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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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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王工吗?我这边看过了,还是很难办啊,就真的不能再加两条通风竖井吗?”
深山的山腹中,漆黑的隧道里,有一些人在忙碌着。
刺眼的白色灯光在晃动,光线外稍远处则伸手不见五指。
“岩土那边难办,我这儿也难办啊。您得跟领导再好好说说,将来跑的是汽车,不是以前的火车,活塞风没那么大,原来的竖井不够啊。”
正在打电话的女子转了个身,走到暗处。
“不……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防火那边也有问题啊。领导不能只考虑预算,万一出了车祸着了火,中间这六公里车里的人都得给熏死。那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哦哦,反正是总线路规划不能动了,一定要想办法改建对吧。”
这时有人跑过来,悄声说:“徐工,这边的测完了。”
女子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知道了,反正是不好再动对不对,说什么都是喀斯特地貌的问题。他们不是有加固岩层的技术吗?……我不是在抱怨,是这样做根本通不过检查啊。哦,现在又加了抗震要求……消防也很重要啊,不能厚此薄彼是吧……”
安全鞋踩在积水中,发出啪啪声。
“……啊,好好,我知道了。拜托您了。”
终于打完让人心累的扯皮电话,女子把手机揣在口袋里,向明亮的地方走去。
但是,她的脚步突然不稳。眼前的灯光也变得闪烁跳跃。
如雷鸣声般的声音充斥双耳。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地震。
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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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惊醒:“徐工?”
“你醒了?我给你包扎了小腿,暂时不要移动。每隔半小时松开一次扎带,保持两分钟。如果基本止血了,就可以完全松开。”刚刚打电话的女声在黑暗里响起。
坍塌的隧道减弱了回声,现在所有人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地震前那么飘忽了。这意味着搜救的难度大大增加。
“哦,哦。小蕾怎么样了。”
“她似乎撞到了头,有点昏昏沉,目前看还好,但很难判断会不会恶化……我建议你每隔一段时间叫醒她。一小时一次吧。”
“叫醒?”
“对,我把能找到的灯都挪过来了,开关放在你手边。为了省电才关的。摸到了吗?”
“摸,摸到了。”
“那就好。我的手表也在你手上,夜光的。”
话说完了。在黑暗中,两人沉默了很久。
毕竟,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接受这样意外的打击,必须要足够的思考时间才能勉强接受现实。
但是人又很难在漆黑寂静的环境中坚持很久,必须找个谈话对象缓解压力。
“真倒霉,本来这个破隧道就不该重复利用,是吧,徐工。”
“是倒霉,正好遇到……岩土那边刚说完原设计抗震7级。百年一遇,叫我们赶上了。”
“天要人死,不得不死啊。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能挖到我们?”
“你不一定会死。”女子的声音很平静。“小蕾如果只是脑震荡,也应该没有问题。我书包里还有一些食物和水,都放在你脑袋左边了。”
“哦,谢谢。”
“摸到了吗?”
“……摸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
压抑的空气中,稳定的女声再次响起。“我把小蕾的手机关机了,也放在这个包里。我的也是。你的手机也关机了,在你右边的裤子口袋里。记得定时打开,看看时间,拨个电话,说不定有信号。”
“好的……徐工,你受伤了吗?”
“还行吧。”
女声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影响行动,但是可能不能等到出去的时候了……”
“为什么?!”
“你别动,你别动!其实我们三个没有哪个好到哪儿去。你……你腿不疼吗?”
“还,还好。”
“这可是开放性骨折,如果三天之内没人来救你,恐怕也会严重感染。所以……我们三个,其实……差不多水准。”
因为这个令人哀伤的事实,对话又暂停了许久。
然后,又因为黑暗和孤寂重启。
“徐工,你觉得外面挖到我们要多久?”
“……不知道,最多……两三天?我又不是岩土那边的人。”
“希望吧,借你吉言。”
“赵儿啊,如果……如果,我到时候不行的话,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啥呢!我们肯定……”
“……请答应我。”
“好,好吧。”
“我以前在网站上发一些……发一些视频……吐槽恐怖片的那种。能麻烦你……如果出得去的话……登上我的账号……告诉大家没有下一次了吗?”女子的声音很平静:“就用我的手机登录,用户名是鬼怪分析师,密码是保存了的。”
“……您是那个鬼怪分析师?”
“你也知道啊。啊……这种自曝网名的行为……真是社死。别笑话我。”
“怎么会?我可是你忠实的粉丝。”
“那好,拜托你了。”
……
时间就这样过去。
在暗无天日的隧道中,在寂静、没有时间参照物的环境中。
“徐工,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才有回应传来,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
“其实我不太喜欢咱这个专业。”
“我也是。”
“我……爸妈都是医生。小时候……我是看家里的医书长大的……小学时候就能默画人体……解剖图那种。”
“那还真是厉害。”
“初中那会儿……我问同学几句话,就能判断出……她爸爸不是过敏……而是带状疱疹。”
“嗯。”
“虽然……现在十几年过去,忘了一多半了……但是你相信我。你能出去的。”
“好的。”
“爸妈当时不想让我报考……医学专业。他们怕……怕我被医闹砍死。”
“现在医患关系是不好。徐工,你也会没事的。”
“……”
“徐工?”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传来。
“你知道吗?人的……脾脏和肝脏是没有痛觉的……除非血流得太多,触及腹膜……”
当事人们浓烈的感情积压在狭小的地下空间里。
面对死亡的恐惧和哀伤。
平静与遗憾。
“记得我刚才的话……每隔半小时松开腿上的扎带……保持两分钟。松开的时候……慢一点,这样止血更快。”
“好。”
“每隔一到两小时……叫一下小蕾。”
“所有的东西……都在你能伸手够到的地方……”
“记得打电话……”
“以及……你是我第一个尝试上手‘治疗’的病人……请活下去……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