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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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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中的傅澈临抱着闻人蓄走出了一种佛挡杀佛的气势,脸色阴沉着,出门时连看到护工都没什么好脸色,被他冷冷一瞥,护工没来由的抖了一下。猫着腰杆钻进包厢里替闻人蓄把轮椅收好。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说好话的主,自己也没少在朋友面前吐槽闻人蓄。
可那能一样吗?
他能说、能骂,那也只能他说他骂,轮得到别人么?
闻人蓄又哼了两声,弱弱地喘着粗气,是先前被呛得太厉害导致的。其实傅澈临这么抱着他他是非常没安全感的,就算知道傅澈临肯定能稳稳地抱着他,他也有点心虚。
毕竟自己扶不了、抓不住,两只手像摆设一样只能在身侧垂着,万一傅澈临手一松,他只有被摔的份。
他偏过头小声地和傅澈临说:“你……手酸吗?”
小瘫子不会看脸色,傅澈临眼睛都没垂下去看他一眼,冷漠地继续往前走。
这个点不算早了,餐厅里已经有别的客人,先前他们的动静太大,就算隔着包厢也有人听到,多多少少有人凑热闹将头伸出来看一眼。
闻人蓄就算再心大、再习惯了自己身体也经不住这么看,还是像个无尾熊样挂在傅澈临身上。他不好意思地将头扭转,软软地蹭进傅澈临的肩窝中。
头发因为动静蹭得傅澈临好痒,终于没忍住沉声骂道:“还敢乱动,你是真要我把你扔地上你才消停。”
闻人蓄果然不再乱动,听话地趴在他身上。
傅澈临稍稍好过了一点。不是他不想放下去,是和闻人蓄生活久了想也知道这会豌豆公主绝对没办法稳稳当当坐在轮椅上,没那个心思折腾,还不如就这么抱着。
又不是没抱过。
只是闻人蓄两条腿吊在半空中,鞋子根本穿不住,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傅澈临发现的时候只剩一双被袜子包裹着的脚随着动作轻轻晃悠着。
没了鞋子的支撑,他的脚向下垂得厉害,都快看不出正常的样子。这会都还抖着。
不仅是腿脚,也有两条没什么力气垂着的胳膊,又或者说傅澈临能清晰地感受到闻人蓄全身都在颤抖,就连牙齿都在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疼的吗?
傅澈临扶在闻人蓄背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揉了揉他的后背,语气生硬地对怀里的人说:“忍着。”
刚刚松动了一点的表情又重新僵硬了起来,“在家是能无聊死你么?早餐都不吃,跑来这受气是吧?和我吵不够还得来外头和别人吵。是嫌我骂你不够多?”
怀里的人小小地动了一下,没吭声,傅澈临没骂够,一边走一边凶:“再让我看到你和他来往……”
“老公……”傅澈临还没说完,闻人蓄黏黏糊糊地喊了他一声。
不是傅澈临,也不是平时那样阴阳怪气的老公,就是一声小小的,轻轻的,类似于撒娇一样的叫唤。
怔得傅澈临差点没手一松把闻人蓄摔下去。
他反应快,抱着闻人蓄往怀里紧了紧,语气比先前还生硬点。
“干嘛?”
闻人蓄的脸贴在傅澈临颈侧,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傅澈临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
他的肩膀宽阔而结实,每一次被他抱在怀里,除却了那些无法掌控自己身体带来的微妙恐惧感外,更多的都是温暖和安定。
一点点的恐惧夹杂在数不清的安心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让闻人蓄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心情不算好,也懊悔不该出门。
被闻人蓄直截了当地戳中痛脚时是真的委屈,也就是真的气急了才会自己被自己呛到,咳成这副鬼样子。
甚至于傅澈临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被拯救的感动。
那会他咳得不能自已,根本没办法去控制自己,傅澈临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刚好感觉到身体有一阵暖流释放出来。
就算出门前已经换了新的纸尿裤,但他还是不由得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么狼狈的情景下会雪上加霜。
甚至害怕现在傅澈临抱着他会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和傅澈临在一起以后闻人蓄发现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很多事情他童年的时候不在意,长大了不在意,现在反倒越来越要面子。
即便在家里只是穿着简单宽松的居家服,他也时常注意着这些事情,避免傅澈临看到太过狼狈的一面。
小时候或许是心思还太单纯,不明白能跑能跳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
长大了他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梦,夜里闭上眼睛,都能梦到自己在踢球,在跑步,跑很长很长的马拉松,围着山路跑,一直跑到山顶,然后站在山顶大口大口地呼气,最后累了就直接躺在山顶的草地上。
一觉醒来,自己确实是躺着的,还因为脑供血不足也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可和梦里不同的是,他没有在山顶,而是躺在家里,躺在一个两边竖着围栏的护理床上。
他没有广阔的天地,览不到无尽的风光,他的天地,就是在方寸之间,一点点空间。
可连这一点点的空间,他都需要别人帮他一把。
原本闻人蓄想着,在傅澈临没有喜欢上自己前,他也能气定神闲地陪着傅澈临耗。
他可以坦坦荡荡地由着傅澈临彻夜不归,知道他的小情人天天给他发白花花的腿照闻人蓄也觉得无所谓。
但是根本不行,人心不足蛇吞象。
傅澈临这个人,这个名字对闻人蓄来说就已经代表了致命的吸引。
从傅澈临第一次抱他开始,那些理智的想法就已经一点不剩了。
他想要的太多,想让傅澈临早点回家。甚至想伸出手去把傅澈临的手机摔了,把那些照片删了。
闻人蓄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心生埋怨,埋怨自己的腿为什么不能再好看一点,为什么不能有紧实的肌肉线条?为什么皮肤也没那些小男孩的光泽细腻?
越是喜欢傅澈临,闻人蓄就越明白,明白自己身体上的缺陷永远是横亘在自己和傅澈临面前的一道鸿沟。
他好不了,爷爷给他再多的钱也填不满这道鸿沟。
所以闻人景不能这么说,傅澈临也不能这么说。
闻人蓄窝在傅澈临胸口,小声地喊了声疼。
他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腔,大半张脸闷在傅澈临怀里,声音闷得傅澈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机已经将车子停在门口,只要上了车,马上就可以到家。
傅澈临的心被什么东西软绵绵地戳了一下,登时酸胀不已。
“好好靠着,马上就到家了。”
先前出门是不爽的情绪没有消散,化作了另外一种不爽的情绪。
但比上午的那些不爽更具体和确切一些。傅澈临知道那些矛头都指向了哪里。
回去的路上闻人蓄比原先还抖得厉害,昨晚他才发作过一次,现在疼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只能半靠半躺地靠在傅澈临身上。
车里空调温度高,闻人蓄整张脸红扑扑的。因为空气不太流通,闻人蓄甚至开始用嘴巴呼吸,衣服裤子也先前要皱一些,袜子也蹭掉在车上,脚背也蹭得红了一大片。等下车的时候根本没办法用先前那样的姿势将他抱下车,只能把轮椅靠背放得很低,像一张简易的小床那样让闻人蓄半躺在上面。
不可避免的傅澈临的胸口沾了点闻人蓄掉下来的口水,趁着护工帮闻人蓄收拾身体换纸尿裤的空档,傅澈临也进卫生间重新换了身衣服。
等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闻人蓄鼻子上又挂上了氧气管,嘴巴微微张着,眼底一片潋滟,还泛着点绯色。
傅澈临先前的那种感觉又冲上颅顶,有人真的在不清不楚地捏了一把他的心脏。
脸上推门进去之前,这种感觉一共三次。
他走到床边坐下,捏了一把闻人蓄的小腿。
估计是被捂得狠了,傅澈临发现护工没帮闻人蓄穿上裤子,起伏的线条能看得出来只是裹着一条鼓鼓囊囊的纸尿裤,两条各瘫朝一边的腿细得他用点劲儿就能捏断。
“还疼吗?”
傅澈临没忍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捏闻人蓄先前抖得厉害的腿,类似于帮他按摩那样。
闻人蓄点点头,“疼。”
插着鼻痒,他说话都瓮声瓮气的,“胸口闷,喉咙也疼。”
说话间嘴角掉了一点晶莹下来,滴在了脸颊下垫着的毛巾上。
傅澈临弯下腰帮闻人蓄擦了一下,他眉毛还一直皱着,但好像今天从见到闻人蓄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重话,连动作都透着点温柔的味道。
末了,傅澈临就便揉了揉闻人蓄细绒绒的头发,指腹顺势而下掸掉了闻人蓄眼角的眼泪。
“睡吧,睡醒了再说。”他顿了下,“我不欺负病人,等你好了再和你算账。”
可指腹还没离开眼角,闻人蓄的眼泪却立马又掉了出来。
甚至傅澈临都还没反应过来,闻人蓄的委屈就汹涌而来,冲得他措手不及。
这时候哭其实对闻人蓄来说很难受,连哭都没什么力气,抽噎都断断续续的。
“可……可我……不会……不会好。”
闻人蓄觉得很难过,身体很难受,像要背过气去一样。心里也很难过,但又好像真的吃了没上过学的亏一样,非常难表达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难受。
明明这些事情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接受和消化干净了。可看着傅澈临的眼睛,他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他哭得越凶,呼吸就觉得越困难,难受得他恨不能多一个器官来呼吸。
“傅澈临……我好难受……”
“你听见闻人景……闻人景……说我治不好了……”
一瞬间傅澈临好像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做自己的心为什么被捏了一下,这种酸胀疼痛的感觉,如果他理解没问题,应该算作是心疼。
心疼闻人蓄的身体,心疼他因为先天的疾病而被人取笑。
更心疼他现在哭得那么难受。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情绪,然后将手放到闻人蓄的胸膛上慢慢揉着。
“你现在不舒服,我没办法抱你起来。你好好躺着,别哭了,你怎么样我都要你,以后如果还敢有人这么说,我会让他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