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華若夢》子夜青冥

1、第一章：天降仁子

　　康熙十七年，十月末，寒气已逼进紫禁城。傍晚，肃穆的紫禁城内，传来侍卫整齐的脚步声，更显皇宫之禁严。远远望去，冬霞未褪尽，空中还残留几道红光，并也随即消失……

　　一个小宫娥正低着头急急忙忙往养心殿走去，她的双颊冻得通红，一双小手不断揉搓着，好让自己暖和些。抬头望了望天，她不由蹙蹙眉加快了步子，心中不停默念着希望此时圣上尚未离去，唯恐自个儿通报晚了。

　　“哟，这不是永和宫的田华姑娘么，今儿怎么朝养心殿这儿来了……”才走到半路上，就碰见了时常出现在养心殿的奉茶公公哈齐。他跺着脚丫子，也走在往养心殿的路上。

　　“齐公公，您可知此时圣上还在养心殿？”田华忙迎上前问道，心想若是不在她便直接去乾清宫找梁公公或是李公公去了。

　　“嗯，在。这不，我正从御膳房回来，圣上说要来些糕点，我就去取了些来……”哈齐给田华看了看食盒，继而皱了皱眉。“对了，你去养心殿是为何？难道德贵人不好了？”

　　“呸呸，尽胡沁……”田华边走着边啐哈齐几口，这人就没有好话。“我们德主子生了，这不才来给皇上抱个喜，生的可是个小阿哥！”来这儿也好瞧瞧圣上如何安置小阿哥和德主子，当然这后头的话她并没有出口。

　　“生了？这圣上都未派遣嬷嬷去德主子那，怎么……”哈齐奇怪道，今儿才听说圣上吩咐李谙达明日派遣嬷嬷去永和宫准备着的，可怎么这会儿已经生了。

　　田华鼻子一酸，眼里就有了泪意。“算是德主子人好，命大。你不知道，今儿西宫的勤主子登门，那可真是‘不小心’碰着了我们德主子，之后德主子就腹痛。本想着只是小小的腹痛，不想德主子坚持不住，竟倒了过去，不等永和宫其她主子唤来嬷嬷，德主子就生了，幸好现在母子平安……”她揉揉眼睛，脚步倒依旧很快。

　　“哎呦……这勤主子也是的，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得了，多的不说赶紧给圣上报喜才是。”哈齐也跟着紧张，步子不由的比先前更快。好在母子平安，不然圣上龙颜大怒可就不好。

　　二人行至养心殿门口，田华闭了闭眸子，才看清殿门口站着的是景仁宫的玉娥姑姑，那么殿内佟贵妃也定是在了。她上前先给玉娥行了礼方道：“姑姑，我们德主子生了，奴才来给圣上报喜……”

　　“真的？那你还不赶紧让梁谙达进去通报。”玉娥一怔，忙对田华挥手，示意她不要再向她客套了。

　　田华朝玉娥笑笑，转头对梁九功说道：“麻烦梁谙达，跟圣上通报德主子生了，是个小阿哥。”

　　“这就生了？我……我这就进去。”梁九功本有些意外，但马上又笑笑说：“这可真是一桩喜事儿，田华姑娘在这稍微等片刻。”他说完推开高大的宫门，一闪身进了养心殿。田华这才松一口气，主子这次算是出头了。

　　养心殿内，康熙端坐于上首。听梁九功报上，他先是担心，可听闻母子平安，也就定了心，问坐在侧边的佟贵妃道：“惜锦，馥郁现在还是个贵人吧？”

　　此时太监哈齐进门，将康熙要的糕点呈上，站在了一边。

　　“回皇上话，馥郁是贵人没错，不过现在得了子，圣上是否给该馥郁晋升？”佟贵妃温柔浅笑，心里也恭喜馥郁头胎就是小阿哥。

　　康熙微微颔首，却道：“馥郁进宫日子不久，第一次生子就是阿哥，恐怕很多人要对其妒恨……依朕的心意，还是晚点再给她晋升，于她于子都有好处。”这些日子他是宠爱馥郁多一些，但也让她处于危险之中，是他的不该。

　　佟贵妃点点头，“也是，前些日子听玉娥说，馥郁受了宜琳的气都不曾说，也不让下人乱嚼舌根。”她知道馥郁为人宽厚，有什么都是藏在心里，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愿惹了人家不痛快。

　　“馥郁这点倒是和你有些像，不愿给朕惹麻烦。”康熙微微笑着看他，心道可不像宜琳，三天两头的给他闹出点事儿来。

　　佟贵妃垂眼道：“皇上夸奖了，臣妾只是不希望圣上太过操劳，所以一些小事儿自己还是能够处理的。”

　　“小事？”康熙扬了扬眉，“朕都还没给馥郁派遣接生嬷嬷，今儿她就给朕生了个儿子。如此也叫小事？岂不是让朕更不放心。”

　　“皇上……”哈齐见圣上如此说，忍不住小声地叫了出来。

　　“哈齐，什么事儿？”康熙皱眉，眼里有些许的不满。

　　哈齐咬咬牙，心知不该多嘴，但还是鼓起勇气道：“今儿德主子差点有生命危险，不过德主子人好，上天也照拂德主子，以至于德主子才能顺利产子。其实……”

　　“何以如此说？其实什么？”康熙一惊，眯了眼看着哈齐。

　　“其实刚才奴才碰见德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她说德主子本不该今日产子，只是今儿被勤贵人‘不小心’碰了一下，之后德主子就腹痛……”哈齐颤颤巍巍地说，却将‘不小心’咬的很清楚。

　　康熙猛的一下自龙椅之上站起：“你说什么？”方才听母子平安，以为是自己疏忽，忘记大概产期，不想是被人‘不小心碰’早产了几日。

　　“奴才说的是实话，皇上若不信奴才的话，问德主子身边的宫娥就是。”哈齐赶忙跪下道。

　　“朕，知道了。”康熙强压着怒气对佟贵妃说：“随朕一道去看看馥郁。”虽说母子平安就好，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许的焦急，瞧见了她才能安心。

　　“臣妾遵旨。”佟贵妃恭敬答道，她听哈齐这般说，心中亦是惊讶，也想着快些去看看馥郁。

　　临走前，康熙对梁九功道：“拟旨，降勤贵人品级，最低的。”此话语气明显冷了几度。

　　梁九功哈腰道：“奴才遵旨。”

　　夜幕已降，宫中各处宫灯照着，并不通明，照清道路方可，宫中防火措施甚佳，点宫灯亦有规矩。田华跟在康熙轿边，碎步而走，之后便是佟贵妃的轿子，不徐不疾的前往永和宫。

　　永和宫中早已平静，各殿的主子们早已回去休息，康熙移驾永和宫本该是各殿主子出来迎驾，却被康熙阻止了。他才踏进永和宫，就直奔德贵人寝殿而去。

　　馥郁躺在床上，看着自己腋下的孩子，安心了不少，孩子没事就好。少顷，忽然感到一阵冷气传来，她忙用手挡着寒气，不让孩子受了凉，再抬眸想说下人几句，不想却看到了康熙。她没有想到皇上会亲自前来，但也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心中一暖，柔柔唤道：“圣上。”

　　她只是个贵人，生了子便要等着圣上遣人将孩子抱到阿哥所去。所以，馥郁自作主张的让田华晚些去通报皇帝，为的只是多看几眼才出生的孩子。

　　康熙见馥郁有起身架势，大步上前坐在床上按住了馥郁：“不必接驾了，给朕生了儿子，该好好休息。”旋即看了看孩子，康熙笑了，刚才保护孩子的那一幕，他看的真切，初升为母亲的馥郁，照顾孩子是一点儿不生疏。

　　被按下的馥郁，准备安心躺下时，才看到了康熙身后的佟贵妃，“佟贵妃……”见佟贵妃也来了，馥郁心中泛起感动。

　　“馥郁好生休息便是，莫要起身。”佟贵妃上前一边说，一边给馥郁掖了掖被褥。

　　康熙瞅着她细致的动作，心中颇为满意，馥郁自然也很感动，虽然疲惫，却还是有礼的说到：“谢谢贵妃娘娘。”

　　佟贵妃微微颔首，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多礼。

　　康熙将看二女人的眸子转移到了孩子身上：“朕看看朕的儿子……”

　　“圣上，孩子下午便睁开了眼，您瞧瞧。”馥郁苍白的脸上笑容却是最真实的。

　　康熙点点头，轻轻的抱起，很熟练的架势：“真不愧是朕的儿子，见到朕和佟贵妃来，竟然没有哭。”蓦地想起刚出生的胤褆，康熙就皱眉，那小子不管谁来了，都是哭。

　　“小阿哥和圣上甚是相像呢……”佟贵妃自然也来看孩子，见孩子甚是欣喜，肉肉的，些许的皱，但是那双眸子却和圣上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

　　躺着的馥郁也开心的落了泪，不过，想到很快就要和孩子分开，心里更不是滋味：“圣上。”

　　“怎么哭了，这好好的哭什么……”康熙将孩子轻轻给了佟贵妃，拿出袖中明黄色的帕子给馥郁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道：“刚生产完，可不能落泪。”这点，康熙还是听太医说的，便记下了。

　　“圣上。”馥郁心疼的看着佟贵妃怀里的孩子，终是要和孩子分开。

　　“是不是担心孩子被送去阿哥所？”康熙见馥郁哭的梨花带雨，心中不忍却也了然，馥郁只是个贵人，按规矩是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所以孩子只能送去阿哥所。

　　馥郁哽噎道：“圣上圣明。”

　　“这宫中的规矩，只有嫔以上的等级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康熙思索了下道：“今后，孩子就由佟贵妃抚养，也不必一月去一次阿哥所，想孩子就去景仁宫，你说朕如此办可好……”

　　馥郁深深思索：若是送去阿哥所，一个月只有一次机会看孩子，若是在佟贵妃那里，她就能时常的去看看。且，孩子由佟贵妃抚养，好过被嬷嬷照顾。

　　“圣上，这可使不得。”佟贵妃听此话，忙推脱，她未曾有抚育孩子的经验，何以敢照顾郁姐姐的孩子？

　　“佟贵妃就答应了吧，今后馥郁常去你宫中串门，也好比一月才能见孩子一面。”馥郁说道，虽然不舍，却要取于自己于孩子最好的法子。

　　“这……”佟贵妃为难的看了看康熙：圣上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康熙不容佟贵妃多说：“就这么定了，朕也能时常看看这勇敢的孩子，瞧，还盯着朕看……”转头看向佟贵妃怀中的孩子，再次接过孩子，很是细心的抱着。

　　“圣上……”佟贵妃蹙眉，圣上此举，着实让人担心。

　　馥郁眸中水光更甚，担忧的说：“佟贵妃莫不是嫌弃小儿？”

　　“怎么会？馥郁你又多想，我只是担心自己若是照顾不好小阿哥，那就罪过了。”佟贵妃甚是担心。

　　“那……”馥郁寻求的眼神投向康熙。

　　康熙看了眼馥郁，了然对佟贵妃说：“不必担心，以后都得经历，只是早晚问题。”

　　“就听圣上的安排吧。”被康熙这么一说，佟贵妃倒是红了脸，只能答应。

　　“嗯，何时让惜锦抱走孩子，馥郁定罢。”康熙深眸看向馥郁。

　　“随皇上定罢，奴婢听之便是！”馥郁笑道，只怪身份卑微，不然何以让孩子一出生就交予别人抚养。

　　“那么，明儿早就将孩子抱过去，日子久了，怕是不舍跟多。”康熙道。

　　“是，皇上……”馥郁微微点头，心里却已经是万分的不舍。

　　“今儿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再来瞧你，”康熙将孩子安置在馥郁腋下，“今夜就不留宿在这了。”心疼的看了看馥郁。

　　“奴婢恭送……”馥郁的话未完，被康熙打断：“勿需，好生休息要紧。”康熙给馥郁和孩子盖好了被子，嘱咐了几句才和佟贵妃离开。

　　出了永和宫，康熙叹息，再过些日子就给馥郁晋升了罢。

　　“圣上想什么？”在康熙侧身的佟贵妃见康熙叹息，不由的问了出来。

　　“不知馥郁可会怪朕……”康熙道。

　　“馥郁是知礼之人，不会怪圣上，且这大清的规矩谁都知晓，馥郁也不会缠着圣上破例不是？”佟贵妃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倒是臣妾不明白，圣上为何让臣妾抚养孩子……”

　　“今后和馥郁走的近些，尽量少让她被人欺负，若是今日真的出了事儿，朕真的该自责了，好在她没什么事儿……”康熙再次叹息，为了子嗣，他不能独宠一女，他也不会，因为他是天下人的皇帝。

　　“也是，刚才馥郁可都一个字也没说呢，心地如此善，却总是招人算计了。”佟贵妃感叹道。旋即想到自己若是没有这身份，怕是会和馥郁一样，被人欺负。

　　“所以，惜锦帮着朕照顾着，有你的庇护，想是谁也不会不给你面子。”康熙道，女人，他很多，却不能一个一个的护起来。

　　“圣上将臣妾当守护神，帮您守着爱妾啦。”佟贵妃酸溜溜的说了一句，其实她心里明白康熙所想。

　　“莫不是锦儿不乐意？”康熙挑挑眉，有些惫赖的样子。

　　让佟贵妃红了脸：“圣上。”嗔怪的叫着，时常圣上和自己没有圣颜的惫赖着。

　　“爱妻可愿意帮着朕照顾爱妾？”康熙一伸手便拉过佟贵妃，让其靠在自己身上说到。

　　“圣上，注意龙颜。”佟贵妃忙的离开康熙的胸膛，身后可都是下人呢，被人瞧了碎语多。

　　“朕是皇帝，难道拉下朕的爱妻也有错？”康熙在佟贵妃耳边小声说：“跟朕乘坐同一顶轿子走吧，去你的景仁宫讨顿饭吃……”说完又是邪魅一笑。

　　“圣上……”佟贵妃娇瞋康熙一眼，天下之父，竟如此不端庄，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牙。

　　“走吧，朕饿了……”康熙拉着佟贵妃上了轿子。

　　佟贵妃自然不可抗旨，只能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