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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雀儿已归山(完) ...

  •   一只圆滚滚、灰扑扑的雀鸟立在树上,双脚松松垮垮抓住树枝,一个脑袋东倒西歪,摇摇欲睡,另一只明显大一些的雀鸟飞到它身旁,以身为支柱,撑住几乎要站不稳的笨蛋小鸟。

      但是笨蛋小鸟实在太笨啦,歪着头从树上栽下,展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起。

      睡意没醒,飞得东倒西歪,闯进人类的怀中。

      人类动了动,笨蛋小鸟的困意这下全都被吓走了,扬起一对小翅膀,惊恐地叽叽喳喳飞回树上,迎来了大雀鸟的一大逼兜。

      小雀儿低头,捡起小鸟遗落的一小根羽毛,去挠抱着她的张之维。

      张之维双眼紧闭,已经睡着了。

      羽毛轻轻扫过张之维的喉结,她好奇地瞧着,看看张之维什么时候会醒。

      张之维的喉珠上下动了动,停在原地。

      小雀儿再好奇地挠了挠,怎么还不醒?

      张之维没睁开眼睛。

      一只大手却豁然盖上小雀儿的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边泄进,照在窗边的床榻上,一点点暖热这对午睡的夫妻。

      张之维死不睁眼,把脸埋在小雀儿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锁骨上。

      声音还没醒,低沉道:“好玩吗?”

      小雀儿轻轻眨了眨眼,连睫毛都带上了金色,毛茸茸的。

      她点头——好玩。

      张之维抢过小雀儿手中的羽毛,滑向她的脸,羽毛所到之处引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小雀儿挪过张之维的手,羽毛移开,不痒了。

      取而代之的是微凉的吻一点点压下来,再压下来。

      吻还在继续。

      捧起她的脸,密密麻麻地吻向脸颊,将微微喘息的唇含住,吮吸着。

      呼吸交缠,但也只是亲吻,做这世上亲密人才能做的事。

      张之维亲够了,心满意足地像一只猫科动物拱了拱小雀儿怀里,发生憨憨的一声笑。

      小雀儿反而不肯放过他,转头就把张之维压在身下,双手撑在床板上,直直看着张之维。用手指指腹轻轻点张之维的脸颊,再滑下去,触到他的下巴。

      张之维下巴已经长出青色胡渣,刚才扎得比羽毛还痒。

      小雀儿微笑地再摇摇头,她不用打手语,张之维就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告诉张之维——胡子,很扎。下次再这样,就不给亲了。

      张之维委屈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嘟囔道:“知道啦,以后一定每天都刮干净,摸起来比女孩儿还滑溜。”

      小雀儿满意地点点头,再重新躺回张之维怀里。

      馥郁花香从窗外传来,张之维说:“花开了。”

      又到了张之维辣手摧花的时刻了。

      张之维起身,直接弯腰越过窗户,瞧窗下花盆里栽种的花朵,瞧哪一朵长得最美。

      瞧好了就以炁化成刀刃,切掉长得正好的玫瑰花,削掉上面的刺,再像个拿来好东西求夸奖的孩子般递到小雀儿面前。

      小雀儿接过,轻嗅花香,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眼刹那变得有些呆滞。眼帘垂下,遮掩惊涛骇浪。

      张之维没注意到,他忙着把另一束花插进小雀儿头发。

      她的长发已经全白,恢复不了过去那副令她在意的样子。

      张之维花了很多功夫研制,这才将杂乱粗糙的发质变得滑顺。

      “这朵花没有你好看。”张之维一边看一边整理好,笑意从眼角溢出来,“不对,是世上所有的花,都不如你好看。”

      张之维见小雀儿还在捧着花,也低头去嗅:“香吧?!今年培育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深知小雀儿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知道她现在在难过,在为手中的花在难过。

      小雀儿从花朵中抬起头,她果真比这世上所有的花都要美丽,就连艳丽的玫瑰都黯然失色。

      ——我闻不到,花的味道了。

      张之维的笑容消失,他一直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到了。

      一年前的金陵城里,神女用三百善求来丹药喂小雀儿吃下,却只能护住她的魂魄不会彻底消散,身体还是无法痊愈。

      她使用的功法应是哪个妖魔留下的,极为特殊邪恶,就算停止使用,也会一直汲取生命源泉,五感渐渐消失,直到死亡那一刻。

      这就是人成魔的代价,即便是仙丹,也无法弥补其巨大的窟窿,都要遵循天地的运行准则。

      使用了不属于她的力量,是要拿生命换回的。

      天行有常,神也无可奈何,所以祂让她回家,不留遗憾。

      小雀儿再一次重复——闻不到了。

      张之维眼眶湿润,他此刻变成了一个胆小鬼,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

      小雀儿比划手语。

      ——没关系,我记得花香。

      ……

      张之维十分黏人,非常黏人,特别黏人。

      就算突然被师父吩咐办事,也要把事带回家做;就算不和小雀儿说话,各忙各的,也都克制在方圆三十米内。

      仿佛看不到,就要了他这条小命。

      没事干的时候就缠着小雀儿,给她念诗,和她说话,带她走遍龙虎山每个美丽的景色,看大好河山,听风、听雨,听树叶沙沙,听小河淙淙。

      若是走得累了,张之维就背起她,慢悠悠地走在山间小路,唱着歌哼着曲,有时候还会逗逗她,佯装不小心背不稳她就要摔倒;结果可想而知,迎来一拳头的奖励。

      她有时候也会备上一些小小的惊喜,给张之维织一双手套,抢过张之维纳了一半的布鞋,胡乱操作一番,上面就多了一只看不出模样的狮子,毛发乱蓬蓬的,像是顶着一只几根棍子的猫。

      张之维穿出去,众人瞅了半天都没猜出绣的是什么。

      有时小孩子心性上来,小雀儿就会帮张之维扎头发,双尾辫,冲天辫,还用笔在他那对小眼睛上画上十分明显的双眼皮线,再用胭脂涂红他的颧骨,嘴唇,抓弄得满是笑意。

      张之维揽镜自照,差点没被镜子里那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吓跑,他双眼一眯,小雀儿便知不好,正要夺门而出,就被他的手揽住腰,单手把她抱起。

      “哼,不发飙就把我当病猫?!”

      他把唇上的胭脂一点点喂给她。

      胭脂是他精挑细选过的,都是植物制成,尝上去便是甜丝丝的。

      张之维还不知道从哪学来了讲情话,他本来就会点甜言蜜语,这下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这情话说着说着,小雀儿就会露出一副生无可恋和略微嫌弃的表情,并且严肃地告诉他,这很奇怪,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张之维觉得不对呀,戏本子都这样说,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大家都很爱听呢!

      或许这些都太文绉绉了,换种方式?

      “这是我的手背,这是我的脚背,你是我的宝贝!”

      小雀儿:……

      “遇到你,我都好久没吃过糖了,因为都没你甜!”

      小雀儿握紧双拳,忍耐。

      “小雀儿,你为什么要害我?!害我这么喜欢你!”

      小雀儿直接在张之维身上点了哑穴,这才安静下来。

      张之维郁闷一整天,最后找到了答案,这些对他们两个来说太浮躁了,还不如刚开始恋爱时的甜蜜呢。

      张之维是个听劝的好孩子,情话照常说,但去除糟粕,返璞归真,一口一个“喜欢”,一口一个“中意”,小雀儿要是不回应他,他就佯装伤心流泪,她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狠狠亲了下他的脸颊,再摆弄他的手,用他的手摆出爱你的手语。

      张之维傲娇又直率,就说:“我就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他习惯性地把她抱在怀里,他身子高大,抱谁都是小小的。

      靠近她的耳朵,耳鬓厮磨着:“全天下,我最喜欢谁呀?”

      小雀儿不回答,她不能说话,说不出悦耳的情话。

      但她知道答案,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答案。

      “当然是你呀。”

      张之维话音刚落,小雀儿就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在渐渐离她远去,万物只剩下一片宁静。

      好可惜,还没有听够那些情话呢。

      ……

      张之维眼睛细长,常被人开玩笑:“你敢不敢睁开眼睛看看我!”

      张之维暴怒:“我已经睁开了!”

      相反小雀儿就水灵灵的,明目善睐,顾盼生辉。

      他们曾幻想过两人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张之维只求别传下他的小眼睛,最好还是像小雀儿,她长得好看,孩子的模样必定不会差的。

      倘若他们有个孩子,他们必定要做世上最好的父母,将所有爱都给他,带他去走父母曾经走过的风景,跟他说父母的爱情故事,他想成为什么人就成为什么人,当然啦,还是不要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不过没孩子也是好事儿,不用遭受生育之苦。

      张之维听过孕妇生产时的嚎叫,又懂些医术,明白生孩子是从鬼门关走一趟,他也不想小雀儿冒这个险。

      两人世界过得更加美滋滋,能一整天躺在摇椅里。

      摇椅嘎吱嘎吱响,空气弥漫着药香,待到暮色西沉,烟火袅袅升起,张之维再把小雀儿抱进屋内,喂她吃药。

      此时小雀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时而露出一丝茫然与呆滞。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浑身上下,只剩下触觉。

      多年的修炼也在那一战中毁于一旦,无法重新开始。

      昔日天才一朝陨落,宛如一座精致雕琢的木偶。

      已是废人。

      她未曾崩溃过,对她来说,能够回来已是不易,又能奢求什么呢?

      反而是张之维,夜间泪水哗哗,不要命地往外流,一个四十不惑的道长变成了一个爱哭的孩子。

      他明白自己应该隐忍、坚强,应该想法设发开心起来,做一个能顶天立地的丈夫,不让小雀儿担心。

      白日里他还是个好丈夫,到了夜间,不知怎么,泪就出来了,如何也忍不下去。

      小雀儿心有所感,一点点摸索着,刚一触到张之维的满脸泪痕,就被他转过头去,疯狂擦掉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她就起身弯腰,摸索着垂下头,亲掉他的眼泪,她尝不出咸味,没有味觉,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喝药也是一大碗灌下去。

      这些药,不过是寻些心理安慰,并不管用。

      小雀儿清楚的知道,待到她触觉完全消失那天,便是自己离开之时。

      她觉得她颇有些自私,她从来都不怕死,反倒是张之维怕她会死,忍受不了她的离去。

      他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他。

      她亲着亲着,也涌出泪来,张之维也只好抹掉她的眼泪。

      两人额头相抵,艰难地对彼此笑了笑。

      她听不到,也看不见,张之维就在她掌心写下:我们来玩个不许哭的游戏。

      可是下一秒,张之维的一滴泪就掉落在小雀儿睫毛上。

      小雀儿写道:你输了。

      张之维下意识点点头,是啊,他输了,一开始就输得一塌糊涂,败在了她身上。

      他将小雀儿抱在怀里,在掌心写下: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无论生死,我们都要一辈子在一起。

      小雀儿错愕,他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有些生气,手指用力地点着他的掌心:一生一世很长,不可糊涂。

      张之维大手盖住她的手,没让她写下去,只把她抱得更紧,黑色粗硬的长发和银白柔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他们十指相扣,坠入满是生离死别的梦中。

      张之维:“那又如何,我就是糊涂,就是想不明白,就是……不能忍受死别。”

      春天再一次来了,心还在下雪。

      摇椅还是在嘎吱嘎吱响,阳光暖得刚刚好,小雀儿睫毛抖动,随后睁开一双浅色眼眸,微微抬起头,鼻尖碰到张之维的脖子,她再往前凑,柔软的唇就吻到他的下巴。

      抬手,指腹触及到张之维的脸,写下:想吃白糖糕。

      张之维沉默半刻,不知是不是没认出小雀儿的字。

      小雀儿再一次写下,一笔一划,一次比一次重,似乎带上了点脾气:白、糖、糕!

      张之维望着小雀儿一张木讷美丽的脸,屈起的手指抬起又放下,最后才握住她已被病痛折磨得细瘦的手腕,金镯空空荡荡,几乎要从手腕滑下。

      他在她的掌心写下:真的让我走吗?

      小雀儿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定定看着前方,微微笑了笑。

      张之维眼眶晶莹:那我下山去买,乖乖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

      小雀儿乖乖点头,张之维将怀中的她抱起起身,再重新把她放回摇椅上。

      她现在轻得很,有时风吹得大了,张之维都会觉得她会被吹走。

      他摸摸她的头,深深地瞧着她,好像怎么瞧都不够,只想一瞧再瞧。

      他再次写上:一定要等我回来。

      小雀儿又只是对他笑笑,艳若桃花,暖如朝阳。

      张之维的身影消失了。

      小雀儿体内无炁,感应迟钝,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走了,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无声地叫了他一声。

      “之维?”

      没有人来触碰她,小雀儿这才认定他走了。

      张之维若是在的话,看到她张口叫他,一定不会任她等这么久的。

      小雀儿摸索着起身,他们从金陵回来后,山下局势一天不如一天,就搬上了龙虎山后山,也可以安心养病。

      这两年,她一日日渐渐失去五感,张之维便一日日照顾着残缺的她。

      日日对他都是残忍。

      她把手上的金镯摘下来,放在摇椅上,对着镯子说,无声:“乖,你在这里等他回来。”

      她跟着记忆走,要走到一个美丽的地方。

      小雀儿不想张之维看着她死,不想她的身体溃散随风飘散之时,她喜欢的他亲眼目睹。

      小雀儿看不见路,一路上跌跌撞撞,尖利的石头划破她的手臂、膝盖,肌肤慢慢出现裂纹,点点红尘从她身上飘起,可是她已经渐渐感受不到疼了,触觉在一点点消失。

      她要快点,必须要快点,否则他就要买白糖糕回来了。

      他看不到她,就要来找她。

      他找不到她,就会觉得她还活着?

      张之维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而不是栽倒在“情”字里。

      所以,她要去到一个连张之维都找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在那里死去。

      那个地方,一定会开很多美丽的花,小鸟会在枝头歌唱,就连阳光都是琉璃般的光彩。

      ……

      张之维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跑到山下,他对怀义没用尽全力,和唐门的李鼎切磋也没上心,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用尽全力的时刻。

      他不想去买白糖糕,想一直陪在她身边。

      可是……可是她想吃白糖糕,她的要求他都答应。

      他要快点,更快点,只能快点。

      终于到达山下的小镇。

      这几年民众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哪还有人卖白糖糕。

      张之维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做糕点的小店,请他做了几块白糖糕。

      等他回到家,远远地就听到摇椅嘎吱嘎吱的声音,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推门而入,才发现摇椅上空无一人,是风吹动了摇椅,只有一只金镯躺在上面。

      张之维手中的白糖糕掉在地上,拿起金镯:“你说的话不作数。”

      没有等我回来。

      他后悔了,后悔答应她的要求,他就应该陪着她。

      张之维转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走得辛苦,路上必定有她的踪迹。

      果然,一条小路两旁的草木东倒西歪,他一边找,一边心里想象着她一步步摸索着走出,摔倒了又站起来,该死的石头划破她的肌肤,留下血迹。

      地上血迹一滴滴延伸到远处。

      他的心也仿佛在滴血。

      很快……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大风此刻吹起,雷电的轰隆声在天边响起,乌云压了过来。

      张之维边加快脚步,边哀求道:“求求你,别下雨……不要下雨……”

      大雨倾盆而下。

      张之维被雨水模糊视线,他眼睁睁看着足迹被冲散,心仿佛被拖入疯狂的无尽深渊,理智一点点剥离,手掌心放出雷电,直击天上的乌云。

      张之维怒吼道:“我都说了,叫你别下雨!”

      雨还在下,并未因张之维而改变。

      张之维发出颤抖的一声笑。

      他知道她肯定还在龙虎山,只是他找不到她。

      张之维在雨中盘腿坐下,进入内景,就算拼上性命,也要一试。

      他的五脏六腑瞬间受到挤压,从七窍中慢慢流出血来。

      打不开,这个答案他打不开,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开。

      他被强制脱离内景,瘫软在地上,雨水冲走他脸上的血。

      张之维再次站起,捂着胸口,撑着受伤的身体继续寻找。

      他自小在龙虎山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过他的脚印,他年轻时便觉得这龙虎山小得不能太小,总喜欢往山下跑去。

      可现在,他觉得这龙虎山真是太大了,找不到一个小小的她。

      他还是没能让她吃上白糖糕,没能护她周全,他对她说过的一切,都没有做到。

      张之维找不到小雀儿,他知道他永远都找不到她。

      没遇到她之前,他瞧什么都是有意思的,遇到她之后,这世间便又多了一分可亲可爱。

      她待他满腔情意,像个笨拙的孩子学会怎么爱他,他给她的爱,她也都全盘接受。

      他爱她,她也爱他,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能够像一对俗世夫妻般,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可是她死了。

      他深深喜欢的人死了。

      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世上的人这样多,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生老病死本是常事,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走、向前看的,张之维如此聪慧,应是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就是想不明白,就是伤心。

      就是……一颗心血淋淋的。

      相识十四载,他们却有缘无分,无法长相厮守。

      他哭了又哭,设法离魂去泰山看她去了何处,可是她的灵魂不曾来过,魂魄又在世间遍寻不到,更不曾入他梦来。

      张之维不敢置信,不是吃了仙丹吗,为何魂魄还是不在了?!

      或许还活着呢?

      但张之维又清楚的知道,若是活着,她肯定会出现,不忍看他伤心。

      他大病一场,形销骨瘦,师父张静清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鬼门关里拉回来,更不让他知道上清、普陀三寺、龙虎山,联合四家的人一起刺杀比壑山忍众的行动。

      天师府的传承,不能从他这里断了。

      张静清看张之维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打了好几巴掌,大声骂道:“何至于此,何至于囿于情爱不能自拔!”

      张之维只说:“她既已死,多说无益。”

      张静清怒极,拂袖而去。

      这场行动,中国异人和壑山忍众各有伤亡,吕家大少爷也牺牲了。

      待到张之维看到抬回来的一具具尸体,一张张面容熟悉至极,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

      垂眉闭目,盘腿坐了半宿,忽而不断掌掴自己,仰头大笑,笑声凄凄惨惨戚戚。

      再起身时,不见颓态,对张静清平静道:“师父,徒儿想明白了。”

      那个异人世界的天才——张之维,回来了。

      张之维时常下山去抗日,张静清有心拦他,生怕他也出了什么闪失,但张之维修为已远在他之上。

      师父拦他不住。

      张之维看到师父一日比一日白的头发,只能发誓,保证自己平安归来。

      摩挲数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唐门兄弟为了刺杀比壑山忍头,折损一代精英;怀义和无根生结拜了,秘密开始诞生,张之维和田晋中下山找他,晋中却被砍掉双手双脚;日本鬼子打跑了;建国了,许猜猜口中的新世界也如约到来。

      而那些秘密,在时光里掩藏,等待后人一点点挖掘出来。

      张之维依旧是个绝顶的传奇,天教分付与疏狂。

      他还是会每日想起早亡的妻子,想得紧了,就跑去山顶吹吹风,看着亡妻的照片再哭一场。

      她热切爱着这山河,爱着这人间,为着这些,她轰轰烈烈地赴死,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他需守着她爱着的,一生一世都守着。

      他还是在盼望,盼望着苍天垂怜能让他们再见上一面,到那时,他会笑得和往常一样,迎接她,再重新爱上一遭。

      后来,张之维泪流尽了,看着过往的照片枯坐回想,靠着一点记忆过活。

      时间转呀转,张之维就老了,活了很久很久。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雀儿已归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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