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恐怖]崔嵬》潇翎妃

6、第 6 章

　　楚轩前半生的简略的人生，早就被记录在一个完结的故事之中，其中的主要部分在原本的故事里，经由原主角郑吒之口讲述出来。

　　崔嵬的完整人生，怎么说呢，是她交换的无数碎片不能完整描述的，只有一些勉强拼凑出来的事件。

　　她交换的记忆碎片驳杂无序到了什么份上，除了最新的张杰和铭煙薇与崔嵬的聊天记录之外，楚轩甚至看到了这样的片段：

　　他一位已故同事的奶奶，抄着秃毛扫把，追着打他那位十多岁还在上房揭瓦，从屋顶跳下来砸伤猪圈里的猪的同事。而那位同事，在龙隐基地里，素来以沉稳谨慎著称。

　　不认识的小学生正在数学课上，拿着铅笔，给语文课本上的杜甫画像添加头盔、墨镜、下半身和摩托车。

　　滂沱大雨中，四五个月大的流浪猫（短毛，玳瑁，母猫）躲在公交站台的长条椅上，蹲坐的姿势，伸着爪子张开足趾，十分认真地舔毛。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灰色的不规则多面体空间内，形如螃蟹的巨型烟雾生物正在啃啮没有五官的长发人形物，人形物彼此撕扯咆哮，没有人攻击螃蟹。

　　从时间上推算，第一个在32年前的6月份发生，第二个和第三个具体不详，都是日常小事，彼此之间的关联性基本不存在。第四个不是现实世界会发生的场景。

　　以此为例，楚轩从浩渺杂乱、来自不知多少人与非人之物的记忆片段里，重新找回“自身”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到了早上8:43。

　　这次交换的获益匪浅。

　　他学会了怨恨的七种使用方式、对付吃血食的狂徒的小窍门，见识到了人撸猫、猫撸人、人吃猫、猫吃人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魔幻场景，还看到了一些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的记忆碎片中充满生活气息的那种，类似严监生的两根灯草……

　　光头金皮肤的崔嵬探首过来，不知道是赞美还是遗憾：

　　“……还以为你也变成了我，结果没消化掉，你还是你。”

　　楚轩抓住她的手腕。

　　——当她附身介质的时候，他只能碰触到她的壳子，而他的触觉被削弱到只能判断“是否碰到了东西”，并不能判断冷热、软硬等温度质地——

　　不无遗憾地向她提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他知道崔嵬答不出来，也没指望能够得到明确的答案。

　　但是“死后有知”这件事，实在是动摇了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如果连死亡也不能得到休息，那么他还要继续被囚禁在这具似人非人的身体里到几时？

　　他的身体和崔嵬的壳子那么相似，崔嵬能够任意更换，不知他是否也能做到这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一现即逝，连想法都称不上的“念头”，崔嵬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诉他一条常识：

　　“原装的身体是最稳固的，我就是我的身体，附身除了好玩，也是为了便于和你们交流。你和我存在形式不同，与其扔掉原装的壳子，不如考虑改造？他提供的故事里，主神是能够修改基因的！”

　　这个“他”指的是依然呆在崔嵬眼皮底下没能成功脱身的张杰。

　　崔嵬嘴里的“故事”，本次出现的意思，可以类比泥潭大佬解包更新包获得新数据，这种行为固然不应提倡，但是这样能更早一步获得想要的CG和数值。

　　顺带一提，她没对铭煙薇这么做。

　　解包张杰是因为她迫切想知道半人半机的张杰（的灵魂）到底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么吃，跟大活人打恐怖游戏看到一种新的怪物琢磨能好怎的原理一样。

　　楚轩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怨恨，这样的他就算现在到她那边新生，也是要么直接消泯，要么和大多数人一样，困在自己的回忆里，直到消泯或被吃。

　　总觉得怪可惜的，不想让他就这么去她那边。反正早点晚点无所谓，这边的人才能制造新的故事，她那边是不再有任何新故事的。

　　楚轩站起来时和崔嵬现在光头金皮肤的橱窗模特差不多高，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问了一句崔嵬昨晚洗的那个市松人偶的下落。

　　崔嵬记东西和现世的人类也不太一样，不完全是线性，“上一个壳子丢在哪里”这种事，她不太记。

　　来主神空间之前她怎么穿着人偶壳子、在哪里是不是选了“YES”，她也不记得。

　　楚轩转去盘问张杰关于身体改造的问题：

　　他在之前的恐怖片结束后返回主神空间，得知主神的治疗是可以修复受损基因的，但他被编写出来时就是这样削弱了感觉的基因，不算受损，不能修复，兑换血统也没用。

　　当时楚轩证实的结果是没有感觉恢复的可能，结果主神在玩文字游戏，不能修复不意味着不能重写。

　　张杰和楚轩几经拉锯，最后解锁基因锁相关情报，共五阶，每阶大致的进化方向——不解锁不行，那边有个非常离谱的女鬼，已经把他拆包了。

　　由于该女鬼和大活人的常识系统不兼容，她念解包出来的数据时，完全不在乎是不是把“在猛鬼街一接受队长考验”和“初次梦x是在xx岁”，甚至“小学x年级还曾因为梦见上厕所而尿床”放在一起大声公放……

　　虽然大部分成分是没有感情也没有羞耻心的引导者，但怎么说剩下的人类那一小部分也不能接受大庭广众之下被公开这种社死细节。

　　楚轩莫得感情，但是铭煙薇有啊！她忍笑忍得很辛苦，别介啊！

　　郑吒在异形一开启了基因锁，楚轩在异形一进入恐怖片时就很有可能自带解开基因锁的外挂，赵樱空在咒怨进入时也自带外挂，团队有三个人开启能够解开基因锁，接下来就是团战和队长选拔了。

　　得到了这些情报，楚轩整理思路的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思考崔嵬的存在。

　　崔嵬出场时，附身的人偶，高度是一尺半。

　　在楚轩看到的时长累计与他年龄等同的记忆碎片里，也有她的一小部分碎片，非常小，非常碎，不完整，不连贯，时长极短。即使如此，他还是知道了，这是崔嵬向往已久的身高。

　　尺，是个市制长度单位，公制长度单位互相换算，三尺一米。

　　一尺半就是0.5米。

　　也就是50厘米。

　　那么，什么人的身高，会是50厘米呢？

　　答案很简单，新生儿。

　　新生儿的平均身长在50厘米左右，男性新生儿略长于女性新生儿。

　　但无论这些男婴还是女婴，都曾经是“出生”过的“新生儿”。

　　崔嵬不曾成为新生儿。

　　没有人给她机会，让她得以呼吸一口人间的空气。

　　当她在母腹中，身长9厘米，体重50克时，没有任何官方头衔、拉着载有便携式B超机的小车的女人来到她家。

　　女人夫妻都是被吊销了执照的“照相的”，照的相就是像她这种已经能够看到性征的胎儿，靠红包维持收入，因为“眼神很准”在四里八乡口碑很好。

　　第一次的结果是“没看清”，塞了新的红包以后，一句“恭喜呀，是招桑银行！”宣告她的死期。如果是“建涩银行”，就是更大的一个红包，和满屋子的笑容。

　　崔嵬不是她的名字。

　　她没有名字。

　　还没出生，就因为性别提前开了盲盒，已经被药物杀死，被机械扯碎，失去了可以凭依的、只有50克的身体。

　　没有失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部分，沿着“新生井”降临，在她的世界，一出生就是怨气满级的存在。

　　无知无觉，没有记忆也没有念想，更没有身体。

　　没有爱，也没有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是小小的一团漆黑的光。

　　这甚至不一定是她自己的回忆，因为只有50克的碎片，随着污血倒进垃圾堆，哪里有可以用来记忆的器官啊？

　　也许是无数经历相似的她，没有记忆也没有感情的她，通过某种没有声音也没有痕迹的共鸣，唤醒了一个她。

　　没有爱恨，但一出生就怨气满级，下意识地不加甄别地吸收着送上门来的能量，无论那能量来自何方、是什么。

　　她吸收了不知多少凑巧和她掉落在一块区域，或者特意来新生井觅食的凶灵怨鬼。

　　力量与残存的执念，怨恨与破碎的记忆，无论是深爱还是深憎，无知无觉的一团小小的漆黑的光，吸收并保存下来。

　　像她这样没有名字也不曾出生的东西，三十年间能有上千万。

　　上千万混沌无知中、无声殒没里、唯一的侥幸，她，生出了意识。

　　不知多少凶灵怨鬼也好、普通路过的无辜猛兽也好、沉溺在死前的一幕永远轮回无法自拔的异客也好，被她吸收的无数回忆里，诞生了一个她的意识。

　　那个意识捕获的名字叫崔嵬。

　　崔嵬能长大、会学习、可以思考。

　　崔嵬行动自如。

　　求知欲、好奇心、强大和成长，崔嵬都拥有。

　　崔嵬所有关于“另一边的世界”的认知，全部来自……

　　来自什么呢……

　　除了“崔嵬”，这个完整的“我”和“我的名字”，还有很多很多别的破碎的意识，毫无规律地飘散和重组。

　　崔嵬，一个死去的女性的名字。

　　某女，人类系大一新生，开学报到中道崩殂。

　　某女，22岁，大四实习期，不但有就业压力，还有高数高挂需要清考，公交站独自等车被随机杀人者杀害。

　　某女，业务部门职员，加班晚归时遭遇袭击，最后失血过多内脏脱出惨死街头。

　　某女，缉毒警家属，因丈夫身份信息被泄露遭到打击报复，一位退伍兵路过，将她救助并送医，遗憾的是她抢救无效去世。

　　某女，现役军人，驾驶直升机机组故障，因回避居民区不及跳伞，坠毁牺牲，追授一等功。

　　最后崔嵬第一次来到“另一边的世界”，组合而来的身份描述是：

　　“崔嵬，人类女性，22岁，大四实习期。”

　　“如果你是一个还没有踏入社会的女大学生，在一个危险的环境下，让你在现役军人和一群社会男人之间选一边，你会选哪边？”

　　——追着楚轩离开和她的话中选择无关。

　　而是因为，其他人都有鲜明的情绪，他没有。

　　比起这一边的人，更像她那边的人。

　　好奇心让她从杂乱无章的庞大记忆碎片里，随便组了个理由丢出，然后追过去。

　　求知欲让她看到这一边的世界与她那边处处不同的风景，忍不住驻留。

　　她那边是什么样呢？

　　不记得了。

　　她那边和这边有何不同呢？

　　不知道诶。

　　崔嵬是她的名字，或许这个名字并不属于她，但这已经是她的自我认知中，最重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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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崔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但她自我认知是“人类”——她那边的人类，不是现世的人类。她没有身体，不吃血食，不受祭祀，吃的是无形的食物。天知道她的力量本源是什么，可能是三十年间三千万，或者更长时间里更多的“无知无觉”们共同的不被允许出生的怨气吧。
*楚轩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但她显然有各种感觉，起码比他多。所以他某条尚未划掉的计划里，如果到她那边的世界能够拥有感觉的概率超过五成，完全可以试着去死一死。
*人不能，至少不该……
元宵节快乐！就这缘更的小破文，甚至更新了第六章~而且压字数失败，破坏了我整齐的3333，扼腕长叹。
什么，情人节？情人节不是七月初七吗？有诗作证：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且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