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守候 ...
-
自那天之后，夕若一直在哭，好像天空漏了洞。
她惊天动地的哭声带出了很多人隐忍的眼泪，无法再默念着忍者心德，假装自己不痛苦。他们敬慕的四代目夫妇的灵柩后，躺着的许许多多的棺木中也有他们的至亲和好友。曾经生动的笑容，现在却化作几道简单的刻痕，雕在所谓的英雄碑上。这样的荣耀要如何去承载……
可是，他们已不是孩子了，所以无法像夕若那样不顾一切地嚎啕，嘶哑着嗓子演奏心底的不平。他们只能带着微红的眼眸，屏息听着她的绝望。
安静的灵堂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闷闷呼吸，及夕若彻骨的悲鸣。她的呐喊引来了一场如共鸣般的疾风暴雨，稀里哗啦地拍打着被九尾践踏过的村庄。
她凄厉的哭声混着闪电和雷鸣，如夜神的狰狞般可怖。可这样的凶悍，竟也割裂不破那伤伤。
死亡在他们的世界，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然而为什么当他们失去时，该承受的痛苦却无法减少一分？当平日的良药——烟枪都无法让他止住疼痛时，三代目终于选择了转身，艰难地迈开脚步，一步步地离开这早已变得空旷的灵堂。
他无法再听下去了。
因为资质再优异的忍者，只要还没有抹杀人性，就无法彻底地忘却那失去、那悲痛。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逃避般地逃离，却还是避免的遇上——才走到门口，如掠影般闯入眼帘的，是不知道在那里定定站了多久的卡卡西。他瘦弱的身躯几乎淹没在如瀑的大雨中，俊俏的半张脸被淋趴的白发遮去了更多。可是，三代目却还能看到这个年轻的上忍发梢后的，空洞的瞳眸。
他只是静静的、无声的站在雨幕中，一直一直的站着，不知道时间流逝般的站着。
这样的卡卡西，让三代目没由来地想起了那年站在父亲身边的他，沾满了父亲的血污，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体，仅仅只是活着。如此，而已。
因为波风在他身边，因为编入了固定的小队，有了值得珍惜的队友，这个孩子才慢慢恢复了生气。虽然有些小老头的古板，虽然笑声几乎和他无缘，虽然早熟得很不可爱，但至少他已经慢慢地找回了眼底的光亮，不那么明显，小小的，却很是温柔。
那应是他心底最后的光亮，然而不足两年，这好不容易才点燃的光芒竟已微弱得快要熄灭……三代闭上了眼睑，关起了可能夺眶的泪水，再没有犹豫地大步踏入雨中，用力抱住了冰冷得仿佛失去了知觉的卡卡西：“下雨了，所以眼睛进了水也不奇怪……”
是么，原来如此，难怪啊……卡卡西眼角不断涌出了透明的液体，和滂沱的雨水混杂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而去……
他透过三代微颤的肩，透过模糊了视线的泪雾，遥遥望着敞开的大门，那片刺眼的白色花海中，正躺着他最尊敬的人……
那个有着朝阳般笑容的男子，那个用温暖将他从死寂中拖出来的人，现在却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生命，真是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消轻轻一捏，就会烟消云散。即便拥有最强之名的师傅，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死亡太近，近得无法正视，可现实却一次次地逼迫着他们去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死亡……
和平协议这种东西，原来真的如同废纸一张，一点儿价值都没有。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六年之前。
曾经木讷的男孩，依然有着一双空洞的眸，曾经哭泣的女婴，现在仍在嚎啕。
第三次忍界大战已经结束，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却仿佛没有丝毫的改变。
————————————————作者很喜欢瞬间进展两年的上章的分界线————————————————
夕若把自己紧锁在闭塞的房间内，不吃不喝，只是流着泪。她像一道游离在尘世的灵魂，静默得仿佛感觉不出她的存在，对别人的言语行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嗓子早已经哭哑，发不出一点的声音，美丽的眼睛红得可怕，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村里的人但凡知道此事的，就没有不担心的。因为此时的夕若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臭名远扬的野丫头，而是结束了这场噩梦般的战争的英雄——“飞猿公主”。
这个名号当然不甚动听，放在女孩子身上似乎还有些侮辱，因此村里的人也更愿意叫她烽火明姬——游走在烽烟中的公主殿下。
不过，这个“飞猿”的“飞”字，夕若倒是当之无愧。若非她使用了罕见的神出鬼没之术，孤注一掷地潜入敌方大本营，将波风皆人使用瞬移的苦无带进了敌方中心带，让忍术高超的他毁了大半主营，那么这场双方都很疲惫的战争，恐怕还要挣扎上一年半载。
败在这样的黄毛丫头手上，岩隐村的土影老头心里自然颇有不甘，只是他也不能不服——在这块上忍集中出没的地头，除了自己，那些个擅长土遁的上忍们竟也没能发现她！这个丫头年少归年少，实力却当真不一般。
何况，相信气闷至极的他，同样也在心底的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停止战争的理由。
内心保守的土影当然不想和木叶拼至全军覆灭，那是头脑发热的笨蛋才会做得蠢事。他只是碍于没有一个台阶，又怕随意投降会使得木叶狮子大开口。所幸木叶也乏了战争，即便在得胜的情况下，也没有定下太过苛刻的协议，以免以后为了重新修订，再起战火。
这样一来，也算是捞着了甜头的土影大人，高高兴兴地扔了个不怎么美好的名号，便尾随着大军，包袱款款的离开战场，兴高采烈地回老家去了。
残留在木叶边境的，只有一片惨不忍睹的枯寂。那里曾经鸟语花香，曾经枝繁叶茂，可是今时今日，废弃的田地果园又何止千百里。
夕若坐在光溜溜的枝头，遥望着无生气的战场，黑褐色的肥沃土地，竟带着赤红的血色——修罗场，不折不扣。
波风自然心疼表情变得太过呆滞的她，每次看到她那样落寞的目光，就忍不住将她的小脑袋锁紧自己的怀里，不让她发现自己紧咬得牙关。
他不是不恨自己的残酷，让这样年幼的她面对这些，但是他别无选择。既然她生在这个时代，那么只有正视，才能选择自己的生存之道。
正因为疼惜她，他才会这般的残酷。
不是所有的爱，都是温暖的。可那样冰冷的爱火深处，依然有一抹温暖的期待：夕若姬，即便有一天我不能再这样地陪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因为你是木叶的烽火明姬，你要成为一个能支持木叶的顶梁柱。因为上天赋予你的，是守护的力量，以及一颗不甘杀戮的心。
身为忍者，波风皆人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或许早，或许晚，但他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临。所幸，直至最后，他都秉承着自己的意志，很好地守护了他所希望守护的。
他死得并不冤屈，所以他可以带着笑容离开，虽然那句藏在口中的真正的遗言，他没有办法亲述——夕若姬，木叶……就拜托你了！
这句担负了太多、太多的话语，他没能亲口对她说，波风皆人真的觉得很遗憾。又或许，他遗憾的还不只有这一点……
艰难地转过脸颊，波风皆人带着一世的深情，最后看了一眼已先他一步而行的妻子那张还过于年轻的脸颊，一滴晶莹的透明贴着地面，无声滑落：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好好地拥住她，握着她的手一起看一眼……他们的儿子……
手指，无力地落下。
他好累。
眼睑再也支撑不住的，闭上。
最后撞进脑海的，是陌生又熟悉的婴孩的啼哭……
那是谁呢？
会是……鸣人么？
鸣人，他有缘却没有份的儿子。
无法尽一些做父亲的责任，真的……好抱歉……
好……抱……
落在他脸颊上的泪水，周遭忍者们忍不住的哭泣，都已再无法唤醒这个直至死去，都带着淡淡微笑的男子——木叶村的英雄，四代目火影波风皆人，享年不过24岁。
————————————————波风的死很有存在感的分界线—————————————
黄昏复黄昏。
不管多么伟大的人消失，世界也不会停止运作。
英雄之名迟早将被新的牺牲覆盖，再洪亮的威名，也会渐渐变成历史书页上一个无足轻重的痕迹，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轻薄短小。
这个世界真是无情的可怕！夕若倚着墙壁，黑色的瞳眸倒映着浸染天空的金红余辉，嘴角勾着一抹浓浓的嘲讽，和她年幼的心型小脸很是不搭，却有种诡异的协调感。
妖异的美丽。
夕阳的剪影将她的身躯勾勒，昏黄的光芒埋首她的娇颜，与她眼底自然流泻出的黑暗，浑然融为一体。
像的可怕！三代目看着缩在墙角的陌生得有些可怕的女儿，怔忡许久，才轻轻叹息出声：“夕若，琳又来看你了，你总是呆着屋子里，会闷出病来的。”
想来，养个女儿还真是不容易：过去，她天天跑出去，他要担惊受怕——怕她惹下滔天大祸；现在，她整天呆在家里，他又得担心——担心她胡思乱想。
夕若只是痴痴地望着窗外，依旧不言不语，脸颊上无法掩饰的泪痕，刺痛人眼。三代无奈，只好顺着她的目光，望着带点萧条又略显悲凉的夕阳，任时间游走在他们之间。
他其实还有很多公务要忙，四代目的骤逝留下了很多问题，不但是木叶战后的重建，还有遥远的云隐村的虎视眈眈以及蠢蠢欲动——小规模的战争，怕是难以避免。
三忍只余自来也，现在连波风都不在了，木叶的战力一下跌至历史最低。所幸宇智波家的小子出色异常，就连自己这个已负盛名的小女儿，怕都难以与之匹敌。
宇智波鼬，怕是整个忍者大陆都百年难寻其一的超天才。乱世出英雄，可这些背负过多的孩子，纵然有着过人的资质，又待如何呢？三代目想起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以及他周身恬静的气息，无声地摇了摇头：他不忍心，不忍心看那孩子走上和卡卡西、夕若一样的路，不忍心在他清澈如玉的年轻瞳眸中，缀上斑驳血痕。
可是，这些或许都容不得他选择。因为那个孩子，姓宇智波，这便注定了他要背负的命运。三代目闭了闭眼，努力将刚进入忍者学校就表现惊人的小小鼬抛出脑海，才将余光落在不远处的那棵参天大树上：没想到，那孩子……竟每天都来。
其实，卡卡西自己也很意外——他竟习惯性地每天都来，在这棵距离她不很远也不很近的树上，安静地呆着。
大多数时间，他并不是看着她的，只是惬意地枕着手臂躺在树丫上，仰望着这天空、这云朵、这随风婆娑的树叶。他不在意她是否发现自己，因为他的脑海里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剩下。从知道波风去世的那天开始，他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态。
卡卡西知道，琳也几乎每天都来，不但来这里，也去他家。只是他和夕若一样，谁都不想见，不愿见。虽然他在这里，却也不想真的面对夕若。
没有理由，只是不想，就那么简单，也就那么复杂。
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既不想被同情，也不想被安慰。逝去的人不是他，不是么？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总是不断地离开，无法回头地离开。
他想，这一点，她亦是。
所以，他会在这里。
他们总是在同样的时间里，失去自己最珍惜的人，仿佛上天最恶劣的玩笑。
可是，却不是不庆幸的。
因为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能够一起悲伤的存在。即便，他们相隔如此。
残酷至极的心情。
只是没有理由的，他总是在矛盾着的希望，希望那个和他感同身受的人，不是她；可是又那样深切地感觉到了内心的渴望，渴望着那个能读懂自己的人，是她。
蠢得无药可救！卡卡西驾着二郎腿，将根本没翻了多少页的书盖在脸上，只余一只狭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荼靡的夕色，那美得令人屏息的凄景。
他知道坐在窗边的她，正抱着膝盖，守望着同一片的天空。
如同过去的每一天。
只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其实在离他们更远的地方，有一双清澈的眼眸，亦是每天、每天都这样地看着她。
那个时候，无论是卡卡西还是夕若，都叫不出这个以后会改写他们一生的少年的名字——宇智波鼬。
卡卡西只想找一个抛弃沉溺的理由，因为他答应了带土，要让他的眼睛看到更多、更多……他还有要守护的人，带土最喜欢的琳，以及……夕若。
夕若却什么都不想，只静静地度过这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然后，当某一天醒来，她发现自己竟没有再梦见师傅的笑容时，她在所有人的诧异中，信步走出了闭塞自己许久的房间。
夕若没有走远，只是在英雄纪念碑前，望着带土和波风的名字，站了整整一天。既感觉不到脚麻，也感觉不到疲惫。她只是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他。
“我会继续走下去的，以我自己的方式。”在夕阳沉入山间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声音粗哑得不像话，“你们会后悔——后悔自己没能看着我。”
然后，她转过头对看着五米开外的卡卡西淡然一笑，很艰难地拉起了干涩的唇角，甚至扯出一抹淡淡的血痕，但那确实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微笑：“倒是便宜了你这个白毛头。”
卡卡西微微一愣，随即垂下眼睑，蒙着布的脸上，亦带起了一抹浅不可见的笑容。那残留在心间的小小火苗，似乎又开始徐徐燃烧。
或许，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守候
，还差 