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邈然（朱权徐增寿同人）》月半木乔

1、飞升

　　此夜天朗气清，慕道长盘腿坐在树顶，靠着圣木的树冠抖着脚观星，流云息息从足尖划过，他有些百无聊赖，近来雁翎刀的魔气锐减，没有怨气出来闹腾，无事可干，翻阅典籍看得眼花欲睡，远不如观星来得养生护目。
　　忽地，凡尘中一道清光乍现，刺破夜幕，直冲天际，伴随着紫气东来，月华如练，清气扫荡过神州东南，浊气一霎荡除。
　　慕道长依旧抖着脚，优哉游哉地称赞了一句：“三花聚顶，又有道友飞升了，可喜可贺。”
　　奈何老天爷笃定要打他脸似的，只见那道清光利箭怒发般都快冲上三十三天，倏忽间燃气不足，拐了个大弯，缓缓朝着圣木而来。
　　“这位道友怕不是个路痴……方向感忒差了……”慕辞雅脚一缩，立在树颠，双手结印，临空支开一张大网，想要捞一把这位路痴道友。
　　果不其然，对方奔着圣木而来，金光慢慢散去，慕辞雅以法网相迎，对方感知到了他的好意，也慢慢收势，踩着大网稳稳着陆，眼见慕辞雅是位衣冠古朴的道长，周身圣气萦绕，以道法见礼：“谢上真相助。”
　　这人瞧着一如凡尘古稀之年的老叟，鹤发玉冠，青纱道袍，却天然一股养尊处优，气定神闲的泰然气度，眼眸中尽是幽静深邃。慕辞雅来了兴致，摆手道：“道友不必言谢，我修为平平无奇，担不起一声‘上真’。道友不如好好想想，方才何以飞升受挫。”
　　老者想了想，很认真地反复思索一番，很负责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慕辞雅嘴角抽搐，但听对方又说了一句：“毕竟我这也是第一次啊。”
　　这良辰美景，郊野树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真是，紫气东来。

　　树下的雁翎刀开始发光了，幽微的青光，忽明忽暗，两人都注意到了，纷纷看过去。
　　慕辞雅摸了摸下巴：“看来道友与这把刀有过交集。”
　　老道长走进了，端详着这把刀，绕着走了几圈，征询地看向慕辞雅。
　　慕道长何其善解人意，抬抬手，说：“不必客气。”
　　于是老者将雁翎刀从裂石缝中拔出，雁翎当即一声悲鸣，凄恻回荡在旷野之上，饶是旁人听闻，也会觉得心中无端悲恸。老者也觉得莫名，只是身体本能地盘坐下，依着巨石，将刀横放在膝上，苍老的手掌轻抚刀身，于是那道微弱的青光也顺着他的指尖浮出刀刃，落在掌心，又绕着他周身飞了三圈，发出一阵强光，便又倒流回刀刃中去了。
　　慕辞雅走进，却见强光之下，老者的眼圈微红，他问道：“仙长，这把刀，是不是雁翎？”
　　慕道长点点头：“道友何处识得？”
　　老者神情舒朗，依稀可见当年的英挺风致，他恍惚地摇着头，很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无奈记忆中的一切，在飞升的那一刻似乎大都留在了衰朽的□□中，从此，前尘种种，与他无关。
　　为什么自己会认识这把刀，且脱口而出？无人告知。
　　他觉得面上有丝丝凉意，伸手一摸，指尖分明一滴泪。
　　道人抬头，对着浩浩星夜长空，三十三重天外天，那是他刚刚陨落的地方，他没能超凡得道，或许与刚刚消散的一团微光有关。
　　但是这一切发生的都有点太突然了，突如其来的三花聚顶，突如其来的登高跌重，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心头一念，玄之又玄。
　　慕道长有些坐不住，他向来是就着别人的倒霉事儿能下三碗白饭，此时有很兴趣了解其中内幕，他问：“道友，不妨看看身上的物件，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于是道人很配合地开始掏袖子，左右都是两袖清风，他解下腰带来看，有些开心，上面缠着一枚玉牌，龙纹抢珠结，金线流苏，原来方才飞的太快，卡在衣带内侧，被忽视了，摊在掌心，一字一字念了出来：“大——明——宁——献——王——权——”
　　四下一时鸦雀无声。

　　旷野岑寂，二人对坐，圣木之下，夜风拂面而来，青纱微浮，墨袍迎风，彼此大眼瞪着小眼，慕辞雅干笑两声，作揖行礼：“宁王千岁。”
　　宁王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理清思绪，也没什么王爷架子，谦虚求教：“仙长无需如此，可知道什么情况下会像我这样飞升受阻？”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可能殿下不小心撞上对流层了。
　　慕辞雅一本正经地搬出极为老套的说辞道：“殿下应当是执念未了。”
　　宁王有些费解：“执念未了如何三花聚顶？”
　　需知，炼气化神，心必空於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慕道长险些忘了，面前这位也是个业内人士，道学大佬，不好忽悠。
　　慕辞雅拿出自己的专业态度，严谨推算一遍之后，诚恳道：“殿下莫不是从前离魂而不自知？”
　　宁王把玩了一会玉牌，便随意地放在身侧，将雁翎刀插回石缝里，兴趣颇浓地问：“仙长，何谓离魂？”
　　这个，一言难尽，慕辞雅想了想：“就如常言所说的失魂落魄，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自己一生中最为失意痛苦的时刻？”
　　宁王回道：“方才看着玉牌，恍惚想起，自不惑之年一心向道，于是修身养性，终日阅览经卷典籍，闲来著书立传，并无甚挂怀。”
　　慕辞雅不死心：“殿下仔细想想？”
　　宁王思索一番：“似乎得空时会在江西境内遍访名山，龙虎、三清、明月、武功，拜会道馆宗师，品茶论道，兴致来时抚琴长啸，鹿鹤为伴，快哉。”
　　慕道长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眼前这位王爷显然比自己活得逍遥多了，哪里来的失意时分，但还是不死心，又问：“还有么？”
　　宁王有些自豪道：“五十岁时，我根据多年的品茗，著《茶谱》一书，一时洛阳纸贵。”
　　“佩服佩服，殿下雅量，还有么？”
　　宁王表现出一丝丝陶醉之情，腰杆都直了，捻着长长的白胡子笑着说：“嗯，本王六十岁时亲自斫琴，名曰飞瀑流珠。”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失态了，即可收敛了神色：“一时忘形，仙长见谅。”
　　飞瀑连珠。
　　慕辞雅也情不自禁诚意满满地鼓掌叫好：“厉害厉害，殿下真乃人中龙凤，风华无双。”他一面说着，右手捻诀，幻出轮回镜，作势邀请宁王走入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