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玫瑰花》百里曈影

3、重逢

　　申肴：“我听人说过，人在感受死亡的威胁后，能看开很多事情。”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您……”

　　申肴笑了笑，牵扯得满脸的皱纹更加明显，他说：“怎么可能。”

　　说完他低着头，这一瞬间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难过。大约有四五秒，他的声音有些闷。

　　“要是看开了……大概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

　　居住在省会的一位好友联系申肴，他想带申肴过去散心。考虑到申肴现在的精神状态，申母最初不太乐意他去。医生那边说没问题后，她才放下心，高兴地帮申肴收拾东西。

　　去了后好友一直没说要带他做什么，等他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间，望着被一根绳子拴着的游客在空中尖叫时，他扭头看向好友。

　　“你该不会是让我玩这个吧？”

　　周围杂音太多、太吵，申肴只依稀听见两个词，不由得皱起眉头。

　　估计申肴没听清，好友凑到申肴耳朵边吼着：“我说，你去跳一次吧！说不定‘死’过一次就看明白了！”

　　工作人员给申肴绑装备的时候，申肴才开始紧张起来。

　　他从来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光是看着就已经很可怕了，更何况还要从这儿跳下去。有很多个瞬间，他想告诉工作人员他不继续了。

　　“以前没玩过吧？”

　　工作人员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拍了拍申肴的背部。

　　“没事，别太怕了，一会儿就过去了。”

　　申肴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走向前。真朝下面跳了之后，才发现工作人员说的话都是假的。

　　不可能不怕，失重感瞬间把他吞没。眼睛面前一片模糊，听着呼啸着的风声，他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摔死在陆地上。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下一秒会比上一秒更加害怕。

　　在他整个人都陷入“即将死亡”的恐惧中时，脑子里浮光掠影地重现了这短暂的一生。

　　结束后他坐在地上很久都不能缓过来，拿到手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申母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一句：“我爱你。”

　　还没等对方回复，他便挂了电话。

　　=========

　　重逢是在他们分开的第五年。

　　那天申肴刚参加完毕业典礼，大家都在扎堆儿地合影。由于申肴休学过两年，和班上的新同学们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所以对拍照没什么兴趣。

　　他朝礼堂外面走，准备去往公共吸烟区解烟瘾。

　　奚楠就是这个时候被他看见的，那人站在侧门旁边，被他看见后愣了大约有五秒，然后拔腿就跑。

　　奚楠愣的那几秒让他早失去了先机，申肴轻而易举便抓住了他。

　　攥着对方手腕的那一瞬间，申肴便皱紧了眉头。

　　坑坑洼洼的触感让他心生疑惑，想捉到眼前看清楚，却被对方突然用力挣脱了。

　　奚楠白着一张脸说：“别……”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申肴使用更大的力气攥紧了那只手腕。几年不见，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使尽了全力也无法再次甩开申肴的手。

　　冷白的灯光下，从手腕到小臂上一共有三条疤痕。缝合后的痕迹像蜈蚣一样，张牙舞爪，刺得申肴的眼睛生疼。

　　“这是什么？”

　　申肴盯着惨白着一张脸的前男友问，眼里蓄满了泪。那两年去看病的时候，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伤疤，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可他偏要问这么一句。

　　他用的力气太大，使得对方的骨头硌得掌心生疼。脉搏的跳动感十分清晰，一下，一下，又一下。想到这处的跳动曾经有三次差点停止，他便突然说不出其它话了。

　　喉口好像被利器刺入一般，正巧把悲伤、难过、无措的情绪全都堵在那里。每一口呼吸都牵扯着一阵刺痛，脑袋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剩下了疼。

　　“申肴，别攥着了，太难堪了。”奚楠哆嗦着嘴唇，试图将手腕拔出来。

　　难堪吗？

　　是分手后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被他撞见后太难堪？还是分别五年，还对前男友念念不忘而感到难堪？或者是因为别的他不知道的什么事情？毕竟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真够搞笑的，这段感情搁置了五年，也没让他忘记分毫。那年蹦极从高处一跃而下时，他满脑子都是奚楠。明明是想要忘记而去尝试，却反而让他发现自己更加眷念奚楠。

　　“你……”申肴抓着奚楠的那只手在发颤，“怎么搞的？”

　　奚楠垂着眼，不敢直视申肴。

　　“我在……问你啊。”

　　太疼了，申肴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他用另一只手摸着奚楠身上的那些伤口。

　　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申肴一口咬住自己口腔内壁的软肉，仿佛自/虐一般，直到血腥味弥漫才松开。

　　申肴冲着奚楠低吼道：“奚楠，你是不是贱啊！不就是段过去了的感情吗？不就是个前男友吗？谁还没分过手啊？谁还没个感情挫折啊？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吗？”

　　“跟你没关系！”

　　“是吗？”申肴抹了一下眼角，“是吗？奚楠，那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算我求你了……别问了……”

　　奚楠的另一只手使劲掰着申肴的手指，语气里透露着哀求。

　　礼堂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走出来，申肴的同学从他们旁边路过，打过招呼后问了一句奚楠的身份。

　　这时奚楠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硬是一把拨开了申肴的手。他用的劲太大了，差点儿把申肴的手指掰折。

　　申肴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复。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反正问的人不是认真地问，答的人自然也没必要认真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