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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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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主子久久没有说话,孟河悄悄抬头,见齐渊虽面色如常,可那被手指紧紧攥住的信笺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殿下,信中说了什么?“
齐渊唇角不甚明显勾起一抹冷笑,才语气如常道:“那群老东西既然如此游移不定,总得吃点苦头才能看清楚。“
孟河眉心一跳,猜测道:“崔将军他们站了太子的阵营?”
齐渊敛眉,浅淡地“嗯”了一声,才继续道:“传信给孟余,他知道怎么办。”
“是,殿下。“
孟河领了命,正要出去,突然想起来一事道:“殿下,药估计还能维持三日。属下寻遍了这京中所有药堂,才知这梁国气候不同于齐国,有些药材无法生长。”
齐渊神色沉静,并未显出急切。
孟河接着道:“从齐国运过来的话,最少需要半月,殿下......你的毒......”
齐渊垂了眼眸,没有说话,示意孟河继续说下去。
“属下打听到,那味药材十分珍贵,但在这京中,有一人喜好收集各种珍稀药材。”
“谁?”
“宁国公夫人,因为其女温凝自小体弱,她便想方设法得收集各种药材为了滋养女儿的身体。她手中,应当是有的。”
宁国公夫人?温凝?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断断续续有节奏的声音。
齐渊微敛了眸,这宁国公夫人不太清楚,也不好下手,可温凝嘛.......
他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唇角,想起白日她玉面染红,窘迫之极的模样,却还是一脸不忍地为他这个卑贱的质子说话。
她的心思玲珑干净,像一张白纸一般,一眼便能将她看透。
心软且正直,柔弱却坚韧,加之一副天下难寻的容貌,若不是有那般显赫的家世,在这危机四伏的京都,只怕是会教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对了,上次他再派人去宫中寻了许久,若没猜错的话,他的玉佩该是落在她的手中。
还真是有缘呐......
“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孟河听得,应了声“是”,走之前,还贴心地将书房的门带上。
手指抚上桌前茶盏,这才垂眸将未读的信笺看完。
剩下的内容不长,不过一眼便能扫个大概,可就是这短短的几十字,齐渊却读了许久。
“展信安,殿下。尹贵人近日病情越发严重,已是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且时常......咒骂于殿下。”
握着信件的手微微颤抖,他的目光像是被信笺的最后几个字紧紧锁住。
咒骂于......殿下。
他浑身像是卸了力,手掌死死撑住桌沿。烛光照不到的半边脸上,眸间痛苦翻涌。
这世上或许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母亲,而他大约是最不幸的。
依稀记得,半月前老皇帝告知整个齐国,要将他作为质子送往梁国。
那天夜里,他跪在娘亲床前,尽管他面上神色沉静,此去路途艰险,还是希望得到母亲的叮嘱。
他的娘亲尹贵人,在被皇帝临幸之前是皇后宫中最下等的洒扫宫女。
她原本是小官女儿,后来因为被人诬陷,全家锒铛入狱,母亲死于牢中,父亲被流放边疆,而她大概是因为有几分姿色被人留在宫里,打算将她作为争宠的棋子。
后来,醉酒的老皇帝从皇后宫里出来,见她一身素衣,可那张脸出众的姿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不顾她的哭喊,老皇帝借着酒意兽性大发,在椒房殿的侧房檐下就要了她。
那夜,听见她哭喊的人有很多,却都在一旁说这是她的荣幸。
那夜过后,皇帝就仿佛忘了她,她拖着一身狼狈,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房中。
后来还是皇后见她可怜,便顺口给了她个答应的份位。
可是不久后,她意外怀孕了,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皇帝很高兴,大概是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还能一发命中。
于是,当场就封了个美人,宫中都称呼她为尹美人,有不少丫鬟在私下里酸溜溜地说,她尹采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在她怀孕期间,她变得喜怒无常,且时时疯狂敲打自己的肚子 ,服侍的丫鬟每每都吓得心惊胆战。
她偶尔也会有平静的时候,对着唯一信任的贴身宫女说:
“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原本我以为皇帝该是英明无私的,可我尹家十三口被歹人陷害,好不容易一步步求到皇上面前,他却是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就定了罪。”
她幽幽道,“他每次来到皇后宫中,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可是这些话对于贴身宫女来说,也就听听罢了,毕竟整个齐国都是皇上的,何况区区几条人命呢。
临近生产的那两个月,尹美人却突然平静下来了,众人都以为她想通了,毕竟做皇帝的女人,享尽荣华富贵没什么不好的。
生产的那天晚上,雷雨交加,尹美人难产,直到第二天快天亮时才将孩子生下来。
产婆兴冲冲将产下的男婴抱给她看,她却一脸厌恶道:“真恶心,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皇帝是第二天来的,见产下的是个男婴,当即大手一挥,赏赐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并且将她封了贵人。
孩子从出生起便没有喝过母乳,因为是个男婴,皇后暗中也越发愤怒和嫉妒。
在宫中的生活举步维艰,加之没有母亲的庇护,别的皇子与公主都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他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去,心中委屈极了,想向其他皇子公主一般去自己母妃的怀里寻求安慰。
可是对于齐渊来说,他的娘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过他一句,更不要提安慰他了。
待他的年龄稍微大些了,他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几分老皇帝的影子。
可母妃每次无意间看见他,却比往常更愤怒,看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爱,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厌恶。
后来他越长越大,母妃却渐渐有些疯了。
偶尔父皇来宫中看母妃,他也欣喜地叫父皇。
父皇走后,母妃将他叫到自己身边,让他跪下,不停地用鞭子抽打他的身体。
那时他才八岁,每次母妃要将那条细鞭子全部染上血才肯罢休。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母妃要这样惩罚他,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看着母妃的脸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美貌,有的只是狰狞和疯狂。
他意识模糊,听得母妃疯疯癫癫地说道:“不要叫他父皇,那样的魔鬼不配为人父!还有你!你是他的儿子,你怎么不去死!”
有一次,他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也渐渐看不清母妃的脸,却有一双手将他抱在怀里,不停地颤抖着。
“渊儿......渊儿......娘亲不打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他疲惫地闭上眼,那是第一次,母妃叫了他的名字。
临行前,母妃躺在榻上,听着他要去梁国的消息,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
随即她幽幽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是瘆人的冷意。
“哈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还是来了。”
他连忙伸手去给母妃顺气,可母妃却一把扔开他的手,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她那张苍白如鬼的面容上,早已看不出昔日的风华。
“好啊,好啊,去梁国吧,就死在那里,一辈子不要回来。”
他不忍再听下去,一撩衣袍,朝着母妃的榻前重重一跪。
他长睫掩下苦痛,强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语气哽咽:
“母妃......孩儿不孝......”
他对着床榻磕了个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母妃的寝宫。
齐渊压下脑中痛苦回忆,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他睁开眼,眼白中有血丝遍布。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才将桌上的信件拾起。
浅黄色的信笺一角被点燃,火舌顺着风一点点舔舐着信上的字迹。
书房中很安静,唯有燃烧的声音。
待信件全部焚烧殆尽,他才终于如释重负。
齐渊抬起头,见窗外的月亮比往日盈满。
再有七日,便是毒发的时间。
——
楚江边上。
一艘小船正行驶在激流暗涌的江水中。
船舱里传来一声咳嗽声,床头的丫鬟听了立马掀了帘子进去。
“小姐,夜里凉,你快些躺下,别受了寒。”
半靠在榻上的女子脸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苍白,她唇角动了动,才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
“还有多少路程?”
丫鬟蹲下身给她掖了被角,才道:“约莫明日傍晚便可到,小姐,不必忧心,快了。”
榻上的人柔弱地点点头,正要躺下,忽然船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女子一个不察,头便磕到了柜子角。
霎时间,额头处高高肿起一大块,泛着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