嚎着倒地。

　　谢颖迅速翻身跃起，直面成昉逸，刀锋凌厉，朝他冲去。

　　那成昉逸，却气定神闲，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兀地抛向谢颖。谢颖蹙眉抬刀格挡，却打烂了那东西外面的一层包装，粉末状的东西纷纷扬扬散落空中。

　　谢颖一惊，登时屏住呼吸，却不小心已经吸入一些。

　　那粉末，并不如她所设想的一般，带着大烟的臭味，而是馨甜芳香。骤然吸入一点，她便感到头昏眼花。

　　是迷药！

　　成昉逸诡计多端，竟然随身带着迷药！

　　谢颖立马狠咬舌尖，强逼自己清醒。

　　幸好误吸的不多，她尚能控制自己手脚。

　　然而身体还是略微有些迟钝。就是这一迟钝，谢颖脚下一个踉跄，被一个看守抓住时机，狠狠一撞。

　　她竟直直被撞向成昉逸和谢嫣。

　　谢颖勉力维持平衡，头晕更甚，欲暂时退避，却听谢嫣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推向成昉逸。

　　谢颖抬眼一看，成昉逸笑脸相待，一柄寒光凛冽的剑竟在那儿迎着她。

　　冲力如此之大，电光火石间已是躲闪不及。想到被成昉逸杀死的人，想到谢嫣那所谓的“真假”，想到娘娘或许瞒着自己什么……谢颖对生死早已没那么在意。

　　继续活着，兴许会面临更大的困扰。但拖着成昉逸死在此地，还能确保娘娘的安全。

　　很好。

　　她丝毫不躲避，沾染血迹的刀果断挥出。

　　一换一吧。

　　两柄寒光凛冽，杀机盎然的兵器，同时撞向对手的胸膛！

　　成昉逸没料到她会作此反应，平静无波的脸上竟生出一丝怯战之意，下意识避开，杀意迅速溃散。

　　刀与剑错开。成昉逸拉着谢嫣后退了三步。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谢颖心中竟有几分失望。

　　她运转内力，迅速靠近逃跑的成昉逸，然而下一瞬，她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天旋地转，脚下的土地一下子变成了软软的棉花。

　　——怎么会？她并没有吸入很多迷药，况且刚才没太大反应，为何现在突然眩晕？

　　成昉逸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到她耳畔：

　　“此迷药，乃是提炼了数倍的洋金花杂糅各色药物制成，吸入微毫，便可以致神魂俱迷。若是运功活动，则药性发散更快。

　　“谢县主，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生路的……打从十八年前起。安心赴死吧。”

　　恐怖的杀机逐渐逼近。

　　谢颖却双目失焦，看不清前面的景象。

　　……十八年前？

　　难道……连自己出生都是一个错误吗？

　　……娘娘，知道这一切吗？

　　生死存亡之际，谢颖脑海中浮现起曲承遥的脸。

　　是初次见面的脸。

　　八岁的谢颖很矮，得努力地仰起头，才能看清眼前人的模样。那脸庞被高照的阳光镀上一层细密的金边，线条柔和而棱角分明，阳光却始终刺眼，看不真切。

　　正当她满心焦切的时候，那人竟缓缓地蹲下身。

　　华美的长袍曳地，沾染尘埃，那人平视她。

　　目光并不如何温柔，带着一股子平静和审视，漆黑而光彩湛然，谢颖不知道她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那里面似乎有种思索和带着缱绻的回忆。

　　就是这一眼，懵懂的谢颖笃定，自己喜欢这个女子。一股分明的熟悉感在心头涌现。

　　——现在看来，那所谓的熟悉感，不是前世缘分的体现，不过是某种过往经历的印记。

　　转瞬间，万千思绪飘过。

　　……剑刺入身体了吗？她为何没有感到疼痛？

　　谢颖眼珠有些僵硬的转动，却看见，刚刚还一脸笃定的成昉逸，腿上插着箭矢，缓缓倒在地上。

　　本该刺向她的剑，颓然插在地上。而谢嫣，正惊慌失措地大叫。

　　随即，刚刚还气势汹汹地张弓搭箭的那群看守，双目圆瞪，一个个倒下。

　　仿佛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谢颖再也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你做的很好了，谢嘉振。”

　　骤然听到自己的小字，谢颖努力抬起头，竟看见了燕慕山。

　　……是老师。
　　也就是说，消失良久的天火营，姗姗来迟。

　　娘娘安全了！

　　惊喜之下，谢颖大脑一阵亢奋，这却似更加催发了迷药的药效。她霎时间意识恍惚，额头磕地，昏了过去。

　　……

　　“决定好了吗，小姚？我必须表态，昭烈娘娘的骨血，你动都别想动，要死，也得是眼前这个被你认错的冒牌货死。”

　　隐隐约约的人声传到耳畔。是梅爷的声音。

　　谢颖睁不开眼。

　　“放下你的匕首。”冷冽沉静的女声。

　　听到这声音，谢颖心脏微微刺痛。

　　是娘娘。

　　娘娘还是不希望自己这个“被认错的冒牌货”死吗？

　　“怎么了，小姚？只因为你养了她那么多年，就心软了？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地狱里捞出来，重新给了你性命，你应该永远记得昭烈娘娘的恩情。”

　　沉寂了片刻，娘娘幽冷的声音传来，“我一直记得，我是如何由世家嫡女，到经历了家破人亡，又碰上饥荒，被卖到‘菜人市’，像牲口一样等待屠宰、死亡的。多谢你提醒，梅贵人。”

　　梅爷的声音带着些许满意。

　　“你没忘了就好——是昭烈娘娘带兵打下吴州，开仓放粮，取缔菜人市，又念在故人之情，救下你、养在身边的。如今她的女儿同样遭逢大难，被奸人利用，是你该报恩的时候了。”

　　曲承遥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漠。

　　“救她的女儿，何必杀了无辜人？昭烈娘娘在世，也一样不愿看到你如此魔怔。”

　　梅爷的声音骤然变得激烈。

　　“什么魔怔？这个人与嫣儿如此相像，又知晓嫣儿被那奸人蛊惑做出的傻事，若想保嫣儿，此人不能留。
　　“——况且，她是宫人生出的贱种，本就是为嫣儿做替身，让嫣儿在乱世中多一分保障，才能苟活于世。她死了，你带嫣儿回京，取代她身份，做知制诰，做县主，做那嘉振，不是正好报了娘娘的恩？这个谢颖，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是吗？”

　　说着说着，梅爷的语调变得充满蛊惑。

　　突然，谢颖感到自己的腰间，什么东西被她扯了下来。

　　“这枚‘嘉振’佩，是当初昭烈娘娘赏给你的东西，你凭什么送给这个替身？不觉得糟蹋吗？嘉振这二字，是娘娘准备赐给你的小字。再不济，你也该留给嫣儿。”

　　是那枚娘娘赐给自己的玉佩！谢颖痛苦至极，想要挣扎，却无力动弹，连眼皮也抬不起来。

　　她不要！她可以做任何人的替身，她的出身可以一文不值，她可以不做县主、贫困流离。但是，没人可以夺走她的知制诰身份，没人可以夺走她的小字“嘉振”！

　　因为，那是她付出了无处努力，终于得到认可，可以靠近娘娘的证明啊……这些，和所谓的血统，真假，又有什么关系？

　　她在心里如困兽般哀嚎，却一声也喊不出来。

　　自从到了娘娘身边，她鲜少哭泣，因为生活始终是明媚的，充满着指望的。

　　此刻，她紧闭的双眼却滚下两串泪迹。

　　她在等，等娘娘的回答。

　　然而一声深深的叹息，几乎把她的心，捶落谷底。

　　娘娘的声音透着无可奈何。

　　“可以啊。”

　　此话一出，梅爷笑了，笑声中透着明朗。

　　曲承遥的语句不紧不慢。“可以。我可以把谢嫣带回京城，让她做知制诰，做县主，做谢嘉振。”

　　“合该这样。”梅爷很满意。

　　谢颖感到，一丝丝力量重新回到四肢百骸，却带着极致的冰寒。她不想动弹，只是安静地听着，仿佛犯人临刑前听从宣判。

　　娘娘又开口了，嗓子有些沙哑：
　　“——不过，我要她精通四书五经，文能言我所不能言，替我骂跑朝中腐儒；武能击败宫中校尉，危险时挡在我身前。她还得笨一些，不能太敏锐、什么都考虑细致，最好多几分莽撞，但又得有灵气，吸取教训很快。这样，我调-教起来，也比较有意思。
　　“做不到的话，无论是知制诰的官职，还是县主的封号，抑或是‘嘉振’这小字，我都会剥夺。
　　“谢嫣，配吗？”

　　曲承遥的语调，开头平平缓缓，却越说越轻快，末尾，还带上一丝讥诮。

　　谢颖呆住了。

　　这时，一个冰凉的指尖，带着熟悉的触感，抚上她的眼尾。

　　一滴泪珠被拭去。

　　“梅贵人，你吓到她了。”娘娘的声音疏离而不快。

　　一股暖流在谢颖心里激荡。原来娘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过，自己原来真的很笨吗？可为何娘娘向来都夸自己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