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云》木山今

38、第 38 章

　　夏南不知道自己这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可能根本就没睡着，这些天与周奕安相处的无数细节在脑海里翻腾。

　　最后她实在辗转到累了，才沉沉入睡。

　　“皇上该起了~”

　　“皇上该起了~”

　　“起起起！”

　　夏南闭着眼没精打采地坐起身来，头发垂落在额前，眼睛酸涩得有些睁不开。待她稍稍清醒过来，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双手捂着眼睛，不知道等下怎么面对周奕安才好。

　　周奕安见她下楼，瞧见她眼下一抹青色，心里了然，朝她轻轻笑了一下。

　　因为他自己也是，根本没睡好。

　　夏南眼神闪躲，偷瞟了周奕安几眼。

　　接下来的一天一切如常，昨夜的那个表白仿佛被遗忘在晚风中，随风飘散了。

　　夏南甚至想欺骗自己，也许那只是她的一场梦罢了。

　　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逃避！

　　下午夏南的手机铃突然响起来，是妈妈纪慧琴打过来的。

　　夏南点了接听，“妈妈？”那头纪慧琴的声音有点沙哑，“夏南，到老屋来，外公过了。”

　　夏南顾不上手里的工作了，慌忙跟江德宝请了假。

　　“我外公去世了，我这几天不来公司了，我手上的那些材料你帮我弄一下，明天交给主管就行了。”

　　“好，小师父……”周奕安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夏南，她已经拿起包推开门走了。

　　夏南打了个车直奔外婆家。

　　夏南外祖父母的屋子在城郊的一条铁路边上，原本是幢瓦屋，后面外祖父母找亲戚邻居凑了些钱重新盖了一栋两层砖房。

　　夏南只知道外婆和外公一直不和，这屋子盖了多久，他们可能就分居了多久。除了过大节和过年，外婆和外公几乎不见面，见了也是吵个不停。

　　外婆独自在老屋把夏南的妈妈、大姨、小舅抚养长大，外公和大舅舅一块儿在别处生活。

　　外公年纪大了，身子骨还比较硬朗，就是有点老年痴呆，不太记事儿。

　　这几年夏南陪妈妈纪慧琴去看他，他回回都要问她上大学了没。

　　每次都拿出一个铁盒，打开来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曲奇，有小蝴蝶，有小星星，有嵌着巧克力豆的有夹着水果干的，有深色的还有浅色的，上面粘着晶白的砂糖，吃起来酥脆酥脆的。

　　外公一直想回老屋，那是他的祖宅是他的根，生前一直没回得来，现在人走了终于回来了。大舅舅说人是突然没的，走得不痛苦，八十五岁也算喜丧了，大家并不显得难过。

　　夏南的外婆坐在房间的老藤椅上抽烟，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到了饭点却老惦记着夏南的小舅舅有没有按时吃饭，是不是饿着了，跟夏南的妈妈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外婆最喜欢的是夏南的小舅舅，纪慧琴没得选，只有夏南一个。

　　村里有个本家老阿婆，头发有些稀疏了，仍挽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年纪有些大了说话气虚，坐在房间外的椅子上敲着拐杖指挥流程，一会儿让夏南的大姨去外公身边哭，大姨哭累了，一会儿又换成夏南的妈妈，如此反复。

　　阿婆说出殡之前女儿的哭声不能停，着实累人。

　　大姨哭到后面眼睛浮肿，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只能干嚎几句，小舅舅焦急地冲进来说道：“大姐，糟了，本来联系好的明天来做肉的师傅来不了，你那边还能找到人吗？”

　　大姨正嚎到一半硬生生被打断，停下来捉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吗？你去问林春，赶紧找过人，宴席不上肉怎么行，让人家客人吃素吗？”

　　说完又接着嚎，情绪很连贯，一点没受刚才的影响。

　　丧事还要在村里连办两天，头天晚上夏南和妈妈、大表弟轮流守夜，三个人挤在房间里的大床上，躺得横七竖八。

　　夏南蜷在角落里，姿势不舒服睡不着，只是眼睛哭得有些酸胀，她合上眼睛休息，浅浅地睡了一会儿，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有外公，有外婆。

　　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夏南睡不着就干脆起来洗漱了一下，院子里的花圈又多了一些，还有几位远房亲戚连夜从外地赶来，早上刚到，正在院子里和大舅舅说话。

　　外公平时不爱说话，总被外婆骂闷葫芦，人缘却不错，来悼念的亲友源源不断，有几位夏南从来没见过的竟是哭得比夏南的大姨更伤心。

　　夏南与前来吊丧的人群擦身而过，从一阵阵哭声中穿行而出，走出院子，离开了村子，先回家换洗。

　　家里的客厅地面是那种老式的水磨石子铺成的，中心位置用红绿色拼出来一只长颈鹿，图案是夏孟平选的。

　　夏南洗完澡，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想起了夏孟平，她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热，她热得唇上微微渗汗。

　　夏孟平从裤袋里掏出帕子轻轻帮她揩了揩汗，又揩了下自己脸上和脖子后面，夏孟平穿一件水蓝色的衬衫，白色的西裤。

　　他从来不穿没领的汗衫，只穿衬衫，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把自己收拾得体面妥帖，清隽帅气。

　　“南南，爸爸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记得就算爸爸不在，爸爸也是永远爱你的，爸爸一定还会再回来看你的。”

　　他刚离开的头几年她还是很想他，后来时间久了，她也想不起来了，时间真的会抚平一切吗，她竟有些不确定，甚至于连希望如此还是不希望如此，她都不清楚。

　　似乎活得越大，她越不了解自己。

　　她侧身躺在客厅的地面上，摩挲地面上的长颈鹿，顾不上地上冰凉。

　　丧事进行到第二天下午，舅舅们和一些远房亲戚已经无聊到打起了牌，女士们则开始聊起家长里短，如果不是哀乐、白烛、花圈、遗像，不是外公就在棺材里躺着，夏南竟产生了这根本不是白事的错觉。

　　吃席的时候没胃口，撤席了夏南倒又有点饿了。

　　她走到厨房去寻吃的，才看到厨房的后面的院子里堆满了后面要用到的食材，最令她吃惊的是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肉，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肉……

　　厨房后面的两棵芭蕉长得三层楼高，郁郁葱葱，夏南抬眼望去，宽大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青绿色，随着风略微起伏，像在头顶打扇一般。

　　树下的阴影里，夏南的大舅舅伏在一张桌子上整理回礼的清单，客人的名单很乱，他有些苦恼，夏南按拼音字母排了个序，帮他整理了一下。

　　小舅妈唐采如走过来，找夏南搭话，问道：“南南，最近怎样，有男朋友了没？”

　　“还没呢。”夏南照实回答。

　　唐采如上下打量她一番，一副惋惜的模样叹道：“你都过快二十五了吧，南南，这年龄越往上可就难了，现在很多人相亲超过二十五岁都不愿意见呢。南南啊……”唐采如刚要往下说，瞥见纪慧琴朝这边走过来便止住了，拢了拢新烫的头发走开了，纪慧琴跟唐采如两人有些嫌隙。

　　纪慧琴瞥了眼唐采如离开的身影，问道：“她说什么了？”

　　“问我有对象没？”夏南回道。

　　纪慧琴忿忿道：“别理她，南南，饿了不，刚才大姨煮了饺子要不要先吃点？”

　　夏南点点头。

　　除了第一天的时候纪慧琴情绪有点崩溃，没太顾上夏南，后面纪慧琴一直记挂着怕夏南累了饿了，不管怎么样夏南在纪慧琴心里是最重要的。

　　大舅舅跑到厨房找到刚吃了两口饺子的夏南，说是酒席的啤酒不够了，旁边的食杂店存货就一箱，问夏南有没有办法，夏南说我去打电话问问这片的经销商能不能现在送一下。

　　周围有点嘈杂，夏南拿了手机出了后院去外面去打电话。

　　她给魏黎拨电话，但是魏黎正在通话，她只好打给周奕安：“能不能帮我找一下负责枫南区小夏村这边的经销商电话，我这边需要一些啤酒宴席上用，有点急。”

　　“枫南区吗？小师父，我正好在枫南区送酒，我把酒先给你吧。”

　　“那怎么行，你不要送去超市了吗？”

　　“没关系，本来就是提前送的，我先给你，你现在找经销商也不一定就在附近，你不用担心，酒我会跟经销商联系补上的，你把详细地址告诉我一下。”

　　夏南犹豫了一下，时间紧急，还是报出了地址。

　　“我很快，你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