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告人关系》韫枝

8、chapter 08

　　她的声音淡淡。
　　似是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湛思思仍在那侧为她加油鼓劲，说着说着，对方的背景音突然嘈乱起来。
　　紧接着，屏幕上方弹出另一通来电显示。

　　——是陈遇明。

　　心想着昨夜所发生的事，鱼蔓右眼皮跳了跳。
　　她怀着几分忐忑地点了接听键。

　　“喂？”
　　一个温和的男声。

　　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醒来啦？”

　　让鱼蔓意外的，他的语气和缓，听上去并没有生气。

　　令她稍稍安心了些。

　　鱼蔓攥握着手机，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都已经中午了。

　　她不知陈遇明问的是不是午觉。

　　旋即，她只听见对方沉吟：“昨天晚上，你……”

　　鱼蔓忙不迭解释：“昨天很累，很困，看见消息时我没有多想，不好意思挂了你的电话。”

　　她解释得很笨拙，声音与语气也不比先前顺畅流利。谁曾想，听了她的话，电话那头只是传来一声笑，而后便是男人温柔至极的话语声：

　　“没关系。”
　　“蔓蔓，其实你不用同我这么客气的。”

　　陈遇明认真道。

　　“人都有急事忙事，不能时时刻刻注意彼此、陪伴彼此，这都是很正常的。我没有怨过你，打电话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蔓蔓，你这样，会让你不自在，也会让我不自在。”

　　他的声音轻轻，拂落至鱼蔓耳边。
　　犹若一道春风，轻轻拨动她耳旁的碎发。

　　“我们现在虽说有婚约，但我不希望这成为束缚你、或者说压倒你的一根绳、一棵草。”
　　“我想，我们可以先试着，像普通情侣那样交往。”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鱼蔓愣了。
　　下一秒，她手握着电话，微笑。

　　“好。”

　　看起来，她这个未婚夫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温润儒雅、通情达理。
　　简直比宋经识的脾气要好上太多。

　　鱼蔓已经想象到，要是自己莫名挂断宋经识电话，又一整夜加一上午对他置之不理的话……对方能闹到什么程度。

　　正想着，她眼前不经意闪过那双桃花眼。

　　好看，勾人，且凌厉。

　　男人会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如惩罚一般，掠过她微漾的裙摆。

　　然后用微热的唇轻覆上她的耳廓。

　　“鱼蔓啊，昨天晚上死哪儿去了。”

　　叫他好等。

　　他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字，却又像是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一般。

　　不虞，烦躁，掌控。

　　宋经识曾同她说过，他一贯不喜欢等待。

　　他是一个对时间把控得异常严格的人。

　　正出神间，自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句。

　　“所以，你现在是答应我的追求了吗？”

　　陈遇明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还不容她回答呢，对方便径直截断了她的话，全然以为她默许。
　　话筒内再度传来男人的笑声，他的话语轻轻，喊了她一句：
　　“我的小未婚妻。”
　　“接下来，让我们开始约会，好吗？”

　　窗外忽而有日影照射进来，透过澄明的车窗。鱼蔓这才注意到，身旁的车窗玻璃被擦拭的很干净。恍然间，汽车开过一所令她十分熟悉的学校。

　　鱼蔓猛地收回神，才想起来回应陈遇明：
　　“好啊。”
　　“去哪里？”

　　好在对方也并未介意她的出神，“你有没有想打卡的餐厅，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不对啊，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今天没有空吗？”

　　好好好，都是这个宋经识干的好事。

　　她顿了顿，解释道：“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

　　其实鱼蔓也并没有多想与陈遇明约会。
　　只是他们二人的婚事已成定局，再加上这两天相处下来，她确实也感觉对方这个似乎还不错。既是要成为终生伴侣，鱼蔓心想，自己总得要在婚前对与他单独相处些时候的。

　　一是培养培养感情，其二，他们也可以更好地了解了解彼此。

　　她也不想和对方结婚了还不熟。

　　得到鱼蔓的首肯，短暂地思索过后，只听陈遇明忽然道：“既然拿不定主意，蔓蔓，不如去我家吧。”

　　鱼蔓愣了愣：“啊？”

　　“别误会，”电话那头，陈遇明匆忙打着补丁，“虽然你和我家里人都认识，可我们始终没有坐下来好好聊天，上次家宴也是匆匆忙忙的。回去我父母说了，如果有机会，请你来家里做客。届时我与母亲亲自下厨，做饭给你吃。”

　　鱼蔓有些惊讶。
　　“你还会做饭呢。”
　　她以为像陈遇明这样的大少爷，向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会一点点。”
　　陈遇明笑，“不过我不经常下厨，就等着回国与我的未婚妻见面了，好好在她面前露上一手呀。”

　　陈遇明与她说话时，声音总是带着笑。
　　落在鱼蔓耳朵里，倒真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那就这样说好了呀，我的父母都很想再见你一面。”

　　对方的话既然都已说到这个份上了，鱼蔓自然也不好再拒绝。她略一沉吟，最终还是点点头。

　　“好。”

　　在她的印象里，陈父陈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他们性格温和，对她也很客气大方，但不知怎的，一想到要与陈遇明一同去陈家，鱼蔓一颗心便惴惴的。
　　陈遇明要在这下午带她去陈家老宅，那个地方她幼时曾随父亲前去做过客。记忆中，陈家的宅院恢弘气派，豪宅连着豪宅，院落连着院落……

　　幼时，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陈家还有位二少爷。

　　不过想想宋经识的身份……也是，有谁愿意将这身份不堪的私生子摆到台面上？
　　陈家不愿，那群巴结陈家的人更不愿。

　　思及此，鱼蔓心中竟微微有些酸涩。

　　然，不过登即，她立马又反应过来。

　　——她在干什么？
　　——她怎么还心疼起宋经识来了？！

　　鱼蔓摇摇头，将脑海中念想全部驱散。

　　回到家中，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刚换好衣服，陈遇明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对方按着她先前发来的定位，已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鱼蔓匆匆补了个口红。

　　此次去陈家太过于匆忙，见父母又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她本想着待会儿路过商场时给陈父陈母挑几样伴手礼，谁曾想，她刚一上车，驾驶座上的男人便笑眯眯地用眼神示意她。

　　“看后座。”
　　“心想着你肯定要收拾好半天，所以刚刚开车过来时，我顺手买了些补品。一会儿你拎过去，说是你自己买的就好了。”

　　鱼蔓：“这怎么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买的便是你买的。”

　　一面说着，陈遇明一面低下头，为她系安全带。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身上带着乌木沉香的味道。凑过来时，淡淡的木质香恰恰扑涌入鼻息。
　　鱼蔓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的味道于喉舌间游走着，周遭气氛一下暧昧起来。

　　她以为自己会脸红。

　　陈遇明也以为她会脸红。

　　两人离得这般近，近到她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只一瞬，她清楚看见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他咽了咽口水，又俯低下身。

　　——他想亲她。

　　鱼蔓在他眼里，看到了情.欲的涌动。

　　这种情绪她再熟悉不过，先前，于他弟弟眼中，她看见过一模一样的神色。只不过相比于陈遇明，那人的情绪更放肆，动作也更嚣张些。他的情愫会如同排山倒海般而来，汹涌着，不加遏制地，将她压倒。

　　是情动，也是占有欲作祟。

　　一片叶落在车窗上，恰恰飘至她余光之处。就在陈遇明彻底低下身的前一瞬，莫名地，鱼蔓伸出手。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下意识将对方推开。

　　陈遇明愣了。

　　不止是他，便连鱼蔓自己也愣了一瞬。她怔怔地看着，看见身前男人面上似浮现出受伤的神色。

　　她磕磕绊绊：“我……我……”

　　陈遇明看着她。

　　“……对不起，我有些紧张。”

　　鱼蔓低下头。
　　如坐针毡。

　　她感到一阵尴尬。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车内气氛的不对劲，半晌，男人轻轻咳嗽了声。

　　鱼蔓余光看见，先前那片落在窗上的叶，被窗外的风吹着，不知又飘向何处去了。

　　陈遇明轻轻支起上半身。

　　男人离她稍远了些，虽如此，他却迟迟未将身形撤开。鱼蔓就这样与他对视了少时，忽然，他问道：

　　“这么紧张，是初吻吗？”

　　陈遇明眼里含着笑。

　　鱼蔓顿了顿，摇头：“不是。”

　　没什么好骗人的。

　　她的初吻，给了宋经识。

　　——虽然在这之前，她谈过三段极其短暂的恋爱。

　　果不其然，男人眼神闪烁了下，他面上掠过一瞬的失望，却又在另一瞬间，那道情绪被笑容重新掩盖了下去。

　　他也不知是不是打趣：“不是么……那我有些伤心了。”

　　男人终于自副驾驶座位上方移开。

　　“看来我们蔓蔓，很受男孩子喜欢呢。”

　　他的声音轻悠悠的，似是带着一阵叹息。
　　若有若无地，像一层薄薄的雾。

　　夏时日头正盛，火辣辣的金光，透过车窗打在男人手背上。他两手紧握着方向盘，手指白皙干净。

　　闻言，鱼蔓干笑一声，不知该接什么话。

　　长久的静默。

　　车内终于响起音乐声。

　　她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佯作晕车。兴许是二人并不太熟络的缘故，每当对方谈及一些私密话题时，她总觉得十分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

　　“到了。”

　　陈遇明弯下身，来给她解安全带。

　　她本想自己来，可对方的态度着实有几分强硬。鱼蔓只好紧贴着椅背，等着他将安全带解开。

　　“来。”

　　男人极自然地牵过她的手。

　　入目的是富丽堂皇的大门，紧接着，便是一幢颇为洋气的小楼。陈遇明指了指小楼后的别墅，耐心向她介绍：
　　“那里是爷爷住的地方，那栋楼是小叔和小姨住的，还有那里……”

　　偌大的宅院，与她印象之中缓缓重叠。

　　陈遇明同她解释，这么大的院子，平时只有老爷子与三叔住着。

　　各人在外都有自己的住所，只是偶尔想回来了，才到陈家老宅住上那么一两天。

　　听了他的话，鱼蔓稍稍安心些。

　　既如此，宋经识今日……应当不在吧。

　　她今天急着出门，也忘记翻黄历。

　　心怀着忐忑，鱼蔓任由陈遇明牵着，朝院子里走着。

　　“在想什么？”
　　陈遇明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心不在焉的。”

　　“没，没什么。”
　　她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热的，她掌心微微有些出汗。

　　-

　　陈遇明先带她去见了陈父陈母。

　　鱼蔓甜甜唤着伯父伯母，将陈遇明买的补品放下。
　　她本就长相甜美，今日又特意打扮得很乖巧，一袭纯白无瑕的长裙，愈衬得她乖顺伶俐，看得二老心中十分欢喜。

　　简单寒暄了一阵，陈遇明带着她上楼。

　　他的房间在二楼。

　　方踩上楼梯，忽然间，她听见一阵电话铃响。

　　陈遇明背对着她接了个电话，而后转身，一脸抱歉地对她道：“工作上的事，我得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鱼蔓点点头。

　　陈遇明两步一回头：“有什么需要就去问张妈，不用太拘谨。蔓蔓，放心，就当是自己家。”

　　一阵大门声响，陈遇明匆匆离去。

　　鱼蔓踩在楼梯上，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所幸四下无人，她环顾一圈，决定沿着楼梯而上。

　　独自站在走廊里，她不会尴尬些。

　　楼梯旁零零散散挂着些装饰画，贵气的水晶边框，将那一幅幅画作尽数包裹着。鱼蔓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了，低下头给湛思思回了条消息，又踩着台阶朝上走去。

　　陈遇明也没与她说，到底哪一间是客房，哪一间才是她的屋子。

　　他们还未领证结婚，在别人家里面乱走，总归是不礼貌的。

　　于是她匆匆低下头，又给陈遇明发了条消息。

　　言语间，对方能察觉出她的促狭。
　　几秒钟之后——

　　【陈遇明：你先去我房间里面歇会儿，楼梯口左转，最里面那一间。】
　　【陈遇明：张姐今天大扫除，房间没设密码。】

　　鱼蔓回了个：嗯。

　　循着陈遇明的话，她来到那扇门前。
　　房间未上锁，此时正虚掩着。她轻轻一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没有预想中的奢华贵气，更没有客厅与楼道间所装修的那般富丽堂皇。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间格外素雅的房间。整个房间的主色调是一片素白，素白的床单，素白的墙壁，素白的窗帘……与屋外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唯有墙壁正中间，挂了一幅稍有色彩的画。

　　偌大的画布，以水彩平铺着一件蓝白色校服。

　　看清楚那校徽，鱼蔓微微一愣神。

　　C市一中？

　　陈遇明与她是校友？

　　不可能啊。

　　鱼蔓听说，初中毕业后，陈遇明就被父母送出了国，一整个高中乃至大学，对方都是在国外念的书。

　　他怎么会与自己是高中校友？

　　正出神间，身后忽然响起一声：
　　“鱼小姐？”

　　转过头，是张妈。

　　对方看起来甚是惊讶。

　　“鱼小姐，您、您怎么在二少爷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