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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在讨论什么,这么开心?”陈怀青迈了进来,拉过石凳坐下,倒是没有看她。

      “呃…我在和春晓讨论…讨论…”她快速眨巴眼睛几下,支支吾吾憋红了脸。“讨论…当今皇帝陛下英勇神武玉树临风!”

      真悬啊…

      还好她机智。

      陈怀青淡淡哦了一声,随后看向角落里堆着的兜兜包包。

      话本子,地瓜,还有绝顶春宫和一堆乱七八糟反正与闺秀毫不相干的东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沈玉惊飞速向前扑向那些布兜,紧紧护在身底,转过头尴尬地朝他笑。

      “呃…这些…都是我大哥给我带的土特产…殿下见笑了…”

      “哦?”他眯眸,故作疑惑。“沈将军今早便启程了,本王并未见他带了什么东西。”

      “…”

      沈玉惊无奈,心中流了一场嚎啕的泪。

      人在点背时,霉运是拦不住的。

      在如此情况下,沈玉惊的肚子忽然很不争气,发出一声巨大的“咕噜”声响。

      陈怀青微微垂眉,盯着她肚子看了半晌。

      “饿了?”

      沈玉惊搅着衣角,脸上的笑已然快挂不住。

      “有…有点…”

      闻言,陈怀青像是瞧她笑了一声。

      “随我来。”

      殿中炭火红暖响着,赤舌舔舐红薯坎坷外皮。陈怀青熟练来回翻着,沈玉惊支着肘瞧他,一瞬间,神思有些恍惚。

      “沈将军说,军中忽然有要事,便先回了军营。”陈怀青瞧她怔忡,微微笑起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沈玉惊缓过来,“没…没有。”

      “是么。”他垂下眉眼,日光在他额前留下淡淡阴影。“最近你总是走神。”

      沈玉惊不好意思笑笑,没敢出声。

      太好看了。

      陈怀青,太好看了。

      如此漂亮的人儿,竟在为她翻着烤红薯。

      太违和,却又太美好,沈玉惊怕出声这便成了易碎的梦。

      “最近天气回暖,花节也在陆陆续续筹备着。”

      “花节?”

      陈怀青点点头。

      “北庭难得有春天,为了这温暖日子,北庭便独有了一年一度的花节。各地名花争相竞选,大概第一名有什么奖项罢。”

      沈玉惊向窗外看一眼,果真,最近雪都逐渐融化,天气也开始有回暖的迹象。

      她突然觉得,这是她过的最久的一个冬天。

      “想出去玩么?”

      陈怀青出声,她正愣着,被吓了一跳。

      随后,便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啊?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陈怀青看她,无声缓慢地笑着。

      “有何不可?若你想,本王每年都可以陪你看。”

      沈玉惊对视他笑着的眸,而恰巧,这午间日光倾斜飞越进他瞳孔,如一盏明灯,唤亮他眉宇间点点温柔。

      也唤亮了她,独属小女儿情怀的脸红。

      陈怀青将烤好的红薯滚出锅炉,待到扑朔几下的火苗渐渐熄了,沈玉惊呆呆地探指,却被烫得直握耳朵。

      陈怀青笑道,傻小孩。

      他俯下身握住红薯两端,轻巧地便将那红薯皮儿剥了一半。他将滚烫薯实放在嘴下略吹了吹,随即递到沈玉惊眼前。

      沈玉惊目睹全程,直到一双修长骨感的指尖拖着红薯飘至眼前,才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陈怀青倒是自然,保持姿势不动,眯眸向她笑。

      “喏,不烫了,吃罢。”

      沈玉惊也同样保持这种惊呆了的表情,鬼使神差般下了口,突觉口感不对。

      硬…硬的?

      红薯里,怎么会有骨头?

      陈怀青颇无奈抽了抽指尖,才从她嘴里艰难的抢救回了手指。

      “倒是个牙口伶俐的,嘴怪尖。”

      沈玉惊以脸投地,羞得生无可恋。慌忙从怀中掏出手帕,哆嗦着递了过去。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还请、请请殿下恕罪…”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

      “无妨。”

      随后,帕子被他抖落展开,在帕子的角落隐隐约约能看出绣了一朵顶雪腊梅。似乎开到极盛,花苞映雪微颤。

      “这是你绣的?”

      沈玉惊仍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一时间缓不过神。陈怀青的声音响起,才将她从尴尬中拉出。

      “啊…是我绣的…”

      不过…是用来练手的数以百计的作品中其中一个。

      她小心翼翼掀睫瞧他,“很、很丑吗?”

      陈怀青摇摇头,将帕子再折好。

      “很漂亮,花瓣栩栩如生,像被你绣活了般。”

      沈玉惊被他这样一夸,反倒支支吾吾畏畏缩缩。

      “殿下…殿下喜欢便好。”

       在他归来的日子里沈玉惊偶尔抬眸,只觉得王府窗外一片雪光中只有腊梅与他最相称。虽然迟迟不开,却带着冷清孤傲的气质。

      她绣最多的,便是腊梅。

      但绣的多了,便不知是绣腊梅,还是在绣腊梅下端坐的他了。

      …

      “公子,公子!”

      正翻阅兵书的男子闻言抬眸,瞧着奔来的小书童。

      “何事?”

      “丞相府!”小书童显然很激动,鼻尖冒了一层密密的细汗。“丞相府回了公子的信!”

      “信中,怎么说?”

      小书童三下两下便拆开,浏览一遍便念道。

      “吾已然知晓,还望公子助吾等一臂之力,共同守护南梁大好河山。”

      闻言,男人皆是轻蔑嗤笑一声。随即掀开灯台琉璃罩,将信烧了个干净。

      “想用我,还要赚我。”他轻轻笑着,笑声却阴沉。“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

      …

      两日,转瞬即逝。

      “终于轮到姑娘与殿下同游啦,姑娘开心的紧呢。”春晓为她挑出自认衣橱中最漂亮的衣服与她比对着,“真好啊,像送姑娘出嫁般。”

      沈玉惊一边挽上鬓上云簪,一边责怪瞧她一眼。“哪里来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与殿下如今是兄妹。”

      旋即,她微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辈子都不会,也不应有男女之心。”

      春晓也垂眉,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此时正三月天,初春杨柳倚着石栏摆着绿的枝叶,窸窸窣窣地响。沈玉惊几乎是刚踏入北庭市坊,便嗅到一股很浓混杂的花香。

      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不觉四处张望。陈怀青在她前面不徐不疾地走,偶尔停下来回头看她是否跟上。

      卖花担中,一只春将欲放般伸展出的桃枝勾住她的裙摆,她便笑这翠色隐隐绰绰又缠缠绵绵。

      “街上可真热闹。”沈玉惊怀里抱着妇人家抛送给她的梨花条,仰脸笑着。陈怀青微微低首,便见她如琉璃般映着花色的眼眸。

      “北庭好玩的地方多着。”他伸指拨弄柔软花蕊。“以后,我慢慢带你去看。”

      沈玉惊抬眼看他,笑得更甚。

      “那殿下不要食言,说好要带我逛遍北庭。”

      陈怀青嗯了一声,淡淡笑着算是应她。

      街上熙熙攘攘,卖的花儿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便多。沈玉惊相继见了如拳头大般的蟒蛇应声而舞,见了腾空而飞御水吐火,更见了无数珍贵花种,便已然累的说不出话。

      正巧面前一家茶楼,沈玉惊拉住他的衣袖便匆匆坐下。

      “殿下,歇息…歇息一会儿…”沈玉惊咕咚咕咚干了两碗茶水才缓过劲来。“这北庭的确热闹,不过逛街着实累人…”

      陈怀青倒是没怪,拉过店小二点了几样菜式便坐下慢慢剥花生。

      “听说那西戎又来进犯淮水一带,是李将军带病出征呢!”

      “是啊,李将军恐怕也是年老,听说折了三分之一的兵在那,还是没有打退西戎!”

      “淮水一带与北庭密不可分,攻破了淮水便会度过北庭,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那倒不用担心,北庭不还有一位庆辰王坐镇么。听说淮水一带的富商通通迁来北庭了。”

      “庆辰王出征必然取胜,我们啊,在北庭安心过日子就好!”

      邻座客人许是喝多了酒便嗓门嘈嘈,唾沫横飞讨论着当今时事。直到店小二陪笑着打断才短暂安静下来。

      陈怀青继续窸窸窣窣剥着,面上却无丁点波澜。

      正剥着,店小二匆匆跑过来堆着一张笑脸,在他们桌前站立。

      “二位客官,今日花节小店特意准备了花酒,不知二位可需要?”

      陈怀青停下剥花生的手,转头看向沈玉惊。

      她寻思半晌,大哥曾说过,这庆辰王酒量包天,是个无酒不欢的人。于是她便轻轻向店小二点头。

      “那…都有什么酒?”

      店小二忙不迭报上名。“小店类型繁多,任君挑选!不过看您二人如此恩爱想必是新婚夫妇罢!那么…共合百琉酒再好不过!取上等的百合花与莲子熬酿,取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意嘛!”

      闻言,沈玉惊疑惑抬眸,随后连忙摆手臊着一张脸解释。

      “不…不是,我和这位是兄妹…”

      店小二闻言才一惊,随后赶紧赔礼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是兄妹的话,那么不如…香露浓玫酿?玫瑰花嘛,不容易醉人的!”

      陈怀青颔首,将一盏剥好的花生仁儿推至她面前。

      “再等一会儿菜便好了。饿么?”

      沈玉惊笑着摇头,捻了颗花生将送他嘴里。

      “殿下先吃。”

      陈怀青一愣,随后面不改色嚼碎咽下肚,垂眸又接着剥了新一盘花生。

      她却偏偏偷瞧见,他嘴角极微的翘起来。

      …

      丞相府外,月疏星繁。

      丞相府内,黑夜刚拢紧裹院内,细弱烛火扑朔跳烁照不亮方寸之地。冰冷木制的地板上堪堪跪伏着一人,面容不甚清楚。

      主椅上倚着一穿着华贵但年岁将老的男人,此时正支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周子令已经堪堪伏拜丞相,三个时辰有余。

      丞相苍老的面庞上却瞧不出悲喜,只是盯着,偶尔轻抿一口茶水。短暂呼吸吐纳之间,周子令死死看着地板上的裂缝,似乎已经蔓延至他乘着荣华富贵的主椅上。

      直到他已然麻木,才听到丞相开了口。

      “你果真回来了。”他没看周子令,只是淡淡吹凉茶水,似乎在阐述一普通事实。“注定你是要回来的。”

      周子令皮笑肉不笑,话语却透着渗冷的寒气。

      “是啊。老天便是要我活。”

      丞相似乎是点点头,周子令见他逐渐移来。

      金丝走线的蟒袍,镶玉流翠的官带,还有那顶漆黑透亮的乌纱帽,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既然你能进来,一定是有要事。”丞相将他扶起,面上挂着慈祥地笑。“且,能用得上老朽。”

      周子令勉强活动酸疼的手脚,对他人畜无害地也挂着笑。

      “那是自然,需要丞相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丞相颔首,似乎在等他接着说。

      “我等有个不情之请。”周子令又对他深深一辑。“便是想借丞相府之力,共同守护这南梁河山。”

      丞相笑笑。“话虽如此…可老朽凭什么信你?你如今可是待罪之身。”

      “我等听闻,陛下清君侧,满朝元老却单单留下了庆辰王与您。”周子令微微地笑。“您受庆辰王压制多年,如今不想有出头之日么。”

      说罢,他轻轻招手。顿时,十余箱珍贵珠宝便满满当当承了上来。

      “听闻丞相府财力雄厚,定不差我等这些零门碎珠,不过,全当是为您的心意。”他微凉的指尖搭上这木制箱子划过丝缕纹理。而他宽大的袖袍,便能把浮在顶端的珠玉刮落。

      丞相眯眸,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唤来暗卫,将这一箱又一箱的珍奇抬进库房。

      “您有何打算?”

      “犹记得小时候,沈大哥带我与玉惊同游。”他笑起来。“数年不见,着实有些许想念。”

      周子令背对窗口,烛火倒映他的影子,狂乱旋转如恶魔般。而他本人仍旧端着笑,立在屋间。

      彼时夜半漆黑,孤屋一犬吠,残月无人行。

      …

      三杯两盏淡酒,便将沈玉惊醉了个彻底。

      说是玫瑰花不醉人,通通是虚假宣传!沈玉惊恨恨地咬牙。可惜眼前一片金花,腿似灌了千万今铅般无法抬起。

      陈怀青倒是意识清醒,明明面前空盏比她多的将近一倍,却依旧是冷清面庞。

      沈玉惊嘟嘟囔囔往桌上蹭,于是酒盏通通推碎,掉落至地面发出叮当脆响。见此景,店小二心痛捂住胸口。

      陈怀青淡淡看了一眼,拿来银子搁在桌上。接着将她扶正,弯下身子稍用力便将她稳当背了起来。

      她在迷糊间,忽然鼻间跌进一股很淡的乌木香气,混着点点酒味飘进脑子里更加惹她微醺,她只觉得好闻,不由自主便埋进深吸。

      陈怀青倒也没拦她,任由她埋进他背间。听她恍恍惚惚,带着如同小猫嘤咛般的呼唤。

      “陈怀青…”

      “嗯。”

      “陈怀青…”

      “嗯。”

      “陈怀青…”

      “我在。”

      她一句句唤着,他便一字字回着。声音很轻,很淡,仿佛逸在风中,不经意便散了。

      天已经黑透,彼时花市散尽,可花香仍旧留存,裹进她鼻腔里,也痒着她心尖。

      石榴聊泛,蒲桃酦醅。芙蓉玉碗,莲子金杯。新芽竹笋,细核杨梅。

      她觉得,所有时令中,再好不过便是春天。

      尤其是今年,迟来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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