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孑鲱

4、第四章

　　我坐在飞往新泽西的航班上，望着窗外出神。当初决定去美国对我而言并不容易。虽然那里遥远而陌生，但真正让我犹豫不决的原因其实还是苏念。
　　自从前年他将邹婶送走后，那栋大房子便只剩下我和他。可如今我也离开了。
　　我对苏念究竟存了怎样一种感情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这也是最终促使我选择去美国的一个原因。我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在没有他的地方搞清楚答案。
　　苏念，这个带给我巨大伤痛，却让我无法忽视的人。他有一个漂亮的母亲和好几个有钱的继父。他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却总是不幸福。他笑得最开心的那段日子便是和我父亲在一起的那几年。而这恰恰是我最无法释怀的死穴。
　　苏念，像个傻瓜一样的爱着我的父亲。在我还不到十二岁时就已经明白我父亲根本不可能给他幸福，为什么他却不明白？！

　　我的父亲是高中化学老师，母亲是报社记者。而我外公是我父亲所在的私立学校的校长。我父亲老家是农村的，他可能也是全村唯一一个考进城里大学生。尽管他一直很努力，可依然摆脱不了凤凰男的尴尬处境。他的一切几乎都是我母亲和外公给的。所以当苏念出现后，我便对父亲当初决定娶母亲的目的产生了质疑。
　　那时苏念的母亲刚去了国外，他心情很低落，成绩也落后很多。我父亲又刚好调去他班做班主任。所以就常常带他回家帮他补习，有时也会留他住宿。而我妈工作很忙常年在外跑新闻。
　　记得我第一次见苏念的时候，害羞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的漂亮彻底征服了小小的我。那时的他脸庞圆润白皙，还没有现在菱角分明，一双明亮的星眸透着淡淡的忧伤。粉嫩的嘴唇总是下意识紧抿着，可对着我却会扬起微笑。其实对于童年的很多记忆我都已经模糊了，可是关于苏念的每一段却都像是刻在脑子里般清晰可见。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苏念，几乎每天缠着父亲带他回家。现在想想我那时真的太傻了。不过就算当初我没有对苏念表现出这种热情，我想今天的一切也依旧不会改变。

　　我一直都想知道父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苏念的主意。是第一次带他回来时就已经萌生了那种念头，还是在长久的接触后终于抵挡不住诱惑？
　　我宁愿相信是第二种。

　　在还没有发现真相的时候，我真的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那时他基本上每天都来我家。父亲在厨房做晚饭时，他就陪着我玩，给我画画，跟我聊天。然后我们三个一起吃饭。那段日子里，晚饭时间成了年幼的我最盼望的时光。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偷跑去爸爸房间找苏念该多好……如果我能像平时那样早早上床睡觉，说不定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那时苏念刚参加完高考，虽然毕业了可是他和父亲的关系还是很亲近，依旧常常来我家。记得那天吃过晚饭后，父亲便将我赶回房睡觉。我睡不着就悄悄溜出来想赖着苏念再玩一会儿。
　　我偷偷拉开父亲的房门，却震惊的发现父亲和苏念正倒在床上接吻。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手脚冰凉。我尊敬的父亲和喜欢的哥哥，两个男人竟躲在房间做这种龌龊的事。我着实被他们吓到了。
　　我以为我会大叫出声或是冲进去质问他们。可我没有，实际上我只是轻轻关上门安静的回了房。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我就那样茫然无措的选择了沉默。那一晚我躲在房间里狠狠咬着牙，撕掉了苏念所有的照片还有他给我画过的画。
　　之后，我不再和苏念说话，对父亲也疏远了。我以为我再也不想见苏念，却生气的发现自己依旧期待他的到来。
　　刚处于青春期萌动的我，第一次感到了痛苦和迷茫。

　　那个暑假，只要母亲不在家，苏念几乎都会来。对于我态度的突变，他也感到茫然。
　　“小岩，你最近怎么了？都不理我，有不开心的事？还是你不愿看到我了？”他坐到我身边，睁着好看的眼睛有些不安的望着我。
　　我抬起头忿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推开了他。
　　“小岩！怎么这么没礼貌！快跟哥哥道歉！”
　　这时父亲走了过来，狠狠的训斥了我。我心里更加难受，头也不回的跑回房间，在进门前，我听到父亲安慰苏念的声音。
　　“小念，你别生气。这孩子早熟，现在正是叛逆期对谁都爱搭不理……”

　　我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哭了。
　　我觉得自己被讨厌了，被背叛了，被欺骗了……心中太多莫名的情绪让年少的我无从消化。

　　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那时的我最介意的其实并不是父亲与男学生的不伦恋情，而是我被他们从心里遗弃了。尤其是苏念，原来他对我的每一个微笑，都是因为父亲。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鬼，甚至在他心里连充当过客的资格都没有。

　　我对他的执念从自己还不知道何为情爱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萌芽。我想要留在他心里，就像他在我心里那样。就连临走前的暴行，也只是选择了最幼稚与粗鲁的方式想要他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不至于忘了我。

　　夜晚，机窗外一片漆黑。我发现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
　　苏念，你把我变成了傻瓜和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