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小镇》恬夏然

21、无人的小镇

　　难得的周末，平时早该熄灯的房间此时仍然充满生气。床上的被子零零散散扔了些小东西，暖色的灯光显得格外温馨。

　　浴室里传出轻快的音乐声，混着水流的声音，闷闷的从门的缝隙溢出。

　　奚澜星放松的躺在浴缸温暖的水池间，脑海中胡乱的想些有的没的，睡意朦胧。

　　她渐渐有些听不到音乐声，在水的包裹中仿佛沉在了云里，再随着飘向了远方。

　　奚澜星睡了过去，睡得特别安稳，但她的房间发生了变化。

　　水流从浴缸中溢出，开关并没有打开，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水慢慢的流向地面，仿佛无穷无尽，连下水道也无法阻止它们的蔓延。

　　它们像调皮的孩子一般争先恐后，轻柔却又凶猛的占据了整个房间。

　　漫上来的水轻轻将少女托起，少女仍像没有察觉般沉睡，直至水不断上升，淹没少女的脸。

　　透明的水替代了空气，却并不是毫无存在感，灯光在水中折射出千万道绚烂而柔美的光影，犹如天上的星星掉下凡间，洒落一地碎金。

　　所有的家具都脱离了地面的束缚，像是玩偶般轻飘飘的浮在水中。这样的画面未免有些奇异，而在这画面中心的少女，长发如同拥有呼吸的水藻，静静的闭着眼睛，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整个世界就这样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但那水中的少女却不见了身影。

　　……

　　一夜过去，那永远也不会醒的睡美人睁开了眼。

　　奚澜星以为自己仍在做梦，她从沉睡中醒来，昏暗的光线照亮陌生的天花板，迷迷糊糊中她只记得自己昨天泡澡的时候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但现在自己为什么在床上呢？也许自己记错了，其实昨天中途睡着了后面又起来回到了床上吗？

　　不，不太对劲。

　　她坐起身来，动作却没有平时那般顺畅，因为空中似乎多了一种无形的阻力，让人感到既轻松又沉重。她穿着白裙，发丝随着她的起身在周围沉浮，好不梦幻。

　　但让奚澜星感到梦幻的却并不是她飘荡的头发，而是这样的感觉……怎么这么像在水中？

　　奚澜星不确定，因为她现在还活着，呼吸无阻。

　　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不像是正常的呼吸，而是氧气好像自然而然就进入了她的身体，完成了循环。

　　她的身体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甚至比在陆地上更加得心应手。

　　坐起身后的奚澜星很容易就看清楚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铺着海草一样的地毯，长方形的房间规规矩矩摆放着柜子、椅子和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也许是莫名的氛围感，奚澜星总觉得这个地方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说它年久失修吧，所有的家具和墙面又好好的，说它整洁吧，却又总是伴随着一种破败感。

　　毫无疑问，这不是她的房间，身上穿的也不是她的衣服。

　　她可能又进入另一个地方了，在她睡觉的时候。她甚至哪里也没有去，只是睡着了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奚澜星呆坐了一会，眼睛无意识的盯着房间。她甚至放空的想到，真是神奇，在水下连眼睛都不用眨了，也不觉得酸痛。

　　她的眼睛下意识的跟着光线望去，这才看见一扇不起眼的小窗。

　　怀着一种她也不知道的心情，也许是激动，也许是对未知的好奇和一丝恐惧，奚澜星走向了窗边。

　　除了稍大的阻力，奚澜星很快适应了怎样在这里行走。

　　她走到窗边，向窗外望去——

　　并没有什么宏伟壮观的景象，一栋平平无奇却显出几分破败荒凉的灰色居民楼挡住了奚澜星的视线。

　　天空仿佛没有尽头的阴天，阳台被铁栏杆封住，花花绿绿的衣服裤子挂在上面，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盆栽，随意的放在角落。

　　不是什么特殊的场景，但出现在水下就很奇怪，特别是在水下晾衣服，奚澜星很想知道这多此一举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当然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奚澜星估计自己的房间应该也是某个居民楼里的一间。

　　于是她的眼睛自然而然的看向了房间的门，一扇木门，把手是老式的球形门把手。

　　但她不知道门外会出现什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还是一群完全不同的人或者生物？

　　尽管有一些忐忑和期待，但她知道其实这扇门无论怎样都要打开的，因为她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房间中。

　　她走到门边，轻轻的却又坚定的拧动把手，打开了门。

　　门外是更大的房间。

　　仍是老式的装修，地上铺着棕色的格子地砖，木质的桌子和电视柜，看上去发灰的花布沙发，墙上挂着圆形的时钟，时针指向8。

　　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塑料一样的百合，而电视柜上面则放着一台奚澜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台式电视机。

　　没有人的样子，这个更大一点的房间可能是客厅，奚澜星想。

　　她踏入客厅，随后闻到一股甜香，是百合的香味，却格外浓郁甜腻，让人感到不适，奚澜星微微皱了皱眉，还以为是假花呢。

　　突然，电视机发出滋滋的声音，奚澜星猛的看过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靠，水导电啊，这电视漏电自己会不会被电死啊，第二时间想到的是为什么水下会有电流，第三时间想到的是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

　　台式的电视机自动打开了，雪花的屏幕发出单调的白噪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兀。奚澜星莫名有些紧张。

　　“滋滋——滋”，屏幕卡了几下，突然蹦出画面来。

　　起先是一些黑白的影子，模模糊糊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随着画面的抖动，屏幕上逐渐显现出黑白的影像。

　　格子地砖，木质家具，碎布沙发，桌上的百合花和台式电视机，赫然是奚澜星身处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画面里的电视机是关着的，也没有奚澜星。

　　客厅的门被打开，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跑进来，开心的围在桌子边。随后，一个短头发的女人也进来了，看上去是女孩和男孩的妈妈。

　　她从袋子里拿出包装好的蛋糕放到桌子上，两个小孩开心极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拆开包装，再从另一个小包装里拿出蜡烛插在蛋糕上。

　　三个人都非常开心，妈妈拿出火柴，点燃了蜡烛，再手拍着手和两个小孩一起唱生日歌，在蜡烛温暖的光晕中，显得很幸福。

　　忽然，正在拍手唱歌的三人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电视按下了暂停键，但蜡烛的火光还在晃动，映照在三人静止却又生动的欣喜表情上。

　　接着，三人的表情扭转成了愤怒。女孩把蛋糕一下子扣在男孩的头上，男孩也不甘示弱，猛的把女孩推到了地上，他们凶狠的尖叫，撕扯，在地上扭打起来。

　　母亲看到孩子在地上扭打，愤怒的推翻桌子，拿起一旁的椅子，往孩子身上砸去，她像疯了一般不停的砸，哪怕两个小孩早已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凌乱的地上布满奶油和血迹，女人扔了椅子，跪下捂住头大叫，神情癫狂，涕泪横流。随后，她抱住桌子腿，不断的用头往桌角撞去，仿佛没有疼痛一般。

　　血从她额头流下来进了眼睛，她的面目狰狞，撞完桌角后又不断向地面撞去，最终趴在地上没了生息。

　　混乱终于停了下来，满地狼籍中，奚澜星看见破碎的花瓶旁，纯洁的百合花静静的躺在血中，鲜血溅在白色的花瓣上，仿佛恶魔的低语。

　　咔嚓——画面一黑，电视机恢复了关机的状态。

　　可奚澜星却像是丢了魂一样，空洞的看着黑色的屏幕，好像那是一个黑洞，会把人吸进去。

　　身子猛的战栗一下，奚澜星回过神来，惊恐地看向周围，恍惚中看到整洁的房间血迹斑斑。

　　她感到全身发冷，不由得后退两步，离放着百合花的桌子远一些。

　　所有的一切都好好的，不是电视中的样子，那些画面……究竟是什么？是不存在的画面，是过去发生的事，还是未来？

　　看着完好的房间，奚澜星担心下一秒门就会被打开，跑进来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此刻她再也没有心思想其它的，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外面也不一定安全。奚澜星看向周围，这是居民楼，一定有厨房之类的地方。

　　果然，奚澜星打开另一扇门，是一间狭窄的厨房，她一眼看到了台面上的置物架。

　　从里面找出一把折叠水果刀，想了想，奚澜星又在其他房间里翻找到一个斜挎包，往里面塞了一些食物和可能用到的东西，这才打开大门出去。

　　……

　　打开大门，是水泥筑成的灰扑扑的楼道，奚澜星往下走去，安静的楼道回响着她的脚步声。

　　走出楼道，出现在奚澜星面前的是一个小院，空荡荡的，只有裂开的水泥缝隙中挣扎出几根野草。周围仍是整齐却又破败的居民楼，看上去像是小区的院子。

　　她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一会成功的出了小区。

　　面前是一条马路，两旁种着树，树叶蔫巴巴的，像是营养不良的残次品。

　　天空仍是看不见尽头的阴沉，街道空无一人，奚澜星站在这些建筑中，像是被遗忘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