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替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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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一片凄惨的啜泣之声，连白幡也凝滞了，不复往日的轻灵。
沈酿身着宽大的宝蓝色宫装，一步一顿，麻木地走过，路旁是齐刷刷跪倒在地的宫人们。
梳着丫髻的小宫女偷偷抬头不料却被沈酿瞧个正着，沈酿没有呵斥什么，只是抿着嘴，眼里露出几分柔软来。
这孩子还这么小啊，一张小脸和眼睛一样圆圆的，一定还能活很久很久吧。
不像她，马上就要死了。
“姑姑，太子妃生得真美。”沈酿离开后，小宫女忍不住偷偷和亲近的人咬耳朵。
方才她偷看到了，太子妃一袭华贵无双的宝蓝色宫装，玉面欺霜赛雪，一抹红唇让人想到春日里最艳丽的春花，是同房的姐姐们怎么也调不出的汁子。
“生得美有什么用……”年长的宫人眼神复杂，却没有告诉小宫女今日太子妃是来殉葬的。
大雍朝早已废除了妃嫔殉葬的旧俗，但却没办法禁止妃嫔自愿追随。
太子妃的事情牵扯太深了，有时候是没的选自己愿不愿意的。
沈酿从没来过东宫，今日该在这里的人也不是她。可她什么也做不到，既没办法张开嘴替自己辩解，更不能遵循内心的欲望停下赴死的脚步。她凝脂似的手只能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袖口，鸦睫缓缓落下，遮住眼中惊惧的神色。
明明是七月，可东宫入目却是是一片雪白，哭声不绝于耳。一袭宝蓝的沈酿只觉得自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是最刺目的存在，一路上或是犹疑或是同情的目光都让她不知所措。
“太子妃殿下，前面就是太子殿下的停灵所在了。”
前头一直沉默着的老太监终于停了下来，转头对着沈酿露出他风干橘子皮似得脸，豆大的眼睛里露出精光。
沈酿不去离他，兀自抬眼看去，正殿里停着一口气派的金丝楠木棺材，一眼望过去几乎快要把沈酿心头的那点子微弱的活气完全吞噬了。
人走茶凉，且太子没有后嗣，唯一的妻子才刚过门，棺椁前孤零零的连个哭灵的人也没有。
原来东宫的宫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沈皇后的人手。灵堂里没有悲痛的氛围，只余下默默的警惕，就好像有一双既狂喜又难以置信的眼睛在盯着这里一样。
“今日是我大婚头一天，就让我进去和殿下说说话吧。”沈酿最后还是屈服了，说出事先约定好的话。
老太监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沈侯爷和皇后娘娘都提前嘱咐过他，若是这位沈姑娘不愿追随太子殿下，他少不得还要废一番功夫。如今对方肯乖乖听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要说还是皇后娘娘有能耐，就连太后的意思都能忤逆，如今保下了安阳侯嫡女，舍了一个外室女倒也合算。只是，不知道这事儿传到太后耳朵里这宫里头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了……
不过太子薨了，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会输？
想到安阳侯塞给他的银子，老太监立在正殿外好心情的候着了。毕竟给人收尸这件事，再是熟手心里也总有点疙瘩。
想当初他亲手让先帝的敏惠贵妃随先帝去的时候，就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后还是让敏惠贵妃死得不太漂亮，可惜了贵妃娘娘的无双容颜。今天要送走的这个，比之当时宠冠六宫的敏惠贵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是又死得丑了，也是一桩憾事。
沈酿如同寻常吊唁的人一样，面色如常地跪在灵前，仿佛自己不是来赴死的，只是一直紧紧攥紧袖口的手出卖了她，由于恐惧，此刻沈酿已经不自觉地微微哆嗦起来。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只从身边人的嘴里知道大雍太子秦衍虽残暴嗜杀、不敬亲长却少年神勇，聪慧异常。这一次亲征西北，打的凉渠王如败家之犬四处窜逃，夺回幽州九郡，庇佑了很多大雍子民，和当今天子截然不同。
她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死的，作为沈家女她明白沈皇后一直以来心里最隐秘的渴望。
堂姑母是继后，育有二子一女，最大的六皇子不过十二岁，他的兄长又太过出色，正常情况下是没有夺嫡的可能的。
陛下对堂姑母的宠爱成了破局的关键，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堂姑母才起了歹心，放手一搏的吧。
念及此处，沈酿难免落下泪来，不是悲痛于自己的命运，而是大雍臣民对君主的真心恸哭。战场被流箭射中坠马而亡，甚至抢不回一具完整的躯体，有多少大雍子民对这个结果真心信服？更不提朝堂之上多少大臣明里暗里地向陛下进谏，彻查太子一事。
可惜陛下不管，堂姑母也不管，他们只想盖棺定论，少生波折，却不想还为保大雍战死的英雄一个真相。
这眼泪可真苦，沈酿摸出一方素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如果刚才的小宫女在此处恐怕更加惊叹了，素帕子上只洇湿了一片，没有半点脂粉沾在上面。
“要是太子殿下您还在，我是怎么也来不了这儿，还成了您的太子妃的。不过看在我是刚过门的份上，您还是多少宽恕些我吧。”都到了这个时候，沈酿还不忘打趣自个，本就宽大的服制在沈酿立着的时候到还好，此刻沈酿跪在地上就更衬得她像个小奶猫，娇小成一团了。
这本来是宫里头按着沈知华的尺寸新作的，沈酿的腰本就不堪一握，再加上得知自己要死了的消息，这几日更是茶饭不思，巴掌宽的腰带硬生生绕了两圈看着还是瘦。
更不提长而宽的衣袖，和盖住整个脚面的裙摆了。
“叮。”一小块闪着璀璨光芒的金块随着沈酿手的动作，调皮地滚了出来。
沈酿却像见了阎王一样，彻底瘫倒了。
吞金自杀。
是从前只当作恐怖故事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时才会想到的事。当时沈酿心里的想法只是，人为什么要吞金子呀，这怎么吞得下去，喉咙不痛吗？
现在她才明白了，好好的人是不会想吞金子的。
如果她活着走出来正殿，刚才那个老太监就会用他藏在袖子里的弓弦勒上自己的脖子。
只是这样太不像自杀了，所以不是他们的首选。
瑟瑟发抖的少女最终还是摸上了落在地上的小金块，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接下来就要了结自己性命的小东西，仿佛是要记住它的每一块棱角，好日后索命一般。
这一看就是很久，久到门外的老太监已经忍不住走动起来，想来看看是不是还需要自己送一程的时候，沈酿终于眼神坚定了起来。
任由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酿抬起了捏着金块的手。
只是，这脚步声是怎么回事，本以为只有老太监进来了，可为何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替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