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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窍被迷咯 ...


  •   张之维就这样住下了,树生把杂货间收拾出来让他住,还专门换了一张床。张之维太高,原来长两米的床已经不太适合他,一睡就要露出脚脖子。

      树生玉声觉得师兄和他们住一起当然没意见,小雀儿也没意见,那三年来的通信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对她来说,张之维只是一个歇脚的客人,迟早会走,走和留都和她没太大的关系。

      就是觉得家里突然多出个大男人,有点怪怪的,倒有些不知道怎么搭理张之维了。

      反而是许猜猜有天大的意见。她活了这么多年,自认自己有一双智慧的眼睛,早把张之维看得透透的。之前写信就觉得不对,现如今见着面了,就更不对了。

      一个男人老追着一个女人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喜欢呗,想要呗,一起搂搂抱抱亲小嘴呗!

      许猜猜觉得好不容易照看大的小女孩被大灰狼……啊不,大狮子盯上了。

      又见小雀儿一副懵懂又无所谓的样子,一颗心都要操碎了,十分后悔之前自己没给她上过性/教育课,但转头一见,发现张之维也懵懵懂懂,只是凭着直觉在行动。

      许猜猜更苦恼了,张之维自己都想不明白,万一小雀儿真喜欢上,他想明白了又不喜欢了,这该怎么办?

      这边许猜猜一颗老母亲的心气得要死,那边张之维愁得要命。

      愁得是小雀儿对他未免太冷淡,不冷不热的,他说十句,她就点点头,他说二十句,她就再点点头,没有不耐心,但连一句手语都不肯对他比划出来。

      一开始张之维只想见到她,见到她就想她能抽空看他一眼,等真的看他一眼后就又想她对他笑一笑,笑一笑之后呢?想她跟他比划手语,“聊聊天”。

      小雀儿这样很正常,有戒心,能理解,没关系。他张之维不是个容易气馁的人,而且住下是住下了,总不能死乞白赖地白住,于是厚着脸皮跟着小雀儿去接悬赏。

      小雀儿随他跟,像往常一样去接活养家。以前攒的那些银元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人要吃饭要活着,一生只为钱财二字奔波,小雀儿也不例外。

      有了张之维,悬赏做起来比以前快得多,什么劫镖护镖,恐吓打手,几天换一样,很快就攒下钱来。

      因为赏金之事,不得不和张之维面前比划了手语。

      张之维很细心,来的第一天就告诉她,他会手语。

      小雀儿对自己是哑巴这事很淡然,但就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比划手语,显得她一副冷酷的样子破了功。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小雀儿觉得张之维应该是个良善的。

      ——这些赏金五五分。

      张之维高兴坏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雀儿的动作,生怕错过。嘴巴咧得很开,让比划的小雀儿以为他是在为分赏金开心。

      比划完了,张之维从记忆里搜刮出知道的手语姿势,不到一秒就回答了她。

      “我在你这白吃白喝也不是事,这些不用给我,就当是我的房租饭钱。”

      小雀儿可不会客气,脑子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张之维说不要,那肯定是不要,于是点点头,收起了赏金。

      她对张之维也有了点亲近的意思,扯着嘴角笑了下。

      ——你要住多久?

      张之维舍不得挪开眼睛,挠挠头,有些讨巧卖乖:“不知道,先住一年吧,今后就跟着你干。你去哪我就去哪!”末了又加一句,“钱你都收着,我用不着。”

      小雀儿狐疑地抬起眼,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着她。在她眼里,天师府高徒一身的手段,讨个活计也不在话下,不至于要一直跟着她讨生活。

      ——不用一直跟着我,你过你的。

      张之维赶紧道:“我被师父勒令不许用天师府的手段,也不能给人看相算命,也不许用气力谋生……所以只能跟着你打一下下手了。”

      他之前盘算着,不一定照听师父的话,就算用了门内手段,只要他不说,师父也不会知道,但他也不介意自己厚着脸皮说出这些留下。

      他这个出家人,从小到大,打了不知道多少诳语。

      小雀儿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手放下,不比划了,转身带着张之维回家去。

      回到家,张之维忙前忙后,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许猜猜自然懂,孔雀求偶还要开个屏呢,人要娶媳妇当然也要表现。

      小雀儿木木讷讷,不懂张之维的行为,只觉得他晃来晃去,人也不歇一歇,把活都干完了,就显得她无事可做,心里怪痒痒的,暗自在想:天师府的弟子都这么勤快?

      如此几天下来,小雀儿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扯扯张之维的袖子。

      ——你不用干这么多。

      张之维瞪大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恳:“没事儿,我喜欢干活!”

      小雀儿看他的小眼睛努力瞪大,不像是诚恳,反而是惊恐。

      不依他,要抢他手上的抹布。

      张之维也不依,随手扯了回来。

      他力气大,头一次表现,不知道分寸,竟然将小雀儿扯了个踉跄。

      旁观的许猜猜要被笑死了,摇摇头,深深觉得张之维还需要很久才能得到芳心。

      她的笑容淡了,觉得得找张之维谈谈。

      张之维反应快,想扶住小雀儿,但是又知道点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双手在她身侧环成个圈。

      可小雀儿是习武之人,下盘稳,只是慌了半步就稳定身形。

      张之维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干巴巴地问:“你没事儿吧!”

      小雀儿摇摇头,张之维有些蛮横且无措地解释:“我闲不住,而且我住在这儿,就是这里的一份子,就该干一干!”

      小雀儿只能作罢,她头一次见这么热情的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张之维虽然尴尬,但心里真是乐开了花。笑得也像朵花,见谁都咧开嘴,老远就能瞧见他的嗓子眼。

      小雀儿更觉得他奇怪了,他在开心什么?不清楚。

      这么喜欢干活吗?不清楚。

      还是说他脑子其实有点问题?真是个傻乎乎的大狮子?

      不行啊,这得治一治。

      学过一点医术的小雀儿也开始变得忧心忡忡,对张之维进行“望闻问切”里的“望”,观察起他。

      张之维自然发现了,全身骨骼仿佛生锈似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晦涩。一个大男人竟然忍不住羞答答地垂下头,不敢看她。

      小雀儿心里:怎么还脸红啊,是不是生病撑着不说?

      于是再一次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是不是生病了?脸很红。

      张之维脸这下更红了,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脸红算什么话!而且平常惯厚脸皮的,怎么最近几天老是燥得很!

      一定是天气的缘故。张之维笃定。

      被问的张之维只好说:“我有时候就这样,脸老是喜欢发红。”

      小雀儿因为自己身体中过毒病着,所以真怕他生病了,抬手用手掌测测他的额头。

      张之维半是躲避半是纵容地任她贴上,脸红的,连带着目光也变得灼灼。

      小雀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并不是不知道男女之事,而是压根没把身为正一道士的张之维往男女之事上想,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谁。

      小雀儿的手感知了会温度,确信他有些发热,于是果断让他不要再干了,端来一杯热水,比划着手,让他好好休息。

      张之维端着水,脸上一阵热一阵冷,把毕生难过的事情都想一遍,这才静了下来,一颗心凉到透才出房间。

      小雀儿这样“望”了好几天,张之维也不自在了好几天。她终于得出结论:张之维是个好的,身子倍儿棒,脑子没病。

      于是也就放任他包揽了家务活。

      自从小雀儿不盯他以后,张之维失落了一阵,觉得自个还不如之前被她看得不自在呢。

      纳闷的张之维拎着个菜篮去和菜摊老板大杀四方,回去的路上就遇上了特地等他的许猜猜。

      许猜猜嘛,张之维知道,是小雀儿的救命恩人,于是很不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买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不用大老远跑过来。”

      许猜猜含笑,有了点故弄玄虚的神色。张之维懂了,这不就是玄门师长不爱有话直说的范儿吗。他忍不住期待,许猜猜会跟他说什么。

      许猜猜:“麻烦你了,这三年都在照顾树生和玉声。”

      “哪有的事儿,应该的。”张之维说。

      许猜猜又道:“这些天也麻烦你了,小雀儿她不懂事,有些待人接物方面不是很懂,多担当。”

      张之维又懂了,许猜猜来跟他谈小雀儿了。

      “我和小雀儿认识七年了。七年前我父亲带我去北平治病,那时候北平还不叫北平,叫北京。我们经过天津,发现了中毒晕倒的她,于是和我一起送进了医院。好不容易救下了,却伤了嗓子不会说话。那时候她性子比现在更静、更木讷,不能说话后就更加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知道她性情古怪,有时候又会像孩子一样,很好奇地打量着所有的事物。像是刚从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出来,胆怯地观察这个她觉得陌生的世界。”

      张之维仔细听着。

      “她头一次亲近我是在我们相处两个月后,那时候她已经不用吃药了,而我还要在病床上接受检查。那天她抓到了一只麻雀,双手捧来给我看,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她就张口,无声地说了一句话:‘我的代号,雀’。我接纳她,她也回应我的接纳。然后我们都叫她‘小雀儿’了,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代号。她跟我们回到了广州,我也在教她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教她我会的手语,她终于能表达出来,这才让我有机会知道她的过去,有时还会教她一些我们觉得再正常不过她却不知道的‘常识’。我享受当老师的过程,小雀儿是我……最满意的学生。

      “之后广州/商/团/叛/乱,我父兄无辜牵涉其中,被乱枪打死,只留下我一个。家中财产一一被亲戚瓜分,我们也被赶了出来。我想回江西老家,于是她就带着我走回江西,也是在路上捡到了树生和玉声。她对我的好已经超过了原先我对她的救命之恩。我身体弱,她就接悬赏攒银元,让我去看病。”

      许猜猜艰难地笑了出来:“明明她自己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段时间她又要看顾两兄妹,整个人忙得团团转。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有次我问她,为什么要一直救我。她告诉我,‘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是不是很认死理?”

      张之维在许猜猜的讲述中,拼凑出小雀儿在杀死教头后的人生,也是她们友谊的开始。原来在她和他相遇之前,路一直都走得辛苦。

      许猜猜已经不兜圈子了,直接问:“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好人,小雀儿才会这样对我,那你觉得你是个好人吗?”

      张之维心里有些沉重,他心里同情着许猜猜,也想现在马上回去见到小雀儿,他思索后回答:“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没个准话。但师兄弟们都说我好,山下的村民也说我不错,那我就应该是个世俗上的‘好人’。”

      许猜猜又问:“那你会对小雀儿一直好吗?”

      张之维没有犹豫:“当然。”

      “为什么要对她好?”许猜猜引导般问。

      为什么?张之维心里琢磨着,因为他张之维是个“好人”,所以才对她好?

      因为她和他是修行的天才,赏识她,所以才对她好?

      因为怜悯她,所以才对她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对她好得这样牵肠挂肚,想她冷不冷,想她饱不饱。

      张之维沉默了。

      许猜猜的眼睛瞬间变得苍老,明明才二十岁,看二十九岁的张之维却像个孩子:“你是个好人,和小雀儿一样也是个习武的天才。天才和天才,总会有一点缘分。今天我是来问问你,一为小雀儿二为我自己。为小雀儿是她对男女之事极为懵懂,来不及懂太多,所以我越界代她来问。

      “为我自己是因为我快活不成了,天生的病,也是天道的惩罚,治不好。我怕我死得太早,树生玉声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总是顾着她。我怕她孤独,想你能够陪陪她……”

      张之维听她一长串几乎剥析的对白,脸色越发凝重:“你要问什么?”

      许猜猜问:“你是真心喜欢小雀儿吗,喜欢她什么?要是喜欢,能有多喜欢?”

      张之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对她牵肠挂肚是喜欢,想她夜不能寐是喜欢,看她痴痴迷迷是喜欢。

      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张之维明白过来,原来他心里稀罕她,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一颗心就被迷了去,只是无知无觉到现在。

      张之维垂眼想了想,道:“我真心喜欢她,没有缘由的喜欢,她是我头一个最喜欢。”

      她是头一个最好看,也是头一个最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心窍被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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