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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居然能看谁好看附身谁! ...

  •   一开始,莱恩以为一切都能按计划运转。
      他调查了那个试图使用□□的美容院,顺利得知那位开创了这种“划时代的、全新的抗衰疗法”的美容师是个从未接受过医美培训的骗子,想在马克西米利安夫人身上捞到第一桶金。
      构建骗局既需要耐心和时间,也需要足够的智慧和金钱。
      但这位新手骗子似乎一无所有。
      骗子没把□□的危险性放在眼里,只顾畅想自己疗法的成功图景,将自己未来的“财富”提前视为囊中之物……这一切的结果就是,毫无理智的超前消费。
      莱恩很快就查到了骗子塞满信箱的大额账单和经常担保的银行。
      “如果你还没有放弃在马克西米利安夫人身上使用□□的愚蠢念头,那你的资金流将被永远切断。想必你也不希望你的鳄鱼皮包都被银行拿去抵债吧?”
      莱恩使用了最老套的匿名信威胁法。
      进展意外地顺利,骗子仓皇关店逃离。
      直到,莱恩很快得知母亲又迷上了另一家新开的美容院,兴奋于另一种“新疗法”,而且这次的“新疗法”要注射的是□□——一种与□□完全不同的化学品,但具有同样的致命性。
      毫无二致地,这次的美容院里也有一个智力低下却雄心勃勃的美容师。
      莱恩终于起了疑心。
      常言道,三次出现的事物绝非偶然。
      但莱恩认为等到第三次时已经太晚,同样的事情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就该有所警惕了。
      似乎,总有一只无形的巨鲸在海底搅动风云,让海水浑浊难辨,让他母亲那样无知的小鱼昏昏沉沉一头撞进陷阱。
      他并没有故技重施,而是对两位美容师的背景展开了调查。
      她们都是半路出家的美容业外行,都曾在一家三流美容院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
      莱恩的目光扫过美容院的人员流动名单,竟意外发现了熟悉的名字:
      原来,托卜丝在“复宠”之前也曾是一位美容师,靠拙劣的技艺和一条如簧巧舌勉强搭起了一个三流美容院,又因频繁的顾客投诉而迅速关店大吉。
      看来,托卜丝捡起了尚未生疏的手艺——不是美容的手艺,而是诈骗的手艺。
      而且,不把马克西米利安夫人置于死地,托卜丝是不会罢休的。
      没了第二个美容师,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没了□□,还会有□□、巴比妥类药物……
      莱恩决定带着真相去见母亲。
      “啊,这个嘛,最新的顶尖美容疗法总会承受一些流言蜚语,你也大了,该学会分辨真假了。”听到这一切的母亲正倚着美容院的躺椅,脸上敷着厚重的冰山泥面膜,说话的声音也含混不清,像是与他隔了一个世界。
      莱恩叹了口气,一遍遍强调事情的严重性:“这一切都是托卜丝在背后操纵。托卜丝为了正牌夫人的头衔,可以不择手段……”
      母亲软绵绵地挥了挥手:“不要夸大其词,莱恩,好像我已经半截入土了一样,托卜丝这种小人物嘛,总会竭尽全力往上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我是女人,我肯定比你要懂她,杀了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又不可能真的成为马克西米利安家的女主人!”
      连马戏团最笨的猩猩也能一口气说出十种好处。
      “……而且,我也不是莽撞的人,我已经进行了几个疗程的试用疗法了,皮肤状态是真的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就凭这个,花多少金币也值,更何况试用阶段根本不花钱!说实话,这家美容院根本不图钱,老板开这家店只是为了兴趣爱好,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
      它图的是你的命。莱恩苦涩地心想。
      “好啦好啦!就算我死了,你能受什么影响?遗嘱受益人早就填你了,你何必一副哭丧的样子……”
      深深的无力感像海水漫过口鼻,莱恩想起了被沥青粘住翅膀的鸟儿,也是如他此刻这般难以挣扎,身体逐渐不再受控,胸腔中的气体一寸寸被挤压出体外,最终再无喘息余地。
      真正受到死亡威胁的母亲若无其事、自得其乐,安全无虞的他却备尝痛苦——即使他与母亲的情感再淡薄,也未淡薄到他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但一次次的沟通无效,让莱恩的精神状态濒于崩溃,意识到有时候生的痛苦远胜死的痛苦,是近在咫尺却无法相互理解,是注视着一个人不自知地溺水时却难以施救。
      他不仅无法再去劝说母亲,甚至痛苦到难以从床上起身,任由垃圾没过地面。
      莱恩最后一次收到关于母亲的消息,是她死于钾中毒的讣告。
      他的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
      在反复的噩梦中,他被迫参加一场场奢华的宴席,满桌宾客都是纸糊的怪偶,母亲与这些怪物畅谈大笑,殷切地向自己劝酒,而他却看到杯中之物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在梦中难以呼吸,只想掷杯逃离,却腿脚沉重,总也不能抛下母亲。
      现在,母亲真的死了。
      他反复拉锯的沉重负担已步入了终结,他的痛苦终于能黯然谢幕。
      父亲甚至忘了邀请莱恩参加葬礼,莱恩也因无边的茫然而浑身无力,不能起身参加任何活动。
      当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时,听到了邮递员在一楼的门外放下包裹的脚步声。
      应该是自己一周前订购的那枚陀螺仪。
      陀螺仪是魔方发明者的新创造,能在指尖保持角度水平的旋转。莱恩向来喜欢这种别具巧思的小发明,能让他的大脑得到片刻的放松。
      莱恩伸手拽了拽窗边的一个拉绳,放在一楼门边的筐就晃晃悠悠地升了上来。
      他打算让这枚陀螺仪暂且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填补此刻的虚无感。
      之后发生了什么?
      莱恩记不清了,死前的记忆就在这里停滞了。
      似乎是陀螺仪出了什么问题……
      然后他死了。
      想要复仇的人,真的会因强烈的愿望和刻骨的痛苦而复活吗?
      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好人,真的会得到好的报偿吗?
      在这个污浊混沌的世界中,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矿难中的工人不会复活,哪怕他那几个失去衣食的幼儿在寒风中逐渐失去体温;中弹的母熊也不会复活,哪怕猎人正用枪瞄准它拼死守护的幼崽。
      让他死而复生的,不是复仇的欲望,而是神迹。
      如果没记错的话,陀螺仪应该就在自己醒来之处的旁边,羊绒沙发下的杂物堆中。
      莱恩从回忆中抽身而出,一眼看到放在最上面的纸盒半敞着,走近了细看,陀螺仪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像曝尸荒野的动物一样化为了白森森的骸骨,有奇怪的深绿青苔覆满了盒内,甚至有几条干枯的细线已经爬到了外面,半截耷拉在地板上。
      这不是陀螺仪,而是一盒精心制作的阴谋,恐怕在他死亡时就已经被触发过了。
      莱恩不想多看那些细线,觉得它们令人作呕,像寄生着浮游藻类的触手。
      突然,“触手”激烈地抽搐了几下,就如盲蛇般无声而迅速地从地板上游了过来,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莱恩身边。
      电光石火之间,莱恩做出了天才般的反应:
      他一脚踹飞自己那掉在地上的半截胳膊,“触手”立即贪婪地攀了上去,死死缠住,手臂上的肉先是因紧缚而勒得鼓起,又迅速平复,原来是“触手”已经化实为虚,钻入了手臂中,变成了暗青的蛇状纹身。
      莱恩的皮肤本就白皙,能透过手臂肌肤看到泛青的血管,此时的那半截手臂越发苍白如雪,宛如缠绕着青铜荆棘的雪花石膏雕像。
      但他知道事情并未结束。
      莱恩仍能看到手臂上的刺青不停闪动着,图案从蝮蛇变为蜥蜴,再从细长连缀的菱格几何变为繁复嬗变的万花筒,像一位焦躁于挑选舞会着装的少女。
      因为,不管那“触手”究竟是什么,都未能从手臂上获得它最渴求的东西——生命力。
      刺青最终又变回了蛇的形状,像条真正的蛇一样迅速颤动着吞吐细舌,动作细微地上下移动头部,多疑地在空气中嗅探,三角形的头逐渐指向了莱恩的方向。
      莱恩不知道这个“陀螺仪”是一种自动触发装置,还是幕后凶手已经发现了他的复活,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他听到一楼门外似乎有极轻的脚步声,但来不及去查看了。
      他深深吸气,像是要把属于活人的那口气再吸进去,重拾他尚未从这具躯壳中复活时的感觉,那种无处不在的寒意,独属于无主灵魂的寒意……
      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走为上策。莱恩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在理论上,他本就不该复活,所以此时也能轻而易举地让灵魂与身体断开连接,像钥匙从锁孔中收回。
      他的灵魂轻盈地浮起,俯视着“自己”无力地倒下,半靠在沙发边。
      他不确定敌人能否窥探到灵魂的存在,决定马上离开这里。
      可他一离开身体,就像玩具火车自动在轨道上滑动一样,灵魂也自动驶入了无形的轨道。
      “……最近龙陵岛那群原住民又开始示威了,褐纹海螺肉的价格已经跌到25银币一磅了……”是路人在交谈。
      ——莱恩的灵魂掠过街道,比风更快。
      “……这些私有银行的资产质量一言难尽,贷款不良率有的超过了38%,这就是外行指挥内行的结果……”是交易所的秘书在抱怨。
      ——莱恩的灵魂不仅在声音中驰骋,还在一页页纸张间飞翔,无尽的数字是他的快捷通道。
      “……决定给予多子女的贫民财政补贴,最高500银币……”是极东联邦政府的官员在打印文件。
      原来,或许因为自己在计算方面的惊人天赋,莱恩的灵魂竟能沿着流动的数字迅速移动。
      他变成了这个城市的数据幽灵。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莱恩有些犹豫,但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圣痕不在自己的锁骨上,而在自己的灵魂中,时刻守护着自己。
      他就像骑着自行车下坡时的少年,松开握把,展开双臂,纯粹顺着轨道的惯性降落在了某地。
      “……再让服务员确认一下,是不是每位宾客都有两个纸杯蛋糕,我们有167个客人,那就有,有,呃……”
      “有334个纸杯蛋糕,妈妈。”
      “多话精!不是告诉你要在别人面前少说话了吗?”
      其中一个声音很陌生,低弱而孤怯,让莱恩想起一种名为伯利恒之星的百合花,这声音就像清晨的最后一滴露珠缀在花瓣上;另一个声音娇滴滴的,是他所熟悉的矫揉造作感,两者有云泥之别。
      而且,对他而言,那朵“百合花”在人群中就像暗夜里的北斗星一样耀眼,像一排空酒杯中唯一一杯被斟满的佳酿,让人忍不住品尝……
      ——让他忍不住纵身跃入这杯芳醴之海。
      莱恩先是从高处看到了大理石拼花地板和站在一起的一对母女,然后猛地眼前一黑,像一头撞上了墙似的,片刻后才慢慢恢复,睁开了眼。
      他睁开了一双实实在在的肉眼,看到层叠的蓬蓬纱裙摆正在眼前大幅甩动,前方有个正在疾行的贵妇人,熟悉的后梳鬈发上别着蝴蝶发饰。
      而自己……
      莱恩不可思议地抬起手,看到荷叶边袖口和一双过分瘦小的手。
      怎么会这样?“百合花”的身体简直空无一物,让他这个外来灵魂畅行无阻。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鬈发的托卜丝转过了头,“妮蔻尔,还不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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