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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癔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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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春风刺骨,忧思太重,禁足的第一日苏飒飒就没起得来身,染了风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说着胡话。
请了大夫来看也诊不清楚,开了个风寒的方子。
家里人轮番来瞧,连半夜未眠的母亲张氏也后悔昨夜说得太重,握着她的手心疼地陪了许久。若不是下面铺子里的人急着报账,她也舍不得离开。
昏睡了一天的苏飒飒到了天光渐弱才终于醒了过来,虽还头疼,但已经可以稍稍就着雪盏做的小萝卜酱菜吃些清粥了。
苏清言下值过来看她的时候,苏飒飒正蹙着眉喝嫂子李氏手上的汤药。
他进了房见了自己妻子也在先是一愣,倍感欣慰,站在纱帐外对着自己的妻子点了点头,李氏见状也赶紧放下碗,得体地回礼,揪不出任何差错。
待暖冬帮忙掀开帘帐,苏清言才走到床前探了探苏飒飒的额头问道:“休息了一天感觉如何?”
“好多了。就是胸口有些发闷。”
“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容易受凉。你刚好趁着禁足别乱出去野。”
“哥哥你还说我?你自己少出去晃荡才是要紧。”
尽管病了,苏飒飒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害得她哥又轻轻赏了她几个脑崩儿:“小贫嘴,虚弱成这样还想着挤兑你哥。”
“我都是说的实话嘛,”苏飒飒捂着额头问道,“哥哥,你昨天不是说要给我买酥酪吗?买回来没有?”
“你受了风寒不宜吃凉,我已经送去给小妹了。”
“哥哥偏心!”
“等你病好了再给你买。看你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儿怕是明天热就退了。”苏清言见大妹妹没事放心了不少,看看时辰又道,“我得先走了,瑞文今天第一次上课我要去看看,你若是还想要什么直接跟你嫂子说就行。”
“快走吧!”
“夫君慢走。”李氏娴静的恭送着自己的丈夫,真如她的闺名“温雅”一般贤淑。
等苏清言走没了影,苏飒飒才对着她寡言的嫂子摇头道:“嫂子,你怎么和我哥这般疏远?见了面话都说不出两句来。”
李温雅露出一个浅笑,反问了她一句:“夫妻这般相敬如宾难道不好吗?”
像父亲母亲那般的相敬如宾,苏飒飒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见哥嫂这样平日里一句口角都没有的,着实令她起疑。
见着面也只有客气的夫妻,陌生得像个外人,怪异。
李温雅是她母亲闺中蜜友的女儿,为人和善贤惠,因着母亲早逝自小拉扯着弟弟管理家务。
她家里虽是行商的,却是富贾一方,与苏飒飒她母亲的家源相似,很得张氏的喜欢。
当时订亲苏清言也并未有任何异议,顺其自然接受了这门婚事。
婚姻嫁娶本就容不得儿女多言。
只是在嫂嫂完全嫁进来之前,苏飒飒怎么都不会想到哥哥的妻子会是这般不冷不淡性格,对她哥哥也没多热情。
按理说她们苏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苏清言学问好人长得也俊俏风雅,京中想嫁给哥哥的官家女子不少。最后嫂嫂能得着这门亲事着实算是高攀了,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弄不清楚。
但再如何,她哥哥嫂子在其他人眼里正常极了,还生出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根本轮不到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多嘴。
苏飒飒心思百转,脑子更疼了,于是换了个话题道:“瑞文上什么课呀,这么小正是玩的时候。”
“前两天夫君给他找了给习武师父,练练腿脚。”
李温雅对丈夫的喜好不置可否,不过他让苏瑞文去学学武她也没什么意见。
“习武师父?”
“那先生姓曲,就住在青竹园。我早晨先去拜访过一次,那曲先生人长得俊俏板正,说话也进退有度,看着比以前请回来的靠谱多了。让瑞文去学学也好,省得成天在我跟前那么闹腾。”
苏飒飒恍然悟道:“怪不得我哥哥急着去找瑞文呢,我看呐就是他自己想学!”
李温雅闻言用手帕捂着嘴角轻声笑了出来,真是对活宝兄妹。
“嫂嫂和姐姐在说什么?也让我听听。”
“在说你哥哥的江湖梦呢!”苏飒飒边咳边揶揄。
苏绵绵迈着小步子进了苏飒飒的房间,与姐姐的活泼劲儿不同,她才刚满十二岁走得稳健,步履盈盈,颇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气度。
“哈哈,话虽如此那话本子却是真的好看。我前段时日也在书房里找了几册废寝忘食地看呢!”
苏飒飒玩笑打趣:“你难不成和哥哥一样向往江湖?”
“确比那些夫子经好看。可到底是几个不切实际的故事,离我们太远了。同哥哥一般得男子还能做做侠客梦,咱们女子束之高阁可不是连个做梦的资格也没了。”
李温雅摇头笑叹道:“绵绵,你这想法怕是比飒飒还懂事些。”
“嫂子!”苏飒飒原本就烧得通红的脸这下更红了,她小时确实也同哥哥一样有过那种看似荒唐的想法,可如今她都长大了,哪个待嫁的官小姐天天看江湖话本啊。
她辩解不过只得泄气道,“好了好了,我和哥哥都是幼稚鬼好了吧。”
临了她也不忘把她哥一起拉下马。
苏绵绵在一旁笑着劝:“姐姐哪里是不懂事,不过是本性坦荡罢了。”
李温雅闻言一愣,捏着帕子幽幽道:“是啊,真羡慕飒飒这种性格。”
苏飒飒歪躺在床上,对着床前看着她的两双眼睛愤然道:“谁不知道你们俩一个是苏家的大善人,一个是苏家的小善人,就我被叫霸王呢。现下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挤兑我!”
“谁人敢叫你霸王。我看呀这些下人也是越发长了胆子,看我不打将了她们去。”
苏飒飒无奈缩回被子里,瞧着她嫂子这笑,也不像真要替她讨公道的样子。眼不见为净,她干脆偏过头假装生起了闷气。
到底是病了,安静了没一会儿苏飒飒就失力睡了过去,只剩一张还未退烧的小脸尖尖地戳在被子外。
苏绵绵与李温雅对笑一眼,替她拉了拉被子,姑嫂二人相携而去。
太阳西沉,厨房里已经蒸腾出了饭菜的香味,索性一起吃完晚膳再各回各家。
青竹园的练武场上,刚劲利落的身影翩若游龙,剑气所指尘土顺势而起又很快随之寂灭。
腰腹冲击出的力量感,便是不懂武学之人也可击掌赞叹不已。
苏瑞文两眼晶亮跳着喊道:“真厉害!”
破风而过的剑刃,清亮坚毅的眼神,一招一式皆随风而动,飘逸流畅极了。
伫立一旁的苏清言看得那叫一个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刻捡起旁边的木剑也跟着舞起来。
他觉得他光是看着曲天扬舞两遍就全学会了,成了江湖高手一般,急着要表现。
可曲天扬真让苏清言试着舞几下的时候他却是怂了半截,觉得自己胳膊腿一点不受他控制。
这还没起势便露了怯,更遑论使出剑招,只能不知所措地和他儿子大眼瞪小眼。
“曲先生,这套剑法要如何起步学习啊?我看了那么久怎么还是一窍不通。”苏清言本就是个善于请教地好学生,学武当然也失不了本性。
“要学剑法并不是难事,关键是要把底子打好。苏公子若真想学,还请跟小公子一样每日过来把马步蹲实,下肢核心稳了到时候自能融会贯通。”
“啊?”苏清言尴尬地背过手清咳一声。
他虽向往武学,也知道练武之事非一日之功,不过要让在真跟个小儿一样在院子墙角里撅臀蹲马步,着实让他为难。
好在妻子李温雅及时派过来的小童解了他当下的困顿。
“少爷,少夫人问你何时带着小少爷回去用晚饭呢?二小姐也在。”
“大小姐呢?她们没有陪着吗?”苏清言关切问了句。
“大小姐喝完药就睡下了,少夫人已经熬了粥送过去。都说病去如抽丝,她们都挤在储春苑也不好,还是让大小姐好好休息。”
“行,你去回复说我和瑞文过会儿就回,可以先摆饭了。”
“是。”
等小童退出院子苏清言又转向了这个眉宇间略显严厉的曲先生,见他似在发怔便轻唤了句:“曲先生?”
曲天杨凝神,抬眼问道:“苏公子何事。”
“我看天色已晚,不如今天就到这里,曲公子随我一起去清辉院用个便饭吧?”
曲天杨不常与人同食,且他来苏府不过是寻一个安生之地,不好与苏家牵扯太深,更何况是女眷。
他推拒道:“观路已在院中备好了饭食,苏公子不必费心。”
“那苏某便带着瑞文走了,先生包涵。”
“无碍,”说着曲天杨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道,“昨日我看见房中有一本养生拳谱,上面所载功法确有养生健体之奇效,不过招式有误。我已经做了几处修改,苏公子若愿意晨起睡前按照这书上所载的练上一套可舒缓身心强身健体。”
苏清言从曲天杨手中取过拳法,一时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只是还在人前,不方便太轻浮。他收敛道:“曲先生,哎,叫曲先生实在是疏远,不如你我以后兄弟相称可好!我如今二十有二,生辰是二月初三,曲先生...?”
曲天杨略一沉吟才回道:“我虚长你一岁。”
苏清言在家当惯了老大随即欣喜道:“那便是兄长了,我就不客气地唤曲先生为曲兄了。曲兄叫我清言就是。瑞文也是,曲兄叫他名字就好,可别再叫小公子了。”
眼瞧着这位苏公子太过自来熟,曲天杨再无奈也只好应承了下来。
苏清言瞬间眉开眼笑地又显出了那股傻劲儿:“那小弟就不继续叨扰了。瑞文,过来。”
早就被训练得手软脚软的小肉球听到爹爹喊他赶紧小步跑过去牵住苏清言的手,躲在他背后伸出半个头。
“快出来与师父拜别。”
苏瑞文不动,眨着眼睛看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厉害师父不敢太亲近。
一双弯弯笑眼和他姑姑的那双非常相似。
师徒二人相处不久,曲天杨没有勉强,手掌略带僵硬地拍拍苏瑞文的肩道:“今日做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苏瑞文才终于眨巴着眼睛,拖着奶腔小声说了一句:”谢师父夸奖,明日再见。”
他还挺害怕这个师父的,可是他舞剑舞得确实好看,对他还挺不错的,应该是个好师父。
当然过了几天,他才真正认清了曲天扬的真面目。
一大一小渐行渐远,曲天杨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昨夜虽然有风,温度却不算太低,居然这么容易着了病。
莫不是真被他吓着了。
身体真弱。
简单用完饭,曲天杨跟观路说了声就离了苏府,顺手把昨晚偷回来的“赃物”也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