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鹿轻木

1、绿豆

　　清爽的绿豆香味不仅仅存在于夏天，它贯穿了我整个童年的喜悦与玩闹。

　　小时候总是无忧无虑，“烦恼”在孩童的眼中压根不算个事，即便是和要好的玩伴大吵一架，不出一天，绝对会别扭着迅速和好。
　　到了上学的年纪，下课铃声无疑意味着解放和放肆。
　　哪怕没有事儿干，一群牙都没换完的学生乌压压一片抢着冲出教室，迅速分散在操场，回家路上，路边小店，叽叽喳喳笑着闹着，无比单纯。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个哭鼻子的孩子被父母拉扯出校门，但转眼又因一支雪糕，或是一小包脆豌豆，肉眼可见马上开心起来。

　　我的家就和学校隔了一条巷的宽度那么远，街坊邻居基本相互认识，谁家的小孩怎样怎样了，门口唠嗑几声整条街很快都能知道。所以要我像别的同学一样，偷偷溜去小店用零花钱买零嘴吃是很困难的事。
　　每到怀念绿豆冰棒的时候，我总会趁值日的绝佳日子，将自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交给好朋友，拜托她帮自己买一根冰棒。
　　绿豆的味道在值日后弥漫住整个口腔，陪伴着我度过傻傻地吸吮着冰棒，躲在教室里偷吃的那段时光。

　　这种时刻并不常有，一是因为零花钱着实有限，二是次数多了怕父母起疑心。
　　好在，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家附近的沙地是我们一帮人排忧解闷的一大去处。
　　有时候就算是找不到伴，我就坐在家门口的槛上，摧残路边的杂草，有时还和着小溪水慢慢用石子将草磨出汁，不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干，自己和自己也能玩一下午。

　　我们家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当我玩得大汗淋漓回到家，外公总会催促我赶紧去清洗蹭有泥巴的手臂，再走出门探探天空，转头和外婆商量是不是该煮绿豆汤解暑了。
　　我心里明亮的很，在外婆张罗泡绿豆的档口，趿着拖鞋胡乱洗了一遍，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盯着那盆绿豆。
　　奇怪，明明还没开始煮，绿豆的香气就钻进我的鼻子里，久久未散。

　　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是这样，总之身处广东，天天煮汤，一次煮够一家人两顿饭的量是我们家的常态。
　　吃饱喝足收拾好碗筷，我还能隐隐约约在空气中嗅到那一丝清甜，总是会下意识咽一口口水，然后大人们嗤笑着又会给我乘上一碗。
　　老式的冰箱也会附带冻冰块的小方格，在确认大人都睡熟后，大中午急促又小心地下了楼，不熟稔地将汤舀到小方格里送进冰箱冷冻，嘀咕着冰冻时间，但总会耐不住贪吃的嘴，在绿豆冰棒刚刚成型时小心扒拉出一块，一口含进嘴里。
　　薄薄的冰层登时碎成冰渣，冷得我打了一激灵，但很快便沉浸在凉爽之中。
　　大人们应该早就注意到我的这种不寻常的举动，可因为用的是自家熬的绿豆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我的孩童行为。

　　后来，家旁边的沙地覆上了水泥，不久后，我也搬离了那栋小屋。
　　对于那块沙地，那些杂草，那条小溪，我的印象都只剩下寥寥残影，唯一能让我忆起那段时光的，只有绿豆汤。
　　又是盛夏，外公坐在木沙发上，耳边听着屋外蝉鸣不休，抬眼朝外望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今早送来的报纸上，漫不经心对着旁边剥着豆的外婆说：“中午是不是该煮锅绿豆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