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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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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剑气打落的竹叶慢半拍地翩跹而下,落在少女饱满的头顶,。
曲天扬忍不住想伸手为她拂去,然则身份有别,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在对峙。
“你什么你,”苏飒飒气得面子里子全丢了个干净,脸颊鼓鼓,像只气坏了的仓鼠,“你上次还说要替我做东西呢!转脸就不认人,你别以为上次送来了几座木雕就能糊弄过去。”
曲天扬当然没这么想,好整以暇道:“当然,那日就说了只要苏小姐派下人来说一声,我自会将做好的木玩双手奉上。”
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现如今每与你说一句话你都这样对待,叫我一个小女子如何再与你曲大先生提要求?我怕不是应该见着你抱头躲走,免得碍了您的眼!”
曲天扬听她如此不“小女子”地胡乱说了一通,眼中竟还浮现出几丝笑意,一点也不知歉疚,没礼貌。
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恶劣行径竟那么明显,明显到能让苏飒飒如此在意,能当着他的面直接问出口。
“我往常独来独往,不善与人交际。若有何处怠慢了小姐,还请小姐海涵。日后我会注意。”
“哼,嘴上说得好听,我看你与别人交流的时候也没对我那般冲!”说到这儿,苏飒飒忽然犹豫了一下,抿唇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一双明眸睁大,一瞬不错地盯着他,藏着紧张似乎想确认些什么。
曲天扬顿时也有绷直了身体,刚想开口否认却直接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我想了一通,就那日你来我院子里装秋千之后就开始对我冷嘲热讽。”
“我没...”
“你是不是看到我处罚下人,觉得我又刁蛮又任性,还毫无怜悯之心,才这般对我?”
本来她怎么也弄不清楚曲天扬态度的突然转变,直到那日雪盏念了一句被她驱逐的小丫鬟如今正在大厨房帮工她才想通了这茬。
毕竟以曲天扬的行事作风定然看不得这些,她又不是傻子,这其中的是非曲折自然也能拎明白。
这下问题全都推给了到了曲天扬这边,若说不是实在太过虚伪,若说是又不知该拿何种态度对待她。
迟迟等不到回应的苏飒飒却忽然垂了眼,羽睫扇子般扑闪起来,泪光涟涟。
在一旁无聊独自玩了许久地苏瑞文见状也冲了过来,手臂一张,小鹰似的护住了苏飒飒,大声指责道:“师父欺负大姑姑!”
冷静如曲天扬对这戏剧性的一幕也是大惊失色,连忙道:“我只是觉得你做得太过,并未...”
“曲先生不必宽慰,那日先生所见确是飒飒做得不对。可...”苏飒飒余光瞥见他再也没了刚才那般悠闲,心里暗自得以一声,面上却依旧脆弱神伤,“苏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府第,家里也有百来十号下人看着。我若不硬气一点,立立威,只会平白无故让那些没眼色的下人拿捏。身在后宅有许多说不出口的隐晦,不知曲先生可否明白?”
曲天扬虽不理俗务,对这些腌臜事也知一二。世人大多不同,有苏培德那样一心为主的忠仆,也有李有才那种偷奸耍滑的败类,不可一概而论。但苏飒飒一番话明明就是将自己的错完完全全择出去的说辞,万分无辜,却又哪哪儿都不对劲。
只是面对比春花还水嫩娇艳的脸,再多的指责也说不出口。
再说被苏飒飒挑明,曲天扬骤然觉得僭越了许多,别人家的事多少都与他无关,他也插不了手,这份独自生了好几天的气像个笑话,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在何时陡然弥散。
他后退一步,很是诚恳地抱拳赔礼道:“是在下狭隘了。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苏小姐见谅。”
这人总算软了下来,苏飒飒用早就捏在手心搅了又搅地帕子擦擦眼角溢出泪液,掰回了
一城的爽快,别提多开心了。
“曲先生既如此说,那...以后便不许在像之前那样对我爱答不理的。”
言辞间带着期待。
曲天扬算是服了这个变脸比戏法还快的人,无奈叹了句,点头应是。
他低头看着还气呼呼挡在他与苏飒飒中间的苏瑞文,拍了拍他的头道:“师父已经与你大姑姑道歉了,这回可满意了?”
苏瑞文愤愤不平,左看右看,发现全场就他一个人还严正以待,和他师父在抗衡,顿时就怂地放下手,乖乖被领回了青竹园。
苏飒飒达成了心愿,也不再纠缠。
哼,虽然这个曲天扬是有些难搞,还不是被她几句话给拿下了!
来日方长,看以后怎么教训他。
苏飒飒哼着时下京中最流行地小调,一步一跳地溜回了储春院,像只轻灵地小兔子。连院中人都不知为何她今天为何这么开心。
“师父,师父。”
“嗯?”曲天杨有些心神不属。
苏瑞文晃晃他的手,从小口袋里取出与他手上同色的绳结讨好道:“五彩绳!送给你师父的。”
说完他又眼珠一转,忙不迭地强调:“大姑姑做的!”
曲天杨有些好笑,接过道:“谢谢,行了,先热个身,今天耽误的不少时辰。左手伸出来。”
苏瑞文疑惑地伸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师父从他手上把自己那根绳结也取走了,随即嘴巴一瘪差点哭了出来。
“好好练功,下课前还你。”
“是…呜呜…”
“对了,我与你姑姑今日发生地事情不许回去告诉你父亲母亲。”
苏瑞文机警地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接着,”曲天扬随手将木剑抛到满脸狡黠的苏瑞文手上,接着商量道,“等会儿多给你两颗糖怎么样?”
“师父放心!一定不告诉!”
曲天扬笑着摇摇头,这俩果然是一家人。
一转眼就到了端阳节。
大清早,苏府到处都熏着艾叶,用以驱邪避毒。昨日包好的角黍也早早上了蒸笼,散着热气清香。
苏飒飒爱热闹,连储春院院门上的那簇艾草都是她一起床亲自跳着挂上去的。
“簪些珠花就好,简便些。”
“诶!”
巧月手巧,利落地替苏飒飒盘里两个垂挂髻,又将剩余的发用一根丝带收束在脑后,飘飘似落了凡尘的仙子。
“小姐簪太多饰物反失了本真,果然还是用珍珠最衬人!”暖冬在身后捧出了一套南海珠花,挑了两株嵌在她的髻上,真真叫珠圆玉润。
苏飒飒在腮边浅浅上了层胭脂,抿了些红润的玫瑰膏子,只道:“你们几个呀,天天将我捧上了天,以后真见着了天仙般的人物反叫我露了怯。”
巧月接道:“京城了的小姐我可几乎都见过的,能和小姐比的啊没几个,我们自然是放了胆子夸的。”
苏飒飒被逗的捂着肚子直笑,接着捧起铜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自己的样貌,古人都说容颜易老,朱颜易逝,再美的容貌最后还不是只能沦为一抔黄土。再者总有些不吃这套的,若天下人都如了住在竹林里那个人的性子,她也不必为了这相貌又喜又恼了。
“暖冬收拾了吧,我得去用早膳了。等我出了门呀,你们也各自玩儿去吧,花费都算在储春院的账上!”
“哈哈,小姐自去玩乐,雪盏可都备好了呢!不必忧心。”
清秋收拾好出门要带的东西就跟着苏飒飒去了主厅,其余人因着过节主子又不在纷纷松快了不少。
等苏飒飒赶到的时候苏府的几个主子也差不多落了坐,连她父亲都休沐在家等着过节。
“爹,娘。端午喜乐。”
“快过来坐吧。”
张氏满意地将她招到身边坐着,又唤来下人吩咐上菜。
今日这一场早膳地主角儿当然就是她们前两日亲手包的角黍了。
这角黍一蒸便退去了翠绿,多了几分干黄,原本是下人剥好递上的,张氏觉得正逢佳节,自己手剥更添趣味,就嘱咐直接端上即可。
“不知曲先生爱吃甜味,还是吃咸味?”苏穆之是一家之主,今日理应由他来开宴。
曲天杨恭敬回道:“家乡多食咸味角黍。”
苏清言一听就乐了:“这家里除了飒飒又多了一个吃咸味儿角黍的!哈哈哈。”
苏飒飒也笑:“我们咸味的角黍终于在这家里扳回了一城!”
“别乱说!”张氏笑着嗔怪,有伸手取了一个咸味的交由小厮递给曲天杨,“曲先生见谅,咸味的包的不多。”
“苏夫人客气。”
苏穆之也揪了一个枣儿的递给他最疼爱的孙子:“吃吧,吃吧,都馋了吧!”
“爷爷,早就饿了!”
苏瑞文稚嫩的童音逗得全家人哄堂大笑。
苏穆之抚着胡须看着桌上三代同堂,一派和气,不禁生出了天伦之感,平日里在官场上受的气啊委屈啊全都烟消云散,忘到了几百里外。
装着咸味儿角黍的盘子第一次空得比甜味儿的还快。
虽说本就有数量上的差异,但第一次由苏飒飒和曲天杨分而食之,像是有种微妙的联系在这个灿烂春日里悄悄破了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