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云》木山今

4、第 4 章

　　一切的故事要从六年前开始说起。

　　夏南强撑着一双倦眼，打了个哈欠。

　　她眼下有些乌青，昨天晚上有只蚊子吵了她一整夜，她起身喷了驱蚊水也无济于事，迷迷糊糊中她又起来开了好几次灯，也没捉到那只蚊子，她不由怀疑，那只嗡嗡吵闹的蚊子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她睡糊涂了臆想出来的。

　　她将一只黑色的晨光K35夹在上唇与鼻子中间，侧过头，双手托腮，扫了一眼办公室四周。

　　肌肉男白彦君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营销八十讲》，装得有模有样的，看得投入的时候，他把书拿起来翻，外面那张皮脱落了下来，《我与霸道总裁他大爷的二三事》，他这套书看了很久了，终于到他大爷了。

　　美少女魏黎在忙着加工她那本来就已经够浓密卷翘的假睫毛，夏南突然想到要是昨天那只蚊子来了，大概都会被魏黎的睫毛扇飞。

　　部门主管江德宝从位置上起来，喊了声：“一大早就坐在这里看小说，不用干活了是吗，黎黎！还在这照镜子！”

　　“主管，刚吃完早饭，血液都去胃部帮忙消化去了嘛，休息一下。”魏黎拿开镜子，露出她漂亮的小脸蛋，朝着江德宝甜甜地笑了一下。

　　江德宝转头，那边白彦君早直起身子来，“喂，牛老板吗？”拿起电话听筒演上了。

　　“不是我说你们，看看我们南南，就这工作态度，要是你们都向她学习，我们部门还会是这个样子吗？”

　　我再认真不也被发配进了这个部门吗，夏南心里苦笑。

　　“主管，我们可都是跟你学的，”魏黎不服气地嚷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白彦君说完，继续对着话机，“老板，您有什么建议吗？”

　　“这句话是给你这么用的？成天看些乱七八糟的书！”

　　夏南被他们吵得摇了摇头。

　　这就是占了公司最大的一个办公室的部门现状，“市场营销指挥中心办公室”，公司食物链最底层的打杂部门，领导连个眼神都不会给这里，可是她竟然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了。

　　夏南觉得自己再这么待下去，人非得废了不可。

　　人人都知道她和市场部的领导严磊有宿怨，但是她还是头很铁的硬着头皮在严磊下面存活了两年，不可谓不顽强。

　　直到两个月前严磊又卡她的报销经费，她一时头昏眼花竟然把吐槽严磊的消息误发给了严磊本人，于是现在这个养老部门就成了她的归宿。

　　起先她听说这个部门里尽是些不干活的关系户，还有打过人发配过来的，非常不好相处。

　　她还挺担心自己的，结果，她来了没多久迅速占领了这个部门的食物链顶层。

　　人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她犹如救世主降临一般，是来拯救这个部门的。

　　原来工作被人夸是这样一种感觉吗，她已经快忘记了。

　　那种强烈的被需要和毫不吝啬的夸奖让她一时冲昏了头脑。

　　白彦君跟终端吵架，夏南帮他收尾，康师傅的手写稿子，夏南帮他打成word，魏黎那些收集得乱七八糟的问题，夏南帮她归纳总结一次性到位。

　　有时候夏南也会想，这个部门的人怎么能笨成那样呢？人就不应该呀……

　　到底是他们傻？还是我傻？我怎么觉得我才是食物链底层呢……

　　不管怎么样，勤奋聪明的自己留在这个部门是没有前途的，她还要赚小钱钱带妈妈环游世界的，早晚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办公室的窗边站着一个年轻男生，金色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细碎的撒在他的头发上，俊秀出群的侧颜，一件简单的白色上衣，溶在光影里。

　　他看起来好安静，与这个吵闹的办公室仿佛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情，如果只看他的眼神，十个人里应该有十个都会认为他在面对他喜欢的人。

　　“呲呲”

　　他在给办公室的兰花喷水、擦叶子。

　　弟弟，浇个花而已，用不用这么深情啊……

　　夏南还没分派给他其它工作，她只告诉他先把部门里的花花草草照顾一下，包括办公室窗户下面的那盆蓝雪，是她的，也要照看一下。

　　两天前江德宝领着周奕安来到夏南面前，笑嘻嘻地介绍道：“来，安安，以后这就是你的小师父了。”

　　江德宝把那男生推上前来，从来没带过实习生的夏南就这样突然多了个“小徒弟”。

　　他说自己改了年龄，快满二十了。

　　夏南快到二十四岁生日了，算算自己比他大了四岁多。

　　自己毕业刚进公司仿佛也只在昨天，没想到几年就过去了，一转眼，公司都开始招聘没毕业的大学生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夏南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实说夏南对这位小徒弟并不太上心，实习期是三个月，他应该很快就要离开的，然后他们就会渐渐消失在彼此的未来里，再也不会联系。

　　人与人一旦建立了感情，分别的时候总是会有些悲伤的。

　　对于可以预见的别离，夏南觉得还是不要太真情实感比较好。

　　还有这个师父的称呼，听起来多别扭啊，叫得人跟出家了一样，人家都还没谈过恋爱呢，时度的这个传统称呼不好！要改！

　　这边夏南瞎想了一通，被康乐平的话拉了回来。

　　“南南，我写的检查通报帮我看看。”

　　康乐平上个星期跟着行政部去5S检查了。

　　他年纪大了，属于退休返聘人员，之前还是个主管级别的小领导，听说是管后勤的。

　　他不习惯用电脑，还在学习五笔打字，需要夏南帮他打稿子。

　　夏南接过来一看。

　　“现将检查情况通报如下：

　　办公区域环境优美，绿树掩映，春有花，夏有果。”

　　夏南看了想扶额，果然是管后勤的，康师傅应该是第一次写检查通报吧。

　　康乐平在旁见夏南蹙着眉头，隐约感到不好，问道：“南南怎么了，写得有问题吗？”

　　夏南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直接回道：“江师傅，这是通报结果，您这种散文的写法是不行的。”

　　康乐平本来对自己的文采还挺满意的，觉得自己写得很诗情画意，被夏南这么一说本来堆起的满脸的笑容没了。

　　不过行政部那边在催呢，康乐平只好说道：“南南，那你帮我改改。”

　　“行，什么时候要？”

　　“我的事嘛，不急，你看着有时间就弄。”

　　“好。”夏南把他的稿子放在右上角的文件筐里。

　　康乐平站着没离开，直直地看着夏南。

　　夏南不解地抬起头，“怎么了，康师傅，还有什么事吗？”

　　康乐平讪讪地笑。

　　“南南，你都来了这么天了还没适应啊。”

　　白彦君双腿交叉架在桌上，双手放在脑后，他是个黑皮肤的肌肉男，偏偏叫这样一个名字，真是一点都不搭。

　　“老头以前当领导当多了，就爱打官腔，他说不急就是很急，他说有时间弄，就是马上帮我弄，我说得对吗？老头？”

　　康乐平笑得有些尴尬。

　　“哦，康师傅，您以后有话直说，那些东西我真的听不懂。”夏南急忙拿起江德宝的稿子改起来，心里忍不住吐槽，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啊，做人真麻烦啊。

　　见夏南开始动手改稿子，康乐平才安了心，给白彦君使了个眼色，两人打算出去抽烟了。

　　夏南突然记起一个事，说道：“康师傅，上次我帮你买的血压计，你钱还没给我呢。”

　　“哦哦，好像是的，差点给忘了，我拿给你。”康乐平回位置，从包里拿出钱包，给了夏南两张红色的百元钞票，转身拉着白彦君就走。

　　“二百零五。”夏南目不斜视地看着稿子，又说了声。

　　“好你个老头子，又想把零头去了，占人家南南的便宜，你好意思！”白彦君听了笑着抢先骂道，康乐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又拿了五块钱出来，“忘记了，忘记了。”

　　康乐平人送外号时度葛朗台，平日里连公司厕所的卷纸他都要多扯些放在家里自用，手机在家只剩一格电了他也要留到公司来充。

　　除此之外他还爱占点其它同事的小便宜，白彦君就被蹭走了不少烟，不过白彦君嘴上也不饶他，康乐平一来蹭烟，白彦君就骂道：“死老头，攒这么多钱将来留着在地下买金銮宝殿住呢。”

　　康乐平听了这话也不生气，拿到烟点了先吸两口，吐出一口又细又长的烟，缓缓地说道：“我儿子在美国留学，要花很多钱。”

　　可是白彦君说康乐平是瞎说的，他老婆早带着儿子改嫁了，几十年都没回来了，根本没联系过。

　　白彦君还说康乐平曾经为了燃气费和水，一次煮七个蛋，每天吃一个，夏天的时候蛋放坏了，吃到肠胃炎，花了好几百块钱治病。

　　不过夏南听了笑不出来，因为她妈妈也是一次给她煮好三个……

　　夏南自小耳濡目染，受她妈妈影响，一分钱都要掰成两份花，怎么可能让康乐平占了便宜，就是一分钱她都会追着他讨回来的。

　　在夏南眼里，钱的事没有小事，想让她贴钱，门儿也没有，绝不让步的。

　　这康乐平碰上夏南那可算是遇上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