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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她的愿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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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这具身体的主人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去上课,而是在一众侍女的围绕中梳妆打扮。
晕黄的铜镜中,奚澜星看向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镜中的人已经不再是稚嫩的孩童,而是初具了少女的模样,像是正在生长的花苞,处在天真与美丽之间。
正是11、2岁的样子,那张素净的脸上却没有独属于这个年龄的无忧无虑,而是隐含一丝哀愁。
那悲伤藏在眼睛深处,被身体里的奚澜星察觉。
果然圣女也会有圣女的烦恼呀,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呢?
侍女们用心地给她穿戴打扮,而她则安静的坐着任由侍女们忙弄,就像......一具美丽的玩偶。
也许玩偶只应该活在玩偶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她是如此格格不入。
好一番梳妆后,装扮终于完成。
身着宽大繁复的礼服,盘着庄重发型的她缓缓起身,这一刻,毫无疑问她就是优雅而遥不可及的圣女殿下。
在侍女的搀扶中,她坐上柔软的轿撵,白色的纱帘挡住轿中人的模样,只留一个大概的轮廓,叫人浮想联翩。
轿撵往神殿的中心祭坛走去,看来今天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活动。
奚澜星好奇的想借这具身体观察一下,奈何圣女完美做到了标准礼仪,让奚澜星暗暗抱怨这无聊的第一视角。
神殿,中心祭坛。
乌泱泱的人群围住了巨大的广场,看上去像是整个镇子的人都来了,奚澜星还是第一次看到神殿这么热闹。
古老的祭坛用厚重的石料砌成,地面雕刻着精美的纹路,而那中心正是高大的神像,俯视所有向祂叩拜的凡人。
人群中只有压低的窃窃私语声,毕竟在如此严肃的场合没有人敢对神不敬。
圣女走下白色轿撵,她的表情淡漠,在这么多人面前丝毫不变,犹如深沉的海水。
她稳稳的走在那条空出来的路上,在她的前方,身穿黑衣的神职人员从广场两侧走入,他们都拿着各式的乐器,在广场两侧站定后就开始吹奏起来。
乐声响起的刹那,仿佛从天而降的水,浇灭了人群的杂音。
那是遥远的古调,传承了古老的文明与记忆,乐声悠远和谐,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在这乐声中,身穿白衣的圣女已走到广场上,她跳起庄重的神舞。
是一种并不曼妙或者柔软的舞姿,相反,她的一步一动,每一次的转身和顿首,仿佛都经过了精妙的计算。
舞蹈缓慢,这缓慢却又充满了韵律,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这一抹白像是飘落到人间的一片雪。
这样庄严又安静的时刻,奚澜星却感受到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甚至,充满了悲伤。
明明是如此庄重平和的曲声,为何充满悲伤呢?
奚澜星感受着她的内心。
她听见她的内心时而如浪潮击打海岸般汹涌,时而如秋雨般哀愁绵绵。
在这场万人瞩目的神舞中,目光中心的圣女却因为身为圣女而感到悲伤。
从出生便被赋予的身份,从小严苛的训练,富贵与荣耀,夸奖也好,羡慕也罢,或者嫉妒,都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她是圣女殿下。
她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呢?所有的人根本不在乎她是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圣女。
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有,那绝不是成为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圣女殿下。
乐声渐渐低沉下去,她的身体精准无误地做出动作,随后她张开口,唱出调子奇怪又复杂的祈祷曲:
“吾神啊,美德与规则之化身;
我在人间祈祷,向伟大而至高无上的您祈祷呀;
我在大地祈祷,求您赐下甘霖;
万物皆奉您的意愿为唯一指南;
我在内心祈祷,求您接引圣途;
要引我们脱离绝望苦海深渊;
吾神啊,创造与毁灭皆是您的权柄;
时间也只是您脚下微不足道的一粒尘;
可否聆听您最卑微的仆人心中愿景;
吾神......”
她的口中唱出乐曲,脑海里却回想起教典第83章第256节。
“神的使者来到最初见到神的圣地,如今他已完成当初对主的允诺,尽管这只是漫长征程的第一步,他仍因这微不足道的为主的奉献而不能自已。
他想起那一天,那荣耀与拯救的一切之开端,他吃下神明化身的血肉,雪白的兔毛沾在掌心的血迹中,犹如泥沼中的珍宝。
这是神明的恩赐,他不敢怠慢。他小心的将兔毛收集,用作以后供奉神明的圣物,一共16根兔毛,皆是不可亵渎之物。
这一定是神明的旨意!
他知道,16,并不是普通的数字,它代表了克制、奉献、诚心、勤奋、坚持、忍让、宽容、同情、纯洁、勇气、激情、狂喜、忏悔、感恩、谦逊、自律。
是每一个教徒都要牢记于心的品德与准则。
同时,神的使者感恩神明的恩赐,因神明的血肉得到重生,因此他定下教规,还报神恩:每隔16年,将完全属于神明的子女的血肉归还予神,以此诉说永不忘记的恩典和对美好的祈愿。
那一天将是离神最近的一天,神明会倾听向祂献上血肉的仆人的愿景。”
“吾神啊,荣耀加身,献上血肉,献上祈祷,只因您是,古往今来,唯一主宰......”祈祷曲的调子拖长,唱出弯弯绕绕的转音。
那清澈却怪异的乐声扩散到安静的人群中,点燃他们眼里的神往和狂热。
今天是她的生日。
但没有人会在意,人们只知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年祭。
从前每一年的今天,以后每一年的今天,她都在这里,作为这场盛大的祭典的主角,为万民献上祝祷,为神献上神舞。
可只是她想象中的主角而已,真正的主角,真的在天上,望着他们吗?
那祂能否听到......她的愿望呢?
一曲舞毕,她谢礼走到一旁,另外的神职人员上场,继续祭典的仪式。
但她的任务远未结束,年祭一年举办一次,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祭典活动,因此远远比其它普通的祭典复杂。
祭祀神明,又怎会嫌弃礼仪的复杂。因此,作为圣女,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毕竟,她的一切,都是为侍奉神明所打磨的啊。
祭典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并不清楚。
她只是如行尸走肉般,像上好发条的机器一般,精准的完成着属于她的使命,那也是她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吧。
......
圣女殿,圣女的房间。
已经习惯了疲劳的身体仍旧在一整天高强度的礼仪和活动下,传给大脑一阵僵硬的钝痛。
热闹消退后,留给黑暗的,永远是无穷无尽的疲惫。
已经说不清这样的生活为了什么,毕竟,她从未有过选择。
“殿下一会一定得用金磷膏好好舒缓下身子,每年年祭都最是折腾人了,何况殿下您明天还得继续上课。”小荷一如既往的担心嘱咐道。
那平常只静静应声的圣女殿下却没有如往常般惜字如金,而是打发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下最为信任的小荷说些体己话。
“小荷......”圣女张了张嘴,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圣女殿下?我看您今天好像有些烦恼,如果能够为圣女殿下分忧,小荷也会很开心呢。”小荷贴心地道。
“你觉得我怎么样?”
“圣女殿下当然是世界上除了神明和传说中的教主大人之外最高贵、最美丽善良的人!殿下怎么这么问?”
“那如果......我不是圣女殿下呢?”
小荷小小的吃了一惊,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您当然......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那部分。”
小荷虽然有些害羞,却也坚定的看向那双同样濡湿的眼睛。
“小荷......我不想,不想要做圣女,也不想要献给神明。”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说出它却像挪动了千万斤铁石,那诉不尽的心思,全都化作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小荷也泪流满面:“殿下,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殿下,你承受了太多委屈。”
小荷抱住圣女,两人相拥而泣,却又因为害怕房间外的人听到,只敢压抑着声音掉泪。
哭了一阵后,小荷温柔又严肃地拉着圣女的手,说:“殿下,这样的话千万不可跟别人提起,一个字也不行。”
“我知道。”圣女恹恹地说,却又紧张而迟疑地问道:“小荷,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我不再是圣女,你也不再是我的侍女。”
小荷下意识想否定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荷,做我的母亲吧。我的父母我只见过几面,是你一直在我的身边照顾我、陪伴我,我能感受到你的真心。”
小荷一下子呆住了,胸腔却因她的话而剧烈的跳动,淌出的血液酸涩而幸福。
刚刚想要否定她的想法全都挥之而去,一个声音在她的脑中叫嚣:这个孩子,这样美好的存在,她理应得到幸福。
“好,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